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不相信,世间会有如此全无城府的女子,可是,却偏偏让他遇到了这么一个。
淳于莫,南华国云都典校司司正的女儿,一个平日里少出闺门的女子。
照理说,她的成长背景,没有任何异常,可是为什么她给自己的感觉,却是那样地不同?
展千烨睁开眼,夕阳的光从窗外透进,将他的面容映照得格外清晰。
他不由慢慢抬起手来,摸上自己的胸口——展千烨,你动心了吗?对那个叫作淳于莫的女子动心了吗?想把她留在身边,好好宠爱,好好疼惜,亦或,只当她是自己的一个玩物?
玩物?
他展千烨可还真没有这闲功夫。
那么,是真心了?对她交付真心?
可能吗?
展千烨自己也恍惚起来,毕竟,他的身份,以及将来,有太多不可预测。
只是,他向来做事果决,绝不容许自己多费心思去想这些没意思的事,更重要的,是立即把能做的事付诸行动。
“这是我暂时的落足之处,淳于姑娘若是不介意,且先在此地暂住。”
淳于莫淡然一笑,迈进园内,绕过照壁之后,但见后方竟是两排竹篱,里面圈种着好些珍奇花草,倒也显得甚是雅致。
“请问——”转过头的瞬间,却见展千烨立在影壁前,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淳于莫不由怔了怔,旋即低下头去,仔细检看自己的衣衫,并不见任何异样,于是不够困惑:“展公子?”
“叫我千烨吧。”展千烨脸上浮起几许温煦的笑。
“好,千烨,却不知,我该住哪间房?”
“跟我来。”展千烨前头引路,将淳于莫带入左手厢房中。
厢房里收拾得很干净,竹榻,布帐,梨木桌案,丝毫不显奢华,但也不至于给人一种寒酸之感。
“展公子,我没有别的事了,你只管去忙吧。”
“好。”展千烨点头,“倘若有别的事,只管吩咐下人。”
目送展千烨远去,淳于莫方才轻步走到房门前,轻轻掩上房门,后退数步,坐上床榻……也不知道,父亲母亲,还有大哥姐姐他们怎么样了,会想自己吗?
褪去丝履,淳于莫坐上床,用双手轻轻圈住自己的双膝,开始漫无边际地放飞思绪。
直到窗外的天色变得黯淡,她方才起身走出房外,本想去前院找展千烨,哪晓得刚刚走到中院院门处,迎面便来了一个仆人,恭恭敬敬地道:“淳于小姐,请随我到正堂用餐。”
“你家主人呢?”
“回小姐的话,主人外出了,临行前吩咐,要我们好好照顾小姐,万不可有丝毫怠慢。”
“劳烦你了。”淳于莫脸上浮起恬淡的笑。
和在船上一样,展千烨把一切可以想到的,能够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仆役还一个劲儿地问她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倒弄得淳于莫十分的不好意思,从前在家里,她虽也极受家人的宠爱,却并不像展千烨照顾得这般无微不至……
难道,他对她真是上心了?那自己要不要回应他的热情呢?
淳于莫一时却踌躇起来。
第二天、三天,日子就那样平平静静地过去了,第四天中午,淳于莫有些百无聊奈,便让仆役找了些话本子,正坐在院里细读,院门忽然被人重重一脚踹开,接着风风火火闯进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子。
“你就是那个什么淳于莫?”
淳于莫搁下书册,抬头目露怔然地看着她。
“原来长得就这样,”女子双手叉腰,水杏大眼将淳于莫从头扫到脚,“半点风情全无,哪里值得展哥哥如此夸耀。”
淳于莫沉默地听着,既不还嘴,也不着恼,仿佛不管这女子说什么,于她全无半点影响。
“喂,你干嘛不说话?”女子忽然伸手,在她胸前一推,淳于莫仍然直立不动。
“你不说话,就是看不起我,对不对?那好,今天本姑娘就呆在这儿,倒要瞧瞧,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这位小姐。”淳于莫终于开口,嗓音很冷,很沉,“难道不懂,如此横冲直闯进来,是件很没修养的事吗?”
“你——”紫衣女子重重一拍桌案,柳眉顿时倒竖起来,“你,你说什么?敢骂我没修养?”
“难道我说错了?”
“好,好,我就没修养!”紫衣女子说完,正想拿什么来出出火,可左瞧右看,也没有半点由头儿,最后只得抓起桌上的书册,重重扔在地上。
而淳于莫,从容镇定地走过去,弯腰拾起书册,便朝厢房而去,竟对那紫衣女子不理不睬,紫衣女子几乎要气疯了,几步走到厢房门前,想把淳于莫拽出来,可那厢房门却已然阖拢。
“好好好,”她气得连连跺脚,眼珠子一转,却忽地有了主意,噌噌噌几步走到园中的桃树下,跳起来摘了几枚青桃,用尽力气朝窗扇扔去,青桃砸破窗扇,飞进屋子里,紫衣女子以为,淳于莫再怎么样,也会跳出来,哪晓得屋子里却仍旧半点声息也无,紫衣女子这回可真是恼了,索性搬起院中一个偌大的花瓶,正想去砸房门,却听身后蓦地响起男子的声音:“悦儿,你这是做什么?”
紫衣女子的手蓦然停在空中,眼珠子转了好几下,心里顿时有了主意,仍然抱着花瓶,转头笑道:“展哥哥,你切莫见怪,悦儿也是一时手痒,方才砸破了哥哥家的窗户,我这就找人来修。”
“不必了。”展千烨的声音不愠不火,“悦儿的武艺倒是长进不少,只是此地狭窄,恐悦儿施展不开,且去房后的树林吧。”
“好啊好啊。”紫衣女子顿时满脸带笑,往前走了数步,搁下花瓶,拍拍手上的尘土,一蹦一跳地跑到展千烨跟前,“展哥哥,那咱们现在就去吧。”
展千烨朝厢房的方向瞧了眼,这才同着她走出院门。
当展千烨再次回到院中时,已是傍晚时分,他推开房门,却见淳于莫一脸怡然自得地倚在窗下,正十分地沉醉地看着手中书册。
展千烨轻轻地屏住了呼吸,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的淳于莫,有种特别的美感,仿佛不染这世间任何一丝尘埃,惹人怜惜。
“扑嗤——”女子忽然绽破笑靥,优美的唇弧微微朝上挑起。
展千烨轻轻咳嗽一声,听到动静,淳于莫这才放下手中书册,站起身来,俏眸儿往他脸上扫了扫:“千烨,你回来了?”
触到她的眸光,展千烨心中顿时被一种难言的甜蜜悉数充满,点头答道:“唉。”
“可吃过饭了?”
“还没有。”
“瞧你的表情,今日之事,一定非常顺利吧?”
“还好。”展千烨走到桌边坐下,拿过书册扫了两眼,才道,“真是抱歉,让人给你添乱了。”
“没事。”淳于莫摇摇头。
“我真的很好奇。”
“什么?”
“你竟然,如此沉得住气。”
“我也没有必要,同她吵啊。”
“她,她是不是说了很多无理的话?”
“那倒也没有,只是有些女孩子的脾气罢了。”
“什么女孩子的脾气?”淳于莫的话尚未说完,门口便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好啊淳于莫,你这个小狐狸精,当着我的面一声不吭,原来是想着在展哥哥面前告我的刁状,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一行说,一行像团飓风般,朝淳于莫冲过来。
“悦儿!”
“展哥哥!”紫衣女子冲着展千烨扭腰,跺脚,一脸娇憨,让人一见,便知道她心里是怎么个想法。
“悦儿,你要是再不听话,以后我可不理你了。”
展千烨这话可谓一语中的,紫衣女子顿时安静下来,恨恨地瞪了淳于莫一眼,方才拂袖离去。
“莫莫,”展千烨转头看向淳于莫,“她没有惊到你吧?”
“没有。”淳于莫摇头,“只是这位悦儿姑娘,对展大哥你,很是衷情啊。”
“莫莫,你不要误会。”展千烨赶紧解释。
淳于莫摆摆手:“展大哥不要多心,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她轻轻叹口气,也不知该说什么。
“悦儿只是性子刁蛮了些,其实心地还善良,你不必介怀。”
“嗯。”淳于莫点头,抬手摸摸自己的小腹,脸上微微浮起几丝窘色,“展大哥,我,我有些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