这年冬天,公安厅大院和省委大院这两伙人的见面是由一场地下换书会开始的。
这天是周六,陆晓雅和沈虹她们来到了法院小楼。法院小楼是一座二层楼房,大理石墙面,褐色与土黄色相间,就在公安厅主楼西边,隔条马路。自从砸烂公检法以后,这里逐渐被冷落起来,楼里的办公室有的成了储藏间,藏些旧物什么的。据说有几间屋子里藏着枪支弹药,说是武斗时红卫兵藏的,不知是真是假,没人亲眼见过。那些大一点的便作了文体活动室,一到周六晚上,公安厅大院的那帮人就都聚集在这里交换各自手里的旧书,旧书在那时都是受过批判的,所以他们就有些像做地下工作似地悄悄进行。时间长了,外面的人闻到风声也呼啦啦的过来,那时一帮一伙儿的人在一起总愿意用住在哪个院子来称呼他们,比如住在公安厅大院里的,就叫公安厅大院的。
这会儿,二楼的一个房间亮起了灯,收发室看门的老王头儿披一件蓝色棉警服大衣,手里拿了串钥匙,刚把门打开正往楼下走,楼梯上跑来两个小女孩,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老王头儿说,慢点跑,慢点跑,还没几个人来呢。木质楼梯被她俩脚上的大头鞋踩得咚咚响。那穿墨绿色棉袄的是公安厅军代表陆家华陆军长的小女儿,叫陆晓文,穿蓝色咔叽布罩衣的是刑侦处处长苏汉群的女儿,叫苏育。
两个小姑娘跑进屋子里,看见康建林和宋安江正在打乒乓球,晓文上前扯住宋安江的袖子说,让我们打一会儿吧。宋安江说,我们刚开打,你俩等一会儿,等我们打完这一局。
正撕扯中,陆晓雅走了进来,晓雅是晓文的姐姐,比晓文大六岁,长着一双欧式的大眼睛,眼窝那儿深深地凹进去,长发编成了两股辫子,从中间挽了一扣。她手上戴的是那种军用的棉手闷子,两条细长的黄色带子从脖子那儿伸下来。她的皮肤很白,头发虽然编着辫子但从头顶那儿依然能够看出来,那种油亮与乌黑。
宋安江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球拍,冲晓雅笑了笑,说你来得早啊,晓雅没理他,径直朝里面长椅那儿走,宋安江跟过去,他问晓雅,带什么书来了?
晓雅看也不看他,垂着眼帘说,没带什么。
宋安江又说,今晚可能有重量级的人物要来,你想不想知道他们都是哪儿的呀。
晓雅说,不想知道。
宋安江说,很有来历和背景的啊。
晓雅说,有就有呗,跟我有什么关系。
宋安江有些自讨没趣,走回乒乓球案子那儿,看晓文和苏育打球去了。
屋子里的人越来越多,说话的,喊叫的,打闹的,来回跑的,互相追着打的,乱糟糟的。乒乓球案子上也坐满了人,挤得晓文她们也没地儿玩了。
沈虹站在门口,前些时候她去电影厂参加宣传画培训班,认识了电影厂乐团拉小提琴的林远兵,林远兵家住省委大院,一会儿,她要带省委大院的一帮人过来。楼道里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沈虹往楼梯下面走,在拐角处,遇上了林远兵,林远兵后面跟着的是王捍东祝宇和武燕燕。楼道里很黑,沈虹踩空了一级台阶,身体直直地往前扑了过去,这时,祝宇赶紧上前扶了她一把,沈虹看了眼祝宇,有些不好意思,拽住林远兵的手,把他们往楼上领。
宋安江跑出来,沈虹问没开始吧?宋安江说,没呢,这不都等着呢吗,里面请,里面请,就领着他们往里面走。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林远兵走在前面,所有人的眼睛都集中在了她身上,连陆晓雅都站了起来。林远兵个子中等,眼睛很大,皮肤白白的,给人的感觉非常谦虚、朴实,除了美丽,还隐隐透出一丝高贵的气质。但林远兵的美跟陆晓雅又截然不同,晓雅的美是强烈地向外散发着的,是刺人眼睛的,林远兵则不是,她的美是往里面生长的,能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入进来,在她的脸上有种非常特别的东西,这使她看上去,好像不是来自人间,仿佛是从哪部电影里走出来的似的。
有人指着林远兵说,那个,快看,那个瘦瘦的女的像是革委会副主任林义达的女儿,她怎么来了呀,有人又指着王捍东说,快看,快看,那个人好像是省革委会主任王德禄的儿子,哎呀,今天这是咋的了,来的全是大人物啊。
武燕燕走在最后,她一出现,屋子里开始乱了起来,有人说这女的怎么这么高啊,有人说,看她那傲劲儿,像是哪位首长的千金。
武燕燕盯着那些交头接耳的人,把头故意扬得高高的,她的个头有一米七多,身板又壮实,跟个铁塔似的往前移动,旁边的人给她让出一条道儿,像是夹道欢迎。
康建林走了过来,武燕燕转头看了他一眼,有一瞬间,两人的目光对视在一起,他们互相看了一会儿,康建林便有些不好意思了,慢慢低下了头,武燕燕却没有,她盯着他又看了好半天,才继续往前走。她走到前面,对着屋子里的人,十分娴熟地伸出两只手掌往下摁了摁,意思是让从座位上站起来的人都坐下,然后她又走到了窗子那儿,冲着那些刚刚坐回去的人大声说,弟兄们辛苦了,不必这么客气吧。
宋安江走到前面,正要宣布开始,许志走了进来。
许志长得很英俊,他的个子很高,大概有一米八多吧,五官棱角分明,天庭饱满,鼻梁高耸,浓密粗黑的眉毛微微上扬,大眼睛双眼皮,嘴唇有些薄,眉毛虽然又粗又浓很好看,却又有些短,似乎预示着某种不祥的命运,脸看上去有些阴沉沉的,也许那该叫做忧郁的气质或是愤世嫉俗。今晚他穿了件蓝色的棉工作服,工作服是汽车厂发的,上面轧了一道道细密结实的针线,上衣口袋旁有一行白色小字,写着“西城汽车制造厂。”
宋安江说,好了,好了,都别说话了,我们这儿今天来了好多客人,我先给你们介绍介绍,他指着林远兵、王捍东和祝宇说,他们都是省委大院的。
宋安江又指了指武燕燕说,她是军区大院的。
底下有人小声说,怪不得这么厉害,说不定是司令的女儿呢。
最后,宋安江把脸转向了许志,许志刚从兜里掏出支烟来,正要划火点上,宋安江眉头紧了一下,倒不是他不喜欢许志抽烟,他们这个屋子里现在已是浓烟滚滚,好多男的都在抽烟,他心里不知什么地方,突然很不舒服,那种反感是天然的,没什么特别理由,像是本能的一种反应,他盯着许志又看了两眼,问了句,你是哪儿的?
许志没说话,后来不知谁说了句,汽车厂的。
宋安江说,剩下的就都是咱公安厅大院的了,我看咱们还是先对这些尊贵的客人,表示表示吧。说完,带头鼓起掌来。
下面的人有敲窗框子的,有吹口哨的,有拍乒乓球案子的,还有的干脆站起来,阴阳怪气不怀好意拿腔拿调地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人们一阵哄笑。
许志进来的时候,陆晓雅和林远兵的眼光也像其他那些女孩子一样跟了过去,但她俩的目光却又有些不同,晓雅是那种亮亮地直直地扑过去,林远兵则是收敛的,含蓄的,满怀深情的,两人看完许志,又彼此互相对望了一眼,晓雅往前扭了扭身子,林远兵低头摆弄着两条小辫子,两人似乎都感觉到了什么。
武燕燕挨着康建林坐了下来,康建林说你别在意,他们就这个样子。武燕燕说,我们今天来的都是文官,等我把我山头上的那帮兄弟们拉过来再好好镇压他们。康建林说,先别,回头我去好好教训教训他们。武燕燕笑了,笑的时候她的脸上出现两个圆圆的酒窝,康建林的脸有些微微发热,武燕燕这时突然拍了拍他的腿,他像是被惊着了似的不觉往起直了直身子,武燕燕说,就你,还能去教训他们?康建林说,我怎么就不能?武燕燕说,看你那小身子骨儿,跟棵稻草似的,还是我亲自出山吧,你到时候站边儿上给我望望风就行。康建林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越发红了起来。
王捍东一进来就注意到了陆晓雅,他朝着她往里面走,可等他走到近前,发现晓雅坐在了许志旁边,为了离她近些,他坐到了她后面的椅子上。
晓雅的军用书包斜挎在肩上,她的棉衣很新,军绿色的黄,好像还没沾过水呢,散发着棉花的淡淡清香,也可能是脸上搽的雪花膏的味道。现在这味道一点点地向王捍东这边扩散过来,他使劲吸了吸,像是要把它们都吸进肺里。
他坐在这儿,只能看到她的一个背影,她的背影恍恍惚惚的,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倒是她的那两条挽起来的小辫子,看起来似乎更真实些,也很是特别。有好长时间他一直盯着她的那两条小辫子,心里在想这是个怎样的女孩儿啊,为什么他的眼睛就离不开她了呢,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偶尔晓雅若是回过头来,当然,她回头并不是为了看王捍东,她是在往后面看,但王捍东的心还是跳了一下又一下,灯光很暗,那时他努力想再看清楚一些,她的那张脸虽然有些模糊,但那脸上的光彩还是被他捕捉到了,那天她脸上的那道光就一直在他的眼前闪啊闪啊,闪得他的眼睛都有些迷离了。
后来,苏培坐了过来,苏培是苏育的姐姐,她问他,你是不是省委大院的?王捍东看也没看她,只是点了点头,苏培指着林远兵,说你怎么没跟他们坐在一起?王捍东还是没有说话。
祝宇和沈虹坐在了一起,他俩仿佛要故意躲开人群似的,默默找了个暗一些的角落。两人先是说了会儿话,后来,祝宇问你带了什么书?沈虹从包里掏出来拿给他看,祝宇又掏出自己的,这样,两人在那天换书还没开始的时候,就悄悄提前把书给换完了。
下面的人有等得不耐烦的,大声喊着咋还不开始呢?宋安江问康建林,怎么样,差不多就行了吧?康建林站起来往后面看了看,人已经来了很多,桌子椅子全都满了,连乒乓球案子也坐上了人,他说那就开始吧。宋安江就冲着大家伙儿说,好了,好了,都别说话了,我宣布今晚的换书活动现在正式开始。
下面响起呱哒呱哒的掌声,有人说领导就别讲话了,直接开始吧。宋安江说,好,弟兄们,谁有什么宝贝拿出来,咱们让客人先换好不好?
底下又是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武燕燕说,别,别呀,你们先演习演习让我们观察观察,也不知你们这儿地盘上是啥规矩,你们先来。
宋安江说,那好。就叫了个人上去报书名。
那人报的是《野火春风斗古城》。武燕燕说,什么呀,都老掉牙了。林远兵捅了捅她,武燕燕不再说话了。
下面有人喊《青春之歌》换不换?那人摇摇头。有人喊《林海雪原》,那人说换。
又上来一人,报的是高尔基的《母亲》,下面没人吱声,宋安江喊了几次,问有没有人换?终于有人说《金光大道》换不换?那人说不换,又有人说《艳阳天》,那人还是不换。
武燕燕忍不住,冲上前推开手拿《母亲》的小伙子说你这什么书啊,没人换没人换,看我的。就从军用书包里掏出本书,说《西线无战事》谁换?
下面一阵骚动,起初无人应答,过了会儿,才陆续有人站起来问《牛虻》换不换?武燕燕说看过了,有人说巴金的《家》,武燕燕说不换,又有人报了几个书名,武燕燕都说不换不换。
康建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武燕燕看着他,刚才别人跟她喊话的时候,她偶尔用余光往他那边扫了两眼,见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心里有些发凉。现在看他终于站了出来,她的嘴角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康建林朝她走过来,他好像有些不太自信,又仿佛有些犹豫,他的脚步走得很慢,头低着也不往她脸上看,见他这样,她心里就有些发急,她是个急性子的人,看不得他这慢吞吞的样子,她就往康建林身边紧走了两步,康建林从黄色军用书包里掏出书,书掏出来他又没马上交给武燕燕,他用手挠了挠头,说我知道我这本书也不太好,可是我真的很想看你那本书。武燕燕就问,你什么书?
康建林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武燕燕笑了,说看这本书的人一定是个好人。
康建林问,为什么?
武燕燕说因为保尔呀,不过我可不喜欢冬妮娅,我跟你换。说着她深深地看了康建林一眼,把书塞给他。
他们两人换完之后,又有一些人上去下来,走马灯似的,闹闹嚷嚷。后来就没人了,屋子里慢慢安静下来,宋安江转头望向许志,说,你带什么书来了?许志像是没听见似的坐在那儿,动也不动。
对于这个人从打一看见他,宋安江心里就有些来气,也说不上为什么,大概是他刚进门时那些女孩子们躁动不安的表情让他很心烦。他心里有些好奇,想知道他这样的人到底会带什么书来。
许志从一进来就没怎么跟人说话,别人换书的时候,他一直坐在那儿抽烟,虽然他这样沉默着,可屋子里往他这边看过来的女孩子还真是不少,也许正是由于他的这个样子,反而更吸引了她们的注意。
陆晓雅坐在他旁边,好几次问他带了什么书来,他都说我带的书你不会感兴趣。晓雅后来就不再问了,有时她转过头看着他,他抽烟的姿式很好看,他嘴里吐出的烟会变成一个大大的烟圈,烟雾弥漫在她的脸上,她就在那烟雾中慢慢闭上眼睛,她的眼睫毛很长,忽闪忽闪的,有时她微微张开嘴,想吸一吸那烟的味道,但那些烟却不停留,它们在她的脸上像一阵风似的飘散过去,她没闻出任何味道来。
他的侧面比他的正面还要耐看,在他的眼睛里有一道光,像火一样喷射出来,但那不是因为她而起。她在想他是谁,为什么如此让人心动和着迷,就在她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的心开始动了,那种颤动剧烈地摇晃着她,使她无法安静下来。她越是想跟他说话,他就越是用沉默给她一个回答,而他越是这样,她的心又越是想往他那儿飞,怎么拦都拦不住。
林远兵坐得离许志稍远一些,她不像晓雅那样老是盯着他看,她只是偶尔扫过来一道目光,有一个瞬间当她的目光再次投过来的时候,许志抬头望了她一眼,那是那天晚上许志对看他的女孩子的唯一一次对视。然而就在那短短的对视中,他们好像一下子就都明白了彼此,像一道闪电,刹那滑过,惊鸿般短暂,却又那么明亮璀璨。
宋安江又问了许志一遍,你带了什么书来?
许志坐在那儿,大声冲宋安江喊了句:列宁的《国家与革命》。
底下的人听了,快要笑翻了天,有人说,开什么国际玩笑啊。
这时许志站了起来,走到前面,声音低沉地冲着下面的人说,没开玩笑。他从包里拿出一本硬皮书,举在手里晃了晃。宋安江心想,果然是个人物,连书都跟别人看的不一样,可这样的书自己看看也就罢了,拿到这里来换,倒是有些不明事理,或者他是故意捣乱。他知道这样的书是不会有人和他换的,但为了跟许志较一较劲儿,他还是问了句,有人换吗?
有!宋安江的话还没说完,林远兵和陆晓雅同时站了起来,走向许志。她们互相看了一眼,晓雅看向林远兵的目光是那种冷冷的锋利,而林远兵的目光则是柔柔的忍让。她们先是都停了一会儿,谁都没再往前移动,但随后,晓雅还是抢先一步,走向了许志。林远兵往回退了退,在她往回退的时候,她的眼里饱含着一丝淡淡的忧伤,这忧伤使她在那一时刻看上去是那么的让人爱怜,那种不愿舍弃却又不得不舍弃的坚定使她脸上呈现出一种光芒。
陆晓雅坚定地走向了许志,她手里拿的是《普希金诗选》。
许志望了一眼林远兵,林远兵手里的《雪莱诗集》缓缓地重新装回了包里。她慢慢地往回走,许志用目光注视着她的背影。那背影像一幅画一样地烙在了许志的心里。
陆晓雅正要把诗集交到许志手里,这时,王捍东突然走了上来,他挡住晓雅的手,说,我用《悲惨世界》换你的书行不行?
王捍东的脸因为着急看上去红红的,他刚才是跑着从后面上来的,他的手放在晓雅的《普希金诗选》上,把它压得死死的,生怕不这样它就会马上飞走似的。
许志看着王捍东,王捍东也望着许志,一时间两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就都什么话也没说。晓雅看了一眼王捍东,她说我不和你换,然后她把手里的书塞到许志手里。
就在晓雅正要从许志手里往回拿书的时候,宋安江又冲了上来,他先是狠狠瞪了许志一眼,然后拦住晓雅,说你怎么这书都换呢,你傻啊你!晓雅挣脱开他,说,不用你管。说完,她用力从许志手上把书抽了出来。
王捍东也像刚才林远兵那样,默默地转身往回走,脸上也满含忧伤,神态也几乎一模一样。他手里的《悲惨世界》被他拎着,书页散开,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就在王捍东快要走回座位的时候,苏培站了起来,她说我用《苦菜花》和你换,行不行?王捍东说,看过了。苏培瞪了晓雅一眼,把书狠狠地摔在了椅子上。
下面有人吹起了口哨,有人开始起哄。
老王头儿打着手电筒走进来,说,不好好读书起什么哄啊?说着走到前面问宋安江,是读毛主席的书吗?
宋安江说是呀,读《毛泽东选集》第四卷呢,文章的名字叫《别了,司徒雷登》。说着用手在脑袋那儿举了一下,像是在给老王头敬礼,之后又猛地把手张开伸出去指向老王头儿。
老王头儿不相信,想看看宋安江手里的书。
宋安江说不是这个,这儿哪,这儿哪,他走到陆晓雅面前,抓起晓雅刚刚从许志那儿换回来的《国家与革命》,指着书上用红字印刷的“列宁”两个字,说,你看,列宁,列宁你认识吧?
老王头儿说,我不识字。
宋安江就把书翻到第一页,指着列宁的画像说,你好好看看这个。
老王头把手电光照在书上,说,就是和毛主席挂在一起的那个?
宋安江说,对呀,你没看那部电影吗?
老王头儿问,哪部电影?
宋安江说,《列宁在十月》呀。
老王头儿说,啊,是有点儿像,有点儿像,那接着读吧,接着读吧。
老王头儿一走,屋子里面笑翻了天。宋安江说,别笑了,别笑了,一会儿又该把他给笑回来了。大家压低了声音使劲地笑,笑得前仰后合的。
在这一片热烈的喧闹声中,坐在下面的沈虹和祝宇已经交换完了两人手里的书,不像刚才许志他们那样剑拔弩张,意犹未尽,又意味深长。他们两人的换书是自发的,隐蔽的,一对一地悄悄完成的,避开了人们关注的目光,进行得极其平静,仿佛风口浪尖上的一股潜流,平拂着刚刚海面上奔涌四溅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