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士良兴大狱的网越张越大,于太平坊收捕了罗立言。户部员外郎李元皋,是李训族弟,平时和李训并无多来往,也被捕后,仇士良下令“杀”,随即被杀。岭南原节度使胡证家巨富,胡证已赋闲在家,禁军借口到他家搜捕“反党”,将胡证之子胡杀了,其家产全部被抄。左常侍罗让,名将浑之子、詹事浑,翰林学士黎埴等家,几乎被扫地出门,家财被搜掠罄尽。再加上长安恶少年乘机抢劫,互相攻掠,直把好端端的长安城搞得尘埃蔽天,哭喊震地,百姓们四处逃难。更不用说“四相”的家属、奴婢,甚至亲属,个个披头散发、满脸污垢,赤脚露体地被押入左、右神策军狱,受尽污辱。
李训倒是逃出了长安,但左思右想,无处可去,只有终南山寺院主持宗密和他关系好,就又打马到终南山拜见宗密,愿落发为僧避难。宗密答应剃度他,但宗密的众徒弟齐来反对,他们说:“不得朝廷度牒,就是普通人尚不可剃度,何况他是朝廷谋反主犯?剃度他,必将连累寺院被火,连我等也无处可归,万万不可!”宗密被逼无奈,不能收留他,只好请出山门。李训走投无路,只得硬着头皮转奔凤翔,去投奔郑注。刚走到周至,迎面碰上周至镇遏使王浩领兵巡逻。就听王浩一声令下,巡逻兵一拥而上,将李训拉下马五花大绑了,派人送往京师。李训自知必死无疑,途中就对押送他的士兵说:“我是朝廷要人,你等数人得我,必致富贵。若一入长安,这功就为禁军劫夺。你等取我首级去,好得重赏。”押送者听他说得有理,就将他的首级砍下,送入长安。
再说郑注,已知李训想独得诛宦全功,他心中大恨,就按兵不动。后又听说河东军已入京,他心想,再不起兵,将来诛宦大功就没有我的份了。于是就点齐五百人马,径出扶风。扶风令韩辽已知道了郑注的预谋,便也不为郑注军提供任何帮助,只带着印信和吏卒逃往武功。这时,李训事败的消息已经传来,郑注就领五百人马返回凤翔。仇士良派人送“密旨”给凤翔监军张仲清,令他捉拿郑注。张仲清只是个宦官监军,军权都在郑注手里,命他捉拿郑注,他惊恐万状,不知该怎么办。押牙李叔和给张仲清出主意说:“叔和出面以为公与郑注和好为名,去请他。公可令我的部下伏兵左右,屏其从兵,于酒席间擒之,事情定可成功。”张仲清就按李叔和之计行事。
得知李训事败,京中多人被捕,郑注内心忧虑,虽自己军权在手,极希望有人辅助。李叔和来说,为郑注和监军和好,特备酒宴来请,郑注心中大喜。他盘算着,通过张仲清,把仇士良作为第二个王守澄,通过仇士良更可入朝为相。再加上他自恃兵权在握,张仲清徒为监军,手中并无军队,奈何不了自己,就带着十数个卫兵,到监军府去赴宴。入座后,十数个卫兵罗列郑注身后,张仲清再三向郑注劝酒,说尽了对他仰慕已久,愿永结友好之类的话。郑注越喝越高兴,竟至忘乎所以。李叔和见郑注已有醉意,乘他不备,逐渐一个个地把郑注的卫兵请到另外的房间去喝酒。看到郑注已醉眼蒙,身边又离了卫兵,时机已到,张仲清就端起茶碗大声让道:“请吃茶!”这本是事先约定的信号,说时迟,那时快,就见左右帷幕后埋伏已久的三十名壮汉,一起冲出。郑注还没反应过来,就在座位上被死死摁住,李叔和手持钢刀一刀下去砍下了郑注的头。接着关闭了外门,郑注卫兵的武器早被藏过一边。他们手无寸铁,很快就被围,一个个被杀。
张仲清就在校场召集将士,当众宣读了“密旨”。接着,就将凤翔节度副使钱可复、节度判官卢简能、观察判官萧杰、掌书记官卢弘茂及郑注同党,统统逮捕处斩,灭了郑注全家。张仲清就派李叔和把郑注的人头送进京,仇士良命将它悬挂在兴安门城门口,宣示郑注谋反大罪。接着又从两军狱中取出王涯、贾、舒元舆、罗立言、李孝本等以及他们的亲属几百人,由右神策军三百人押着,游街示众,到达太庙,命百官都去观看,将“人犯”在太庙前的独柳下,一一腰斩,将头颅割下,全部挂在兴安门外,他们的妻女没有被杀,都没为官婢。因郑注奏请设榷茶使、王涯兼任榷茶使,极尽搜刮之能事,百姓多受其害,对郑、王二人恨之入骨,纷纷唾骂,并用瓦砾投击二人的头颅,瓦砾落地,很快聚集成堆。
当然被枉杀腰斩的大有人在,如王涯的堂弟王冰,家住江南,老而穷。王冰听说王涯做了宰相,就骑了一头毛驴进京投奔王涯,想求得一个小吏的职位。他进京两年多,天天除了在外讨饭,就从早到晚守在王涯府前,希望能见他一面。两年多过去了,王涯才听说了这件事,就把王冰召进,暂且养在府上。不久,京中事变,人们称之为“甘露之变”,王冰也被处以腰斩。凡此等等,不一而足。可世有幸运者,其中舒元舆有个堂侄叫舒守谦,自幼聪明好学,为人忠厚,深得舒元舆喜欢,就把舒守谦养在身边已达十年。后来守谦见元舆紧跟李训,外面议论纷纷,多有唾骂者。回家后守谦就好言相劝,要元舆远离是非、独善其身。舒元舆大怒,常常骂他为“不孝子”,逐渐奴婢们也看主子脸色,对守谦日益冷淡。守谦一怒之下,提出要回江南家乡,舒元舆怕他坏自己的事,也不挽留。舒守谦悲叹离去,一天晚上到达昭应,住在旅店中,就听人们纷纷议论“甘露之变”,以及舒元舆被满门抄灭等事。舒守谦也不敢声张,只能暗暗流泪,可他独能幸免于难。
“甘露之变”后,京师渐渐又恢复了平静,朝中、宫中大权都掌握在仇士良手中,他就“劝”唐文宗上朝。百官于五更到达宫门口,宫门紧闭,只等到太阳出来了,才听宫中传令,百官从建福门入朝,每人只能带一名随从。建福门一开,只见从建福门到宣政殿,路两边密密排列着手持刀枪的禁军,百官皆从刀枪丛中穿过。到达紫宸殿,又无一宰相,百官也不知如何列班,只站在自己以往常站班的地方。唐文宗御紫宸殿,见宰相位全部空着,心里就如百爪挠心,既后悔不该不重用裴度、李德裕等朝中重臣,又悔恨误用了李宗闵等误国之人,心里更骂李训、郑注等是败事有余的蠢材。漳王被贬,宋申锡、宋若宪之死,杜秋娘流落在外等事一起涌上心头,心中是种种说不出的酸楚。得意扬扬的仇士良见唐文宗愣怔着,就上奏说:“请圣上用事。”唐文宗似才清醒过来,勉强问:“宰相为何不来?”仇士良答:“王涯等谋反,已遵旨被杀。”唐文宗大惊,仇士良不等他开口,就把王涯的手状呈上,又回头招呼左仆射令狐楚、右仆射郑覃等上殿,把王涯的手状展开让唐文宗看。令狐楚、郑覃等本是朝臣们议论走宦官门路之人,仇士良让他们上殿自有一番用意。
唐文宗看着王涯诬服谋反大罪的手状,心中悲痛万分,等于是他将这一干人送上了死路;对于仇士良等擅自矫诏,背着自己杀了他们,又不胜愤慨,就冲声问令狐楚:“这是王涯的手书吗?”令狐楚答:“是。”唐文宗极不高兴地说:“即便事实如此,也罪不容诛。”就命令狐楚、郑覃留宿中书省,参决机务。命令狐楚草拟制书,诏告天下,又令河东等留京诸军,各回本镇。令狐楚左右为难,既不愿得罪唐文宗,又怕得罪仇士良。他思索再三,在制书中,只把王涯、贾参与谋反事,轻轻一笔带过。仇士良见制书后,大为不满,他本招呼令狐楚、郑覃上殿是要以他二人为相的,今见令狐楚草拟的制书有意为王、贾开脱,意在说明他们罪不至诛杀,也就收起了以二人为相的心思,二人也就不能入居相位。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