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们这就去前院。”
“那个,悦儿姑娘她……”
“没事,有我在,她不敢胡来。”展千烨口中虽如此说,但心里存的,却是另一番意思,他想借这个机会,试探试探淳于莫,倘若她对自己有意思,当不会如此冷待,如果她对自己没意思,那——一向自信满满的展千烨,头一次觉得,在女子面前,有些……不知所措。
果然。
悦儿一看见淳于莫,就高高地跳了起来,朱唇撅得老高:“展哥哥,你要我和她在一个桌上吃饭?”
“有什么不可以吗?淳于姑娘远来是客,按理,你应该尽地主之谊。”
“才不要呢!”悦儿眼里的敌意愈发浓烈,简直恨不得淳于莫立即消失才好。
淳于莫也知道自己在这里不受欢迎,于是站起身来:“展大哥……”
“悦儿!”展千烨难得地沉下脸,“如果你不许淳于姑娘坐这儿,那么,我也立即离开!”
“什么?!”木蔚悦大张着嘴,惊得差点掉了下巴,“展哥哥,你,你居然如此护着她!”
“哼!”木蔚悦本想再次耍小姐脾气拂袖而去,但不知出于什么缘由,却重新坐了下来。
“上菜。”
这顿晚饭吃得并不愉快,尽管淳于莫已经很小心很小心,尽量不去找木蔚悦的麻烦,木蔚悦却并不肯放过她,老是找机会和她抢菜吃,展千烨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咽下碗里最后一粒饭,淳于莫随即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朝展千烨轻轻一福:“展大哥,我吃饱了,先行一步。”
“莫莫,刚吃过饭,不宜四下走动,且去花厅里坐着喝杯茶吧。”
“好。”淳于莫温温婉婉地应声,转头轻移莲步朝外走去。
木蔚悦眼珠子转了转,伸腿将一个小杌子踢到淳于莫脚下,饶是淳于莫反应得快,赶紧着跳到一旁,还是差点摔倒。
纵然淳于莫脾性再好,此际也忍不住发火了,更何况,这一路之上,她其实在展千烨面前,都是有意地压制了自己那“天真烂漫”,“不拘小节”的个性。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展千烨反应过来,淳于莫已然冲到桌子前,端起辣酱碟,劈头盖脸地全浇在木蔚悦脸上,木蔚悦顿时“哇”地大叫起来,高高蹦起。
厅中瞬间静寂,就连展千烨,也变得目瞪口呆,看着淳于莫拍拍手,扬长而去。
痛快。
真是痛快。
从来没有过的痛快。
只是这样一来,展千烨面上,只怕……过不去吧?
淳于莫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展千烨责怪自己,她就立即离开,哪怕流落街头,也绝不死皮赖脸地呆在这儿。
“莫莫。”刚刚走到房前,便听到展千烨的声音。
收回推门的手,淳于莫转过头来,却见展千烨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双眸晶亮,竟全无半点责怪之意。
“展大哥……我……”
其实展千烨非常地想笑,他那笑窝在肚子里,已经很久很久,好容易才强摁下去。
“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淳于莫有一种被人抓住狐狸尾巴的极度不安全感。
“知道你不是什么正经八百的大家闺秀。”
“啊?”淳于莫瞪大眼,微微流露出几许窘迫,“展……大哥,我,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没事。”展千烨冲她眨眼,“这点小麻烦我还收拾得了。”
淳于莫心中忽然被一种暖暖的,奇怪的感觉所充满——小的时候,她也总闯祸,每次闯了祸,都是大哥出来收拾残局,没想到,展千烨居然也……
她踌躇了一会儿,才道:“这样吧展大哥,明天一早,你还是送我走吧。”
“为什么?”展千烨忽然徐步走到她跟前,嗓音变得很柔和,甚至带了几许魅惑,“莫莫,难道你不喜欢跟我在一起吗?”
淳于莫倏地抬头,眼里闪过丝惊愣——是她听错了吗?这事要是搁在一般人身上,不是会被奚落,挨责骂吗?可是他,他为什么还是那样如沐春风?
“我喜欢这样的你。”朦胧夜色里,男子眼里的神情是那样真挚,“不压抑,不矫饰,不伪装,也不会刻意讨好任何人……这样的你,让人可以一眼看穿,却也觉得温暖……”
淳于莫但觉一股子暖暖的热流直冲上脑顶——这样的话,是从前任何人都没有跟她说过的,如此亲切,如此贴心,让她……感动。
“展千烨。”她长睫轻颤,笑了,“你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说完这句话,她转头跑进自己的厢房,“咚”一声将房门关上。
好人吗?
展千烨立在原地,却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傻莫莫,世上哪有什么好人,或者坏人,只有喜欢你的人,和不喜欢你的人,当然,除此之外,也有刻意算计你的人,居心不良的人。
我对你好,只是希望看到你快乐。
明白吗?
后背抵在房门上,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淳于莫方才慢慢地平静下来,今天晚上的事,的确出乎她意料。
而且给她一种奇怪的感受。
说不出来的感受。
展千烨眼里的亮光,跟大哥的宠爱不同,跟父亲的慈祥不同,跟郑士云也不同,那是一种带着认真,带着疼宠,带着怜爱的,发自内心的情感。
就好像飘浮在空中的羽绒,好柔软好柔软。
淳于莫在地上蹲了下来,两只手放在膝上,托着下巴磕儿,直到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才站起身走到床边躺下,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一觉睡到大天亮。
真舒服啊。
淳于莫伸伸懒腰,扭扭胳膊,走出厢房,慢慢逛到前院,却发现院子里分外地安静,只有两名仆从在打扫落叶。
“那个,”她走到一名仆从跟前,伸手戳戳他的后背,脸上浮起浅浅的笑漪,“请问,昨天那位穿紫衣的小姐呢?”
“您说的是木小姐吧?”
“对对。”淳于莫点头。
“淳于小姐您只管放心吧,今儿个一大早,我家公子就把木小姐给送走了。”
“什么?”淳于莫微微吃了一惊,她还以为,展千烨会……再怎么说,那个木小姐其实也是因为——
“话说淳于小姐,我跟了公子这些年,还是第一次,看他对女孩子这么好。”
“啊?”淳于莫张张嘴,继而道,“难道他,他一直都没有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吗?”
“喜欢?”那仆役眨眨眼,忽然间勾下头去,非常卖力地继续打扫,淳于莫愣了愣,这才发现院门不只何时打开了,一身白衣的展千烨,正倚门而立,含笑看着她。
淳于莫顿时微微地红了头,赶紧着把头转向一旁,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展千烨那双眼里,有小火苗在烧啊烧,烧得她心里乱糟糟。
“我要吃早点。”一时之间,她没有借口闪避,只得这样说道。
展千烨肚里早已乐开了花,知道这丫头在玩心眼,不过他不计较,反而呶呶嘴道:“刚买来的茴香猪肉馅包子,全放在桌上的盘子里,去吃吧。”
淳于莫顿时双眼闪亮:“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吃茴香猪肉馅包子?”
展千烨笑笑,没有说话,他知道的事,远比她想象的多太多,只是他现在并不想全都展示出来,只为将来给她更多的惊喜,他不要操之过急地让她喜欢上自己,而是要慢慢地,慢慢地让她爱上自己。
丫头,当你爱上我的时候,自然就会发现,我有多好。
只是,连展千烨自己都没能料到,他还没来得及培养他们之间的感情,意外,就发生了。
“包子,包子,包子……”淳于莫坐在凳子上,双脚悬空,不停地晃来晃去,一手抓住一个包子,蘸了香香的芝麻酱往口中塞,双眼眯成一条直线。
“慢慢吃,还多着呢。”突然出现的男子,让淳于莫吃进嘴里的包子一下卡在喉咙处,她当即伸着脖子,两眼直翻。
展千烨伸出右手,在她后背上轻轻地拍了几下,包子顿时听话地顺着淳于莫的喉咙滑进肚里。
淳于莫本来想臭骂他一顿,可是,当她接触到展千烨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时,所有的不快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要吃包子吗?”她用竹筷夹起个包子,送到他唇边,展千烨“啊呜”一声咽下,一张脸笑得格外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