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兰不服气,反驳道:“兄弟们相互有个照应应该不错。二哥不会不知道,天柏家的老屋快倒了吧,要帮也该先帮小弟呀,那个人的茅厕真比老祖宗的房屋重要?”
天桐嘴角抽了一下,眼皮都没抬地说:
“谁不拉屎?神仙也得拉屎!”
气得桂兰一个劲摇头,暗暗念道,奇了,奇了。天樟也气得两手抖动,烟也不吸了,呸了一口唾沫,用脚去踩。僵持之后,份子钱还得交上。桂兰把一元、两元的一把票子,共计三十元甩给刘四时,狠狠说:
“拿去,全当给土匪抢了。”
天桐起身,率刘四小男子离开。
三人前脚刚踏出院门,天樟抓起那个茶碗,泼掉了那茶水。
依亭知道了此事,心里又多了一道难解的题。她求救于子峰,是不是因为古草村太闭塞,才会发生这种怪事?子峰其实也弄不太明白,姨夫他们兄弟之间总是那么不友好、不团结、那么矛盾对立。本来生活就够艰难了,还缠上许多恩恩怨怨,哪是个头啊。他也曾听依亭说过,早先依亭大伯二伯因为下面两个弟弟反对他们做缺德事,造假酒害人,而断了手足之情,兄弟反目成仇,成了陌路人。没想到这次居然为了那个下沟村拖油瓶过来的刘四,盘剥自家弟弟。子峰想到了果戈里笔下伊凡,说给了依亭听。依亭觉得大伯二伯对自家兄弟的狠,不比伊凡逊色。她说:
“天字辈五兄弟,早早就死了一个,再这样下去,不知道会遭什么报应。动物之间还维系着血缘亲情,古草村的人到底怎么了呢?”
子峰说:“十人有异,百人有奇,千人有怪。奇怪的人做出奇怪的事,归根结底为了利益,为了钱财。”
依亭觉得太精彩了。敛财,敛财可以解释很多问题,不是吗?大伯二伯为了敛财,昧了良心,不问别人的痛苦。有了点钱财,更加了不得,越发看着自家穷兄弟不顺眼。
“难道钱财真的能让人变味吗?”
依亭再次问子锋。子锋道:
“反正为钱财遭遇灭顶之灾者,大有人在。我看,姨夫天字辈的手足裂痕,恐怕是难以弥合了。”
“表哥,我也很担心很无奈。天字辈已经没救了,但愿天字辈的伤害,千万别在我们这一辈上重演。”
经过一番倾诉,依亭感觉心里舒畅了些。
初夜下了一场大雨,稍稍驱走了些炎热。劳累一天的村民大多睡下了,可村西头的酿酒作坊并没有下班。作坊虽然被高大的树木遮掩住,但还是能看到窗户透出的光亮,里面那些祖传的酿酒设备早已支离破碎弃之不用,取而代之的是十几只铁皮大桶和一些勾兑用的器具。
十几个男人围在厚木板搭成的操作台前,加紧给灌装好的酒瓶粘贴商标。贴够一批就仓促地装进纸箱,用胶带封口搬到垛上摞好。刘四清点了纸箱的数目,发现还差不少,嘴一撇,就大声吆喊:
“都听好了,手底下麻利点!谁敢偷懒,我扣他双份工钱。”
小男子摞好一箱,凑近刘四缩缩脖子问:“这些酒什么时候弄走?”刘四回答:“下半夜就来车装货,那些人要得急。我村长叔吩咐了,得讲信用。”刘四进了天松家之后,就按当地乡俗把天松叫叔,他自作聪明在别人面前就叫村长叔。
小男子缩缩脖子,自觉好笑,忍不住小声道:“真想不到还有比我还傻的人,就这么用过期的酒精一糊弄也能赚钱。”
“赚钱就是爷,就是老大!反正死不了人。不死人,没人管,死了人,就跑人。”
听刘四说出这些话,小男子感到新鲜,就学舌一遍,然后回到操作台前继续干活。
雨霁放晴,梅林如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