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英听说要杀鬼子队长便紧张起来,孝娣坦然地开导她:
“英嫂,你紧张什么呢?刚才你不是说让鬼子毙了也不在乎吗。既然豁出去,死都不在乎了,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
亚英嗫嚅,但没说出话。孝娣假装不经意往监视她俩的鬼子兵瞥了瞥,见鬼子纹丝不动坐在原地,就继续说:“你听说过貂蝉的故事吗?在三国的时代,一个叫貂蝉的姑娘为国家、百姓自愿献身给奸臣董卓,为后人歌颂呢。我们不是不守妇道,是为了乡亲的性命,乡亲们会理解我俩。别顾虑,放开心,杀死那鬼子队长。”
亚英点点头,孝娣又说:
“就眼下情势,杀死鬼子队长不难。告诉你,我出嫁前,跟我庄上会武功的大哥习过武,知道致人死命的穴点,只是我后来想到,我们不但要杀死鬼子队长,还要活着出去,才暂时不对他下手。我们身后不是一片树林吗?我们杀死鬼子队长后,再杀死这个士兵,不就可以逃跑了吗?”
“怎样才能杀死鬼子队长不被发现?”
“他要我俩天天一起与他陪睡就是好机会。我的武器就是头上这枝骨簪。杀他的时间比一般起床时间提前半个时辰,而我们洗衣的时间也跟着提前半个时辰。”
“那个跟着我们的士兵呢?”
“我思忖过了,先跟他混熟络了,让他沾一点便宜,反正身子都是不值钱的了,他肯靠近,就有机会杀死他。”
接连十数天,孝娣两人没有逃跑的迹象,监押她俩的日本兵松懈了很多。一天,孝娣洗着衣服,突然往日本兵身后的树林里走。日本兵用枪指向她:“嗯?”孝娣指指裤裆:“小便。”日本兵不懂汉语,刺刀抵着孝娣不让动。孝娣示意解裤蹲下的动作,鬼子明白孝娣的意思,就往旁边的树丛指,孝娣就着那里蹲下小便。日本兵监视的目光变得淫邪起来,他忍不住一甩步枪扑过去,将站起身提裤子的孝娣往地上按倒,孝娣假意反抗:“我的身子不干净的。”“不干净的待会洗澡去。”“不是那样不干净,是和其他男人睡过了。”“大大的没关系。”孝娣心里骂“狗日的。”最后让日本兵强奸了。
大概觉得中国女人好欺侮,过了几天,洗衣服时,那个日本兵用枪逼孝娣走进树林里,又将她强奸了。
报仇的机会来了。
那夜孝娣两人都没入睡过,干等到窗外曙光明亮,就悄悄示意动手。孝娣拔下头上的牛骨簪,将簪尖轻轻凑到沉酣大睡的鬼子队长耳孔口,右手狠力一掌打在发簪的后边。发簪像一把匕首扎入鬼子队长的耳内。与此同时,亚英把准备好的枕头往鬼子队长的嘴一捂,不让鬼子队长叫出声。孝娣骑到鬼子队长的身上,用拇指对着鬼子队长脖子的气门位死死揿住,鬼子队长只胡乱蹬腿一会儿,便没了挣扎的劲,好似一条死鱼一样瘫在床上。孝娣和亚英穿好衣服走出房门,定了定神之后,就背上昨晚拾掇好要洗的鬼子衣服,到门岗室招呼负责监视的日本兵一起去洗衣服。
日本兵刚起床,神情似乎不高兴,因为过往都是太阳露面,号兵吹起床号后才去洗衣服。今天虽天色大白,但太阳未出。或许想到接下来的好事儿,他很快收起恶容,乐意地随她俩去河边洗衣服。
必须在太阳出来前干掉那个监视她俩的日本兵,不然的话,等到城里的日本兵吹起床号和吹集合号操练时,不见队长出来领队出操就露馅了。孝娣低声对亚英说了句:“准备动手。”便站起来,往树丛里走。经过日本兵身边,日本兵没有阻拦,淫邪的目光一直追随孝娣,直到她蹲下。日本兵将枪一撂,摸了过去,猛虎扑羊地扑倒孝娣。孝娣给压在他身下,仍是佯作反抗。当她瞥见亚英拿了日本兵的枪出现时,便伸手往日本兵的命根子憋劲一捏,日本兵痛切心肺,“哟”一声便坍了。孝娣将他掀到一边,亚英颤颤抖抖地持枪对着日本兵一阵乱扎。
孝娣和亚英逃回村里,将杀死鬼子队长的经过告诉大家,只是没提被日本兵强奸的事。有个年长的男人恍然醒悟:“鬼子有可能来庄上扫荡报复,杀光我们庄上的人,今后我们要格外留意躲日本鬼子了。”
孝娣收拾了几件衣服,打成一个包袱。丈夫问她去哪,她说:“我身子脏了,不配做你老婆,不能待在村里,要去远远的地方,你另娶媳妇吧。”
丈夫哭着不让孝娣走,但孝娣还是决意地走了。本来是约好亚英一起远奔的,可亚英经不住老公的劝阻和对流浪生活的恐惧,留在村里。后来始终因为无法解脱给日本人睡过的困扰,在一僻静的山凹的树下上吊自杀了。
孝娣杀死鬼子队长的传奇故事,传遍整个县,县里一支抗日游击队便到处寻找这位女英雄,后来终于寻到这位打算远走他乡,孤身度日的英雄豪侠。向孝娣参加了八路军,改名向真正,她积极抗日,之后入了党,在军队一直干到师政委一职。
听罢,乐义两人对向书记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向书记最后还是没有和原来的丈夫在一起?”何添祥很关注那位女英雄。
“没有了,她一直没有回过家,只是有时寄点钱过去。”
“她另外和别人结婚了吗?”
“也没有,当时领导见她放弃了旧婚姻,就介绍对象,她都拒绝。她说将自己的一生献给党,献给革命。”
“哟,啧啧。”
何乐义一直没说话,心里陡然崇敬:世间真的有如此顶天立地的大义豪侠,而且是个女的……只可惜自己没有机会做豪侠,反而成了坏分子。想到这,何乐义惭愧地避开陈主任的目光,望向车窗外。
在饭堂吃完晚饭,柳玉娇要去鸦老太处接小四小五。翠儿觉得也该去看看鸦老太,看她需要挑水什么的,就与柳玉娇结伴前去。
邓月至正和鸦老太正在院子聊天,身边一只箩里凌乱地放了十多只饭钵和竹筷子,她是来收拾孩子晚饭后的饭碗回饭堂洗的,为了使社员安心双抢,队委第二天决定,在家的小孩都包饭了。
孩子们吃过饭,就在院子玩耍和嘻嘻哈哈说些莫名其妙和无头无尾的话。中午给牛拱倒的院墙,砖头散落一地,大豁口两头没倒下的墙倾向院内,随时有倒下的危险。
“全嫂大安人,院墙豁口两边的墙头歪向院里,摇摇欲坠,吹风大一点就要塌下来,这里小孩多,很容易砸着人,我看叫全大伯爷和车水三来砌一砌,重新砌起来吧。”柳玉娇郑重其事地对邓月至说。牛牯全是泥水活的行家里手,她对好友邓月至的要求,习惯不顾忌对方接受否,有话直说。翠儿接口同意:“两边墙头真是危险的,稍碰着就塌的,小孩在院中玩耍不知危险,极易出事。鸦老太的眼力不足,管不住这群生马骝的。地上的乱砖头也容易绊倒只顾追逐奔跑的小孩。”
牛牯全抽足了烟,正坐在门口小憩,听老婆过来说鸦老太家需要砌围墙,拿了砖刀就出门。他来到鸦老太的院前,翠儿已将豁口两侧松动的墙头全推倒了,正坐在一块砖上,用破柴刀削干净粘着泥巴的旧砖。
柳玉娇在何乐宁家找到车水三,何志操也在场,他们抽闲烟议论、赞叹向书记的为人。柳玉娇一说出原委,几个人二话没说,就找出两把砖刀、灰板出门,他们的妻子也跟随去了。车水三想了想,就去找大江大庆两兄弟,并叫他俩各带一担锹篸去。
一帮扛着工具的人路过几户人家的门口,主人家听见闹哄哄的说话,问怎么回事,当听说是去帮鸦老太修院墙,也不计较整天的劳累,挑了一担篸尾随而去。为鸦老太效劳,是一次良心回报的机会,一种荣光,对善爱仁心的认同。不去就亏了。
一堵两三米宽的院墙修补,竟然一下子来了二十多人帮忙,七八个人去何岗挖取黏黏的红泥作砌墙灰,乐义和乐宁、何志操去北江边担河沙回来。何松为鸦老太的水缸挑满水后,就挑水来给女人们湿砖和拌泥浆。尽管大家的嘴只管唧唧喳喳欢叫,但干起活来是那么自然默契和有条不紊。天黑前,一堵围墙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