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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刘濛主还马价事 乌介乱边邻部患

说起刘的筹算等,和其家世有极大的关系。刘祖籍山东曹州南华(今山东曹县)。其祖父刘晏小时,就和李泌、武员被称为“三神童”。“安史之乱”,武员死于战乱中,李泌起灵武辅佐唐肃宗平叛,而永王李却据江、淮,与其兄李亨争王位。时刘晏诏拜度支郎中,兼侍御史,领江淮租庸使,“所至有惠利可纪,民皆刻石以传”。刘晏凭其名望组织义军坚壁以反抗李。后李兵败被杀,刘晏终不言功。唐肃宗以其为户部侍郎,兼御史中丞、度支铸钱盐铁等使。刘晏由于掌握国家经济命脉,因对算学尤其筹算苦演精进,巧于运用,被称之为理财家。唐代宗即位后,刘晏为京兆尹、户部侍郎,领度支、盐铁、转运、铸钱、租庸使,尽掌国家经济、税收大权。后将户部侍郎让给颜真卿,自己改兼国子祭酒。刘晏所领职事,政绩突出,且精打细算,为朝廷渡过了一个个难关。

后刘晏为吏部尚书,杨炎倚仗权相元载之势为吏部侍郎,就盛气凌人,但刘晏不买他的账,执事中往往互不相让。到元载卖官鬻爵事发,杨炎参与其中,唐代宗就命刘晏为主审,组织李涵、萧昕、常衮共同审理元载一案。元载死,杨炎被贬,他大恨刘晏。建中元年(780),杨炎为相,构陷刘晏欲废太子李适,而拥立独孤妃亲子韩王。唐代宗不辨真伪,赐刘晏死,而将其家流放岭南。杨炎又诬陷说刘晏大量贪贿财物,唐代宗就下令抄了刘晏的家,只抄出两书架书、米麦数斛,其他一无所有,天下为之大哗,为刘晏鸣冤。兴元元年(784),唐德宗知刘晏被冤致死,才为刘晏平反,允许其归葬曹州。贞元五年(789),擢刘晏长子刘执经为太常博士,擢其次子刘宗经为秘书郎。当然这一切,都与初为“白衣宰相”,唐德宗擢为首辅的“金紫宰相”李泌为刘晏鸣冤有很大关系。

在刘晏死后的二十年里,韩洄、元、裴腆、李衡、包佶、卢徵、李若初相继执掌国家财政,而这些人都是刘晏选拔、带出来的,他们也都在理财等方面名重一时。家庭的变故及这一切的影响,再加上祖传因子在这方面的潜力,都使得幼年时的刘,对机械、算学尤其是筹算,有着十分浓厚的兴趣。他在攻读文学诗赋的同时,博览群书,尤对其祖父所传下来的算学诸书苦读不辍,时人称之为“幼学聪敏”。刘其家回京后,恰与李德裕家为邻坊,两人又年龄相当,常相往来。有一次,李德裕到刘家去玩,却见刘手拿《九执历》,在书案上摆弄着算筹。李德裕不解地问:“这《九执历》皆以字算(即笔算),不用筹策,子何以筹策演之?”刘让座后,却说:“其术自开元六年(718),自天竺传入中土,字算(即阿拉伯数字用‘一至十’书写形式笔算)繁碎,或幸而算准者,多为偶然,我初莫之辨,后用筹算演之,却十分简便。因大和(日本)、三韩(朝鲜)等国遣唐使,都极喜好中土的筹算等算学。字算若是一般地加、减,倒还罢了,倘遇多位数相乘、相除,却真是繁不胜繁。”

接着刘用算筹摆出了两式说:“子试为之,筹算后若用字算演之。两相比较,简繁自明。”李德裕看第一式上为‖≡下为≡;第二式上为‖≡,中间空一行之距,下为≡。刘解释说:“筹算为‘凡算之法,先识其位,一纵十横,百立千僵,行十相望,万百相当。满六以上,五在上方;六不积算,五不单张。’就是说个位可用纵式,十位用横式,百位再用纵式,千位又是横式,依次类推。六以上的算式,摆在上面的一根横的算筹,‘以一当五’;六不能用积累起来的算筹≡来表示,而应用;五不能依照‘以一当五’的办法,用单根算筹来表示,以免和表示十、千等的算筹排列相混淆,而仍用表示。当然纵横的顺序还可颠倒,用另一方式表示,如,还可用来表示,道理一样,都是遇十进位。我摆的这两式,第一式为两数相加,第二式为两数相乘。”

他说着就把第一式两数相加的得数摆在下面,即234+466=700;第二式将乘积摆在上、下两行算筹中间的空位,即234×466=109044,果然极为神速。他又解释说:“若用字算方式来表示,那就是二三四加四六六得七〇〇,二三四乘四六六得一〇七九四四。若是万以计以上数相乘、相除,其算式及步骤异常烦琐,且无意中一数一错,全盘皆错。君可自行演示,两相对比。”刘的一席话,使李德裕终生难忘,也使他从此留心起算学来,因这在实际中十分有用。为度支、为宰相等,更是要精于此道。刘成人后,不仅至此,其他方面也精学巧思,于是贞元年间中举,累官度支郎中,理财等方面也名重当朝,因此李德裕想到他,上奏唐武宗荐刘主持算还回鹘马价事。

诏命下,刘对于马价事本很清楚,他知道只从大历以后有欠回鹘马价事。但为慎重起见,他率属下将度支档案一起翻出,日夜加班,逐年逐项查考,果从大历后每有欠回纥(鹘)马价的匹数,上、中、下马各是多少匹,各自合绢多少匹,都逐年逐项摘录,把各朝各代的交易数额或拖欠数,逐一合计录出,清清楚楚,一目了然,然后上奏朝廷。唐武宗展视,见上自大历元年录起,中经八十余年,但累积起来,欠回鹘马价并不多。他就敕令度支,按总计之数,将府库中绢支出,依据原来互市中以马换绢的匹数,全部起运灵武,然后换乘船只由黄河流至天德,交回鹘乌介可汗等,由他籴换粮食,就以刘为押运使。刘调运大车,将五千匹绢分装在数十辆大车上,由五百名神策军护卫着,浩浩荡荡由长安出发,一路晓行夜宿,途经旱海,正当农历六月。这年上半年正遇干旱,一路炎热,少水沙大,大车实在难行。刘持枪骑马在前,衣不解甲,不敢稍有疏忽,且将沿途所经,绘成详细地图,以便日后再用。

等过了高桥,渐入佳景,一路桑林密布,沟渠纵横,麦浪起伏,稻耕待播。但刘因王命在身,不及细赏沿途美景,催促人马于灵武大道急进。当到达黄河边,他见两河夹洲渚,远望灵武城池远在洲渚正中,水军舰船于洲渚四周罗列。他不禁赞道:“好一处天然宝地,难怪吕温诗曰:‘山横旧秦塞,河绕古灵州。’杜甫又有诗赞曰:‘肃宗昔在灵武城,指挥猛将收咸京。’得此胜地登基,可见昔日君臣还是有眼光的。”正在这时,李岐得报,率军过河列队来接。因李岐是宗室郡王,封号衮王,刘连忙滚鞍下马,行军礼道:“微臣甲胄在身,不得行大礼,还请王爷恕罪!”李岐满面笑容说:“天使奉王命一路辛苦,本王已接到万岁敕命,一路护送天使往天德。”说着就指挥水军舰船靠岸,将车上绢帛一一装上船,然后将刘及人马渡过东面黄河支津,上岸改乘马,边指指点点介绍灵武胜景,刘一一暗记在心。

李岐将刘一行安排在馆舍住下,设宴招待刘。刘已知灵武羊羔酒为上乘贡酒,但王命在身,并不敢多饮。酒过数巡后,就起身告辞道:“船上所载,乃朝廷赐回鹘马价之绢。微臣王命在身,不敢稍有闪失,今晚及明日起程,还望王爷加派灵武军,予以保护。”李岐道:“本王已接王命,天使放心,一切安排妥帖。”这一晚,刘并不住驿馆,只在为他特地安排的船舱中歇宿,便于夜间巡查。天一亮,刘就督从人及灵武水军起运。李岐前来相送,且给所征人夫、车输赏赐,打发他们自回长安。

唐时,灵武气候温暖,雨量充沛,黄河水势浩漫深广,河道通畅。刘率船队顺流北上,船速却不慢,沿途地方上已得传报,自有饭菜、茶水接应,刘也不下船,只在船头与前来抚慰的官员应酬,除犒军之物外,再他个人所送礼物,一概婉言拒绝不收。约十天后,到达天德军,都防御使田牟率军列队迎接。刘和田牟见礼后,就由天德军将士将船上绢帛转运至天德城,打发灵武水军回灵武。田牟遣使通知乌介可汗,到天德城领取唐原所欠马价绢,乌介十分高兴,就派宰相颉干迦斯为使,前往天德城接收绢帛。自回鹘汗国破灭后,知情者都已不在,到底唐欠回鹘多少马价绢,从乌介到其部下,无一人知晓。

刘和颉干迦斯见面后,也不多加寒暄,就问:“太和公主安好?”颉干迦斯答道:“上使放心,公主大健。”刘又问:“今在何处?”颉干答:“回鹘可汗今无建牙处,只随处迁徙,实无定所。”刘又问:“天子已诏命乌介可汗复国建牙,汝可汗怎不奉命?”颉干答:“回鹘实是衣食无着,鼓纛无着,一时难以复命。”刘说:“天子今赐回鹘马价绢,可用以汝等建牙之用。”稍停又问:“汝等说我大唐欠回鹘马价绢,所欠多少?”颉干一时间张口结舌,却答不上来。刘笑了笑,说道:“尽管如此,大唐天子以诚信为本;中土商贾,童叟无欺。今朝廷已备清单在此,汝可照单验收。五千匹绢帛,只多不少。”颉干一听所受绢帛数额这样大,远远超过自己所想,当即大喜,再三称谢。当即由天德军整队搬运出城,堆积如山,颉干迦斯一一清点,指挥回鹘将士于天德城外,装车运回。

刘交接完毕,遂告别田牟回朝复命。临别时,田牟对刘说:“乌介不讲信用,得绢后尚得陇望蜀,决不肯北还,我将枕戈以待,请天使回朝善言之。”刘说:“边防军务,不得圣命,下官不敢与闻。使君还须遵命善为之,有章直接上奏为妥。”两人边走边谈些闲话,出到天德城南,刘与田牟告辞,上马率五百神策军南去,取道长安。刘赴灵武走的是灵州大道,回长安时却经银、夏、绥等州,这条路线是秦始皇、汉武帝北巡时,经古灵州,视察西河及单于台所走路线。而到中唐后,银、夏等州已成为安排党项归附诸部之地。刘是个有心人,他于沿途又考察了党项诸部的分布、生活等情况,详绘所经之地的山川地理,入朝后一并上奏。

乌介可汗得唐偿还的五千匹绢,内心十分高兴,但对唐武宗不答应他赐牛羊及借天德城等请求,仍心怀不满,所以虽经诸部拥立为可汗,他并不马上正式即可汗位。因他一旦要宣布正式即位称汗,就要建牙,即可汗为牙帐所在地。他自有自己的打算,因他并不想北还漠南,更不愿到漠北去,他想如自己正式宣布继立,又得唐册封,就于振武城或天德城建牙,故再三向唐武宗请求借城。只要得唐允准,他于所借之城建牙,自然就有借无还了。但对此请求,唐武宗一再不准,乌介也就不正式即可汗位,也不奉诏北还。太和公主一再劝他以和唐大局为重,建牙后可得唐支持,他一概不听。他就暗示所部,依照那颉啜的做法,剽掠羌、浑等部,南侵云、朔等州。如唐遣使问罪,他可推作不知,大约是所部自行就食所为,想以此逼唐就范,以达目的。他又命颉干迦斯写信给刘沔,让刘沔劝唐武宗准借城给乌介建牙,却派人将写给刘沔的信送入朝。

自刘还以马价绢回朝后,回鹘所部的侵掠行为,不但不收敛,反而加剧,天德、振武等军深以为忧,就不断将被掠情况上奏朝廷。可群臣们见李德裕真能沉得住气,一再要求唐武宗严禁边将出击,只一味地颁诏,要求乌介率众北还。乌介自然不会奉诏,反而却沉不住气了,他就亲自出面,来往于天德、振武之间,亲自指挥所部大肆抢掠羌、浑诸部的营帐、马牛羊等,又屯于杷头关之北。羌、浑等部派使入朝禀报被抢掠之情,唐武宗又下诏严令乌介北回。乌介自以为其为有效,唐武宗终有反应了,就变本加厉地率众南越杷头烽,突入大同川,驱掠居于河东的吐谷浑、党项诸部的牛马数万头(匹),又转攻到云州城下,云州刺史张献节紧闭四门,据城坚守,派使入朝告急。吐谷浑、党项等部众,见得不到唐军保护,纷纷扶老携幼逃入深山,躲避战乱,他们也派人入朝告急。

唐武宗连续接到边报,心中大怒,就下诏征发陈、许、徐、汝四州及襄阳等军屯聚太原及振武、天德军,待来春驱逐乌介等北还。李德裕上奏:“乌介反把太和公主留做人质,不令还朝,其目的就是令陛下投鼠忌器,且答应他借城之要求。臣之所以一再请陛下约束边军,不令出击,一是为公主之安全着想,二是俟乌介回心转意,重续两国友好。今乌介竟然率兵入攻云州,可见已于我恩断义绝,其屈在彼不在我。虽说如此,现已八月,大军齐聚尚待时日,陛下不妨再赐乌介书,明言情实,随其作何想。如其视此诏为陛下最后通牒,亦未免不可,如其不效,也显我天朝先礼后兵。”唐武宗点头道:“卿言有理,就着卿草诏,再以刘沔答回鹘宰相颉干迦斯书,责其谕乌介好自为之,免遭后悔。”德裕称:“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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