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颉啜临行前嘱咐守营将士,只看唐营火起,可齐出接应,一举大败唐军。约三更后,只听唐营一片杀声,却不见大火烧起,守营将士惊疑不定,遂不敢动,只守定营盘。那颉啜见张仲至率军挡住去路,就招呼众将齐上,共战张仲至。张仲至只略战数合,就率自己所领一支军向东退去。那颉啜率军夺路而走,张仲至并不阻挡。只等那颉啜率军北还,张仲至才率各路军从后追杀。等到那颉啜率前军进了自己的大营,张仲至率军也已赶到,一面追杀,一面放火烧那颉啜营帐。营帐着火,很快蔓延,那颉啜所部无法立足,人喊马嘶,各自突营逃命,张仲至率军四处追杀,死者不计其数。那颉啜只得带着少数亲兵,夺路向西北方向逃去,其众被烧死者,又不计其数,其所率的七千余帐全部归附。
张仲至留军于边境地区,出粮接济安抚回鹘附众,他率亲军南下回到范阳,张仲武闻报大喜,上表入奏朝廷。唐武宗一面大赏张仲武兄弟二人,一面和众大臣商议安置回鹘七千余帐附众。李德裕上言:“贞观三年,东突厥败亡,太宗将颉利可汗安置在京师,其部众都安置在西起灵州,东到幽州沿线各州。今陛下宜遵太宗之制,仍可将七千余帐平均分配,安置在从灵武至幽州一带各州。”唐武宗准奏,就诏令卢龙节度使张仲武协助户部,将附众于各州安置,且由各州供给所领附众粮草,划地准其从事农、牧。
观军容使仇士良,见唐武宗事事听信李德裕,李德裕也所谋事事得成,屡屡建功。而唐武宗对自己不闻不问,备受冷落,因妒火中烧,总想千方百计败李德裕之事,控制唐武宗。适逢唐武宗见自己即位以来,在许多事上都得以成功,初步实现了自己励精图治之志,就想依历朝惯例,给自己上尊号,就御丹凤楼宣布敕书。仇士良就派出自己的亲信四处打探消息,有人报告说,李德裕已同其他宰相及度支部初步议定,要减削禁军的衣粮及马的饲料费。仇士良闻报大喜,就到处扬言说:“宰相为给皇上上尊号,首先要减禁军衣粮及马刍粟,到了受尊号日,禁军将士必于楼前喧哗闹事,衣粮等不得减。”这事传到了李德裕的耳朵里,就暗中派人追查,此话出自谁之口。结果其属下回报说,众口都听仇士良之言。李德裕大怒,就入宫请唐武宗开延英殿召宰相入对。唐武宗出延英殿,李德裕等拜见后,就将自己所听及调查的情况上奏,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度支李绅也上言:“此言臣亦耳闻。”唐武宗大怒,立召中使向禁军将士宣谕:“敕书初无此事。且敕书出自朕意,非由宰相,尔安得此言?”禁军将士一听,并无此事,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奏。仇士良闻报,怕事情败露,赶紧以观军容使的身份,代表禁军去向唐武宗叩头谢罪。唐武军见禁军谢罪,为不影响受尊号大典,就只向仇士良斥道:“卿往后好自为之!”第三天,受尊号大典在丹凤楼如期举行,李德裕率群臣上表,请唐武宗上尊号为“仁圣文武至神大孝皇帝”。唐武宗依例不准,大臣再请奏,经三请三不准后,唐武宗才答应,就将尊号诏告天下,并宣布大赦天下。
诏书送到闾门山,乌介可汗大惧,且知那颉啜兵败逃回,就派军捕杀了那颉啜,然后托唐武宗之前派往回鹘的使者、中使杨观回朝代为谢罪,并请他转奏说:“回鹘虽衰,今尚有部众十万,驻牙于大同军北闾门山。所部素以游牧为业,牛羊多为黠戛斯所掠,部众乏食,请大唐天子赐我粮食、牛羊,且请执送没斯等。”杨观自闾门山回朝复旨,就将乌介之表,转奏唐武宗。唐武宗览表大为不快,就说道:“乌介号十万之众,请赐粮食、牛羊,且请执送没斯等。众卿以为将何以答之?”李德裕出班奏道:“回鹘破灭,没斯归附天朝,吾皇已以其为左金吾大将军、怀化郡王,乌介不思恩待左右,却请执送没斯,甚是无理。陛下可令没斯归朝,以断乌介无理之请。赈济回鹘,我朝已数次赐粮数万斛,无力永保乌介十万之众之食。诚然如此,回鹘可遵旧例,以马匹于灵武、振武互市,籴换粮食。至于牛、羊,更非我朝所富,不可允准。”李绅出奏,支持李德裕答乌介之策。唐武宗敕道:“就依宰相言,中书诏答回鹘。”
散朝后,李绅回到中书衙门,草诏曰:“粮食听自以马价于灵武、振武籴三千斛。牛,稼穑之资,中国禁人屠宰;羊,中国所鲜(少),出于北边各部,国家未尝科调(征税调用)。没斯自本国初破,先投塞下,不随可汗已及二年,虑彼猜嫌,穷迫归命。首可汗以猜虐无亲,致内离外叛,今可汗失地远客,尤宜深矫前非。若复骨肉相残,则可汗左右信臣谁敢自保?朕务在兼爱,已受其降,于可汗不失恩慈,于朝廷免亏信义,岂不两全事体,深叶良图?”李绅拟好送进宫,唐武宗阅后命中书用印,派使送往闾门山。李德裕盖印时,叹道:“中国的牛,皆为耕牛,百姓凭其耕种庄稼,国人禁止宰杀;羊只,中国少而属北方游牧部落盛产,乌介却做无理要求,大概与我朝通好不得善终了。”遂命人将诏书送王践言,派中使发出。唐武宗又遣使令没斯入朝,且充为军使,免得乌介再来纠缠要求将其押送回回鹘。
没斯已知道,乌介可汗请求朝廷将他执送回回鹘,而遭唐君臣拒绝,今又见敕书下,命他以前职充任军使,且举家入朝,意在保护他及其家族。他感激涕零,就上表谢恩,且愿为军使,率诸弟居家太原,竭力为朝廷守边。唐武宗诏准,又敕令河东节度使刘沔,在太原为没斯筹建府第,置办所有用具,以存抚其家。同时赐没斯诸弟皆姓李,除赐没斯名李思忠外,又赐其弟阿历支名李思贞、习勿啜名李思义、乌罗思名李思礼;又以何弘顺为归义军副使。
中使奉命到达闾门山颁诏后,乌介可汗见执送没斯等回回鹘及赐牛、羊等请求,唐武宗不答应,心中极为不满,就又上表向唐借兵帮他回复回鹘汗国,且要借天德城为建牙之地。这种要求更是无理,唐武宗怎能答应?就下诏不许。开初,乌介可汗率众往来于天德、振武之间塞下,借以依赖唐剽掠羌、浑等各部落,又屯兵杷头烽北。唐武宗采用李德裕之策,一面赐粮安抚其众,一面下诏令其返回漠南。刚开始,乌介率众确回到了错子山,但很快又回到了塞下,唐武宗再下诏令其北还,乌介拒不奉诏。李德裕以为:“那颉啜屯于错子山北,乌介恐那颉啜与奚、契丹通谋,断他归路,且敫击他之部众,故乌介不敢远离塞下。望陛下敕张仲武宣谕奚、契丹与回鹘共灭那颉啜,以解乌介后顾之忧,使其能回还。”唐武宗允准,这才有幽州北之战,实际上由卢龙军独自使那颉啜全军覆没,乌介派兵捕杀了那颉啜。
那颉啜死后,黠戛斯率众北驻闾门山,又和唐通好,唐武宗答应帮乌介可汗复国。见武宗答应帮他复国,便停驻闾门山,不再北还旧地。他今天要借振武城,明天要借天德城。其实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意在先插进一只脚,就会有坐的地方,名曰借城,实是只借不还,他可凭一城而窥河套一带。试想这种企望,如何能瞒得过唐武宗、李德裕等君臣?故一借不准,再借还不准。朝议中,又有人提议,乌介不奉诏北还,意在求马价。原来自唐代宗始,代、德宗等以为回纥(鹘),在助唐平定“安史之乱”中,确有大功,虽已得大批财物、赏赐满载而归,但在九姓胡的撺掇下,回纥(鹘)可汗要求和唐开和市、互市,以高其马价换取的绢帛,除少数自用外,大多都销往西域及其以西各国,取得厚利。每匹马由换唐二十匹绢,到三十匹,甚至高达四十匹绢,每年与唐换绢的马匹由一万匹,多到三万匹。到唐德宗时,唐国库已不堪重负,因有拖欠回鹘马款不能偿还现象,但马、绢交换仍在继续。
后来得李泌辅唐德宗进行了一系列军政改革,吐蕃渐衰,两国之战渐稀,唐对战马的补充、需求渐少。到了唐武宗即位,历经裴度、李德裕等辅政,唐的国库已渐充盈。既然有人提议,乌介不愿北还意在求马价,唐武宗就命李绅聚度支算还回鹘马价。这时,李德裕想到一个人,就是度支郎中刘。李德裕知道,李绅为文学之士,虽以宰相判度支,但于经济却不是他之擅长,而刘为中唐理财家刘晏之孙,他自幼受刘晏影响,精于筹算,数算极为神速,人称“神算”,就上奏唐武宗,由度支郎中刘主持算还回鹘马价之事,唐武宗允准。
这筹算,到了唐代已很盛行,特别是唐肃宗于灵武即位,由于“安史之乱”叛军占据了中原大部地区,唐肃宗即位后,财政十分困难。而要平定叛乱,军费支出更是捉襟见肘,君臣不得不精打细算。大臣上朝,都随身佩带算袋,以备皇帝动问,可当堂演算,遂成为定制。后来唐肃宗从灵武回到长安,在服饰中就规定,大臣除随身佩带印绶外,还须佩带算袋。实际筹算是我国古代的一大发明,为算盘的前身。筹,就是一些小竹棍,可用它们摆成不同的形式,进行各种运算,因叫筹算。平时将“筹”装在锦囊等小袋中,随身佩带,因称算袋。至迟在春秋战国时,中国就已经流行十进位制的算筹记数法和筹算运算法。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解释说:“(算),长六寸,所以计历数者。从竹、弄,言常弄乃不误也。”《前汉书·律历志》中又记载说:“其算法用竹,径一分,长六寸。”到了隋代,算筹就已缩短,《隋书·律历志》载曰:“其算用竹,广二分,长三寸。”唐承隋制,所用算筹就宽二分、长三寸,是数学的主要计算工具。
自隋代首开制科以来,其数学制度也被列入了教育制度。唐承隋制后,无论是开科选士制度,还是数学教育制度,都有所改革和发展。唐贞观二年(628),便已经在国子监中设立了算学。显庆元年(656),开始设置算学科,但此后的算学科设置有时属国子监,有时又属于太史局或秘书局。可学完算学科全学程所需的时间较长,共需七年,所以招收的学子很少。贞观二年(628),入国子监算学的学士为三十人,分为两部分:即十五人学《九章》《海岛》《孙子》《五曹》《张丘建》《夏侯阳》《周髀》等书;另外十五人学习较难学的《缀术》和《缉古》。时间分配是:《孙子》《五曹》学一年;《九章》《海岛》学三年;《张丘建》《夏侯阳》各学一年;《周髀》《五经》学一年,共为七年。另一部分人所学为《缀术》学四年;《缉古》学三年,共为七年。其学子来源几乎都是下级官吏和普通百姓人家的子弟。
唐朝科举考试中,设有“明算”一科。没有经过国子监学算学的人,也可以应试。考试时,《九章》考三题,《海岛》《孙子》等七种科目各考一题;另外一部分人,考《缀术》七题、《缉古》三题。两种类型的考试,均为十题中答对六题,为及格。此外,还要对《数术记遗》《三等数》两本书进行“帖读”。所谓“帖读”,就是随便提出书中的一两处字句,考生要按提示的字句,继续背下去,“十得九为第”。这种考试,实际上是只要求学子记住“十部算经”的条文。凡考试及格的,可以获得“从九品下”,即品级最低一级的官职。
由于“明算”及第,所得品位最低,故一般士子都不屑为。再加上唐代重进士、轻明经,俗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之谓,学子们都十分重视文学诗赋,真正攻读“明算”的人,就更少了。贞观二年(628),进国子监算学科的还有三十人,到中唐后就寥若晨星了。元和二年(807),东都洛阳国子监算馆,只有二人。但世上的事,总有一般和例外。在学子中,刘就是个例外,至于他对筹算及李德裕对他的了解,却说来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