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千烨心中不忍,正要上前去把她抱过来,却被淳于莫那倔强的眼神止住。
他也不禁懊恼起来——死撑是吧?丫头,我倒是想瞧瞧,你能死撑到什么时候!
展千烨转开头去,然而心里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记挂着她,记挂着她那双冷荧的眼睛,记挂着她倔强的,沉静的表情。
等他再次回过头时,淳于莫却不见了,展千烨“唰”地站起身来,几步冲到舱边,却见淳于莫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滚进舱中,纤细的身子缩成一团,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己。
“丫头!”展千烨再也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踏进去,俯身将她抱起。
淳于莫微微睁眼,看见是他,想要挣扎,然而浑身却没了力气。
“不要怕。”展千烨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丫头,不要怕,我在这儿,我会护着你。”
淳于莫哼了声,靠在他的胸膛上,静静听着他的心跳。
她不怕,一点都不怕,只是觉得难受——原来坐船的滋味这么难受,那她下次不坐船了,一定不坐船了。
怀抱着女子,展千烨的心忽然被一股难言的力量溢满,甚至生出丝淡淡的期望,希望这一刻便是永远。
可时光却是那样残酷,没有一个瞬间能够永远。
船儿终于平稳下来。
淳于莫也恢复了活力,轻轻推开展千烨的胸膛。
展千烨扶着她站起来,两人走出船舱,举目望去,但见两岸山岩陡立,中间夹着一线天空,果然是——鬼斧神工。
“船家,”淳于莫抬手朝山崖上一指,“那是什么?”
“红莲花。”
“好漂亮啊。”
淳于莫的话刚刚说完,身侧男子已然飞起,不多时带着一朵大大的红莲花飞回,递到淳于莫跟前。
淳于莫接过赤焰花,捧在掌心中,清秀的面容上忽然溢满笑意,双眸像星星一样闪亮。
看着这样的她,展千烨的心,已然化成一池春水。
“淳于小姐,”展千烨脸上满是笑容,“下次什么时候,还可以再约你出来呢?”
“半个月后吧。”
“半个月?”展千烨眼里闪过丝迟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生出一种,想把这丫头长期留在身边的念头。
他喜欢看她笑。
喜欢她眼里一闪而逝的狡黠,尤其喜欢她身上与其他女子完全不同的倔强。
“说好了,半个月后见。”淳于莫挥挥手,闪进自家角门里,展千烨在墙外呆了好一会儿,方才离去。
“四妹。”淳于莫本来不想惊动任何人,蹑手蹑脚走到楼下,谁知还没登楼,便被某人抓了个正着。
“大哥?”淳于莫很是意外,“你怎么——?”
“四妹……”淳于萁眸里满是那种意味不明的笑。
“大哥……”淳于萁撒娇地叫了一声,把淳于萁推到一旁,自己噔噔噔上了楼。
回到房间里,呆了好一阵,她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再转思这些天的经历,好像就是一场梦。
展千烨……
在床上躺了小会儿,淳于萁才自己收拾齐整,另外换了套衣衫,翩翩走下楼来。
前厅里,淳于亨、廖夫人、淳于萁以及淳于家三个女孩子,已经齐齐入座,单等着淳于莫。
“莫莫。”
一看到踏进门来的淳于莫,廖夫人便抬手招呼道。
“母亲。”淳于莫应了声,走到她跟前,一头扎进廖夫人怀里。
廖夫人紧紧地抱着她,一只手轻轻摩娑着她的髻,口吻宠溺地道:“小四儿,跟娘说说,跑哪里撒野去了?”
“母亲,”淳于莫撅起嘴,“看您说的,我只是到城外走了走。”
“你啊,”廖夫人捏捏她挺俏的鼻子,“如今是越来越不安分了,看样子,是得早早寻个夫家,把你嫁出去。”
“母亲……”淳于莫不满地撒娇。
“好了,先吃饭吧。”
淳于莫这才拢拢发丝,十分乖巧地坐到桌边,拿起筷子来开始用饭。
吃完午饭,淳于莫起身向父亲和母亲告辞,回到绣楼里,先坐在妆镜前,对着镜中的自己发了会儿呆,又觉得百无聊赖起来。
做点什么好呢?不如,去父亲的书房,找些话本子瞧瞧吧。
心念一动,淳于莫遂站起身来,像一只轻灵的鸟儿般出了绣楼,朝父亲的书房而去。
及至到了书房外,却听里边传出说话的声音,她当即屏住呼吸,默立于檐下,屏声静气地细听着。
“父亲,您要孩儿进内府库?”
“嗯,我淳于家原是经营银器出身,与皇家多有来往,你到内府库供职,不但可以学习很多知识,也可以扩展人脉,将来就算离开内府库,也可建一番事业。”
“父亲所言,甚是有理,但孩儿,孩儿的性子散漫惯了,只怕——”
“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你去内府库,好好改改这种性子,对你将来从商,或者做官,都有好处。”
“可,可孩儿既不想做官,也不想从商。”
“哦?那你想做什么?”
“孩儿,只想安静地守着祖业,做个小小的地主,平安渡过此生。”
“你可想清楚了?”
“孩儿都想清楚了。”
“既这么着,为父也不强求,那你便挑一家铺子,先学着掌理吧。”
“是。”
淳于萁答应着,正要离去,却听淳于亨又道:“对了,你四个妹妹也都大了,这城里的年轻人,你倒是认识不少,倘若有合适的,便替你妹妹们留心些。”
“父亲放心,孩儿记下了。”
“去吧。”
淳于萁开门出来时,恰好看见淳于莫立在门外,便收住脚,看着她抿唇儿一笑:“丫头,你这是做什么来?”
“想寻几套话本子。”
“哦,”淳于亨脸上浮起笑意,“原来是乏闷了,跟哥直接说就得了,哥那里恰有好些新鲜玩意儿,妹妹且先瞧瞧,若爱什么,只管拿。”
“我就知道,大哥最好了。”淳于莫上前扯住淳于萁的衣袖,脸上全是笑。
兄妹俩遂离开书房,往中院而去。
到淳于萁房中一看,果见架子上、桌上,到处摆放着新奇的物件儿,有什么会叫的木鹦鹉,用手指一拨就叮叮唱曲儿的弦琴,更有那会跳舞的娃娃,看得淳于莫目不暇接,她挑了好些抱在怀里,因对兄长笑道:“大哥,我都拿走了。”
“嗯。”淳于萁眼中满是疼宠,却隐住其中一节,没有告诉淳于莫——其实这些玩意儿,多半都是郑士云精心淘来的,只为博佳人开怀。
抱着一大抱新奇玩意儿回到自己的绣楼,淳于莫把它们一件件摆放在桌上,仔仔细细地瞧着,越看越喜欢。
夜,慢慢地沉了,淳于莫坐在窗边,看着星星一颗接一颗爬上天空。
她手托香腮,想着心事——女孩子为什么要嫁呢?听家里的老嬷嬷说,女孩子一旦嫁了,那就是别人家的人,没有自己的闺房,不能再玩好玩的,再吃好吃的,也不可以像从前在家里这般随心所欲。
她不要。
不要成天围着一个男人转,她想,她想什么呢?
像展千烨那样,有一身高超的武艺,然后走遍天下?
她也不知道,有些茫然呢。
总之,是对已婚妇人的生活,并没有多少向往。
“小四妹。”这天早饭后,淳于萁忽然叫住她。
“大哥?”
“今日城南有庙会,小四妹可要去瞧瞧?”
“庙会吗?”淳于莫的兴趣却并不大。
“嗯。”
“如果我不去,大哥会不会很失望?”
淳于萁摇头:“小四妹爱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大哥绝不勉强你。”
“那,让我想想。”
“好。”淳于萁脸上依旧带着温柔而从容的笑,“如果想去,就告诉大哥一声,大哥让他们准备马车。”
“谢谢大哥。”
淳于莫走出客厅,在园子里逛了一圈,着实觉得没什么意思,或许,去城南看看庙会,也不错。
半个小时后,马车载着淳于家兄妹俩,慢慢朝城南而去。
阵阵喧哗的人声,从车窗外传来,淳于莫掀起帘子朝外看了看,但见卖烧饼的,卖糖葫芦串的,卖泥人百货的,可以说应有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