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起这才说:“我朝旧例,礼部放榜,先呈宰相。又例词科取士,必问宰相有何举荐。今科圣上命弟知举,故过府相访。”李德裕说:“寒士中多有俊才,如卢肇,宜春人,曾投诗于弟,弟知其有奇才,其他如丁棱、姚鹄,皆曰可取。”这年科举,王起果然依次取了卢肇、丁棱等三十三人,大多都是寒门士子,时人盛传:“会昌天子癸亥年(即会昌三年),三十三人同得仙。袍似烂银文似锦,相得白日上青天。”李德裕在当时的文人,尤其是寒士中,威望极高,后多得寒士中第者相助,此是后话。
三人边饮边谈,看看天已不早,王起说:“时候不早了,请主人赐饭吧!”李夫人闻言,急忙招呼厨下上饭。饭后,王起告辞先走,李德裕见白敏中似有话要说。问之再三,白敏中才说:“端公自浙西至京,引接寒士无数,天下有口皆碑,在下可是寒士?”李德裕本见白敏中频频来访,只道皆为诗友,常在一起谈谈诗文,互有促进,不意今天白敏中才借酒说出本意。白敏中在以往的来往中,虽有此意,但不好启齿,近来听说李德裕已提出辞相赋闲,武宗虽未答应,但白敏中却有些着急,怕李德裕一旦不能为相,自己岂不白白错过了大好时机,今特前来提醒李德裕荐引自己。李德裕自然心领神会,就说:“年兄之事,弟怎可忘怀?”白敏中一听大喜,立刻告辞回去。
再说,李德裕说自己年届六十,提出退居赋闲,唐武宗也知道,他自为首辅以来,确也辛苦,想为他减轻点负担,就召见他说:“相位一直有缺,朕本意是宁缺毋滥,不可急切使庸才尸位素餐,谁知却劳爱卿受累。朕素闻太子少傅白居易之名,今居东都,实闲散之地,欲以之为相,爱卿以为如何?”李德裕就乘机说:“如陛下所言,白居易才冠中上,素直言上谏,然今年过古稀,体衰多病,不任朝谒。其从弟左司员外郎白敏中,才学不减居易,且有器识,陛下不如且以其为翰林,若再擢为相,即顺理成章。”唐武宗说:“爱卿所言有理,即刻以白敏中为翰林学士。”
太和公主自改封安定大长公主后,就居兴庆宫左近,唐武宗时常令仇士良遣中使代武宗去慰谕大长公主,又命诸公主前去慰问安定公主。可阳安等七公主却始终未去安定公主处,唐武宗闻知大怒,各罚阳安等七公主的俸物及封绢十匹。仇士良就乘机说:“我朝素有公主再蘸之例,今安定公主尚在婚配年龄,陛下宜在朝中为公主选招驸马,以示陛下慈爱之心。”唐武宗默默点头。实际仇士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并不是要关心安定公主,而为她招驸马。他的本意是,只要安定公主答应招驸马,他就可大力操办,尤其要劝说唐武宗大开女乐,引他沉溺于美女、歌舞、醉乡之中。
唐武宗来到后宫,向太皇太后问安。太皇太后郭氏,本是郭子仪孙,郭暧和升平公主之女,为唐宪宗之妃,生唐穆宗李恒。穆宗即位,尊为皇太后;唐敬宗即位,又尊为太皇太后,一直到武宗朝。闲谈中太皇太后问道:“皇上一直忙于朝政,今日怎么得空到后宫来?”武宗说:“一向为回鹘事忙碌,今日乌介兵败,远投黑车子,黠戛斯遣使求册封,已遣使报之,北边获安。朕今到后宫来,一是问太皇太后安,二是有一事须请太皇太后懿旨。”太皇太后道:“皇上有什么事,尽可明言。”武宗道:“安定大长公主远降二十余年,回鹘败亡,才回到长安,孤身一人,其情可悯。朕欲求太皇太后懿旨,大长公主可否再蘸?若太皇太后允准,朕当为大长公主拣选驸马。”太皇太后深思了一会儿说:“皇上关心安定,哀家代安定谢过皇上。至于再蘸之事,却未曾提起,这须看安定之意,待哀家问过安定之后,再回皇上。”武宗说:“朕专待太皇太后之旨,若大长公主意允,好早做准备。”太皇太后点头,唐武宗于是辞出。太皇太后便召安定大长公主入后宫,闲谈一番后,太皇太后委婉说道:“公主回宫以来,哀家日夜思之,你还年轻,不可长此下去。刚才皇上到后宫来,十分关心公主的将来,你可有什么打算?”公主说:“多谢太皇太后和皇上的关心,我既回长安,得以陪伴太皇太后、太后,已心满意足,别无他求。”太皇太后缓缓说道:“我朝历来有公主再嫁之事,你若有意,哀家可转告皇上,为你选得如意驸马。”安定忙说:“万万不可,我和亲二十余年,不能使回鹘和我朝终其友好,自觉有负于国家和皇恩。再蘸之事,非我所想,今已为半老徐娘,不可为此事徒招非议。”太皇太后又劝道:“若说公主年龄并不算大,还不到四十岁。哀家年近古稀,不可能陪公主一辈子,哀家百年之后,你又当何依?至于遭人非议,公主百年之事,与他人何干?”安定说:“我和亲未效,心如死灰,再蘸之事必不可为。若有寿年长,青灯古佛足可慰我后半生。”太皇太后忙说:“你不可作此想,再嫁之事若到你有意时,再从长计议。”太皇太后将安定不愿再嫁之事,转告武宗,武宗也不便再提此事。
仇士良见安定再嫁之事,久无音讯,知道已不可为,就又出新招说:“梨园要奴才转奏陛下,太宗十分重视礼乐教化,曾命梨园弟子将九部乐扩充为十部,即燕乐、清商乐、西凉乐、扶南乐、高丽乐、龟兹乐、安国乐、疏勒乐、康国乐及高昌乐,大多来自于西域。到玄宗时,改设立部伎坐部伎,又发展了七德舞、九功舞、上元舞此三大舞,首创了霓裳羽衣舞。自玄宗后,梨园乐舞多有缺失。今陛下开疆拓土,外蕃归和,武功赫赫,但其礼乐教化不可有失。听说安定大长公主在回鹘多年,精于乐舞,其所领诸女,娴熟此道。陛下不妨请安定大长公主领其歌舞女,于梨园教习诸弟子,督其演熟,供陛下观瞻。”唐武宗听后,怦然心动,就又入后宫,请商于郭太皇太后。
郭太皇太后在宫中素来严谨,包括唐武宗的生母韦妃,虽已为皇太后,都对郭氏敬畏,凡后宫事都请示郭太皇太后而后行。唐武宗说明来意后,太皇太后缓缓说:“礼乐教化属国家大体,若有所为,皇上应商于大臣,而不应商于后宫。国典大乐,哀家未听说过有缺失,至于其他诸舞诸乐,都属乐,多用于消遣,无伤国体。皇上应致力于国政,对此宴乐细事,不必多操劳。对于安定公主,前此哀家已转奏陛下,其于终身大事,尚且‘心如死灰’,更何况对于宴乐细事,恐不能令其勉为其难。梨园之事,陛下宜召乐官奏对,后宫不便参与其间。”这等于驳回了唐武宗之求,使他碰了个软钉子,他内心懊悔,不该自讨没趣,由此心内大怨仇士良,可又不便说出,于是向太皇太后致歉辞出,更疏远了仇士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