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婉眼里噙着泪水,急道:“那就坏了,这店里定有彭川的人,通知他们来捉我。若是两位师姐和这三人再纠缠一两个时辰,附近的黄龙帮众赶来,岂不是危险至极。”
卫扶风安慰道:“婉儿,你再让我看会。”他是想看出叶、丁剑法路数,何处有破绽,何处有所不至。他沉下心来,仔细看去,只见叶雪和彭川剑法不分伯仲,剑法中破绽甚少,两人又斗得激烈,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自己实难插手。倒是丁晚那边,已经占了上风,只是莫兰山、程东有意拖延时间,两人都是游斗,守着三四丈大的圈子,手中宝剑却不与丁晚之剑相交,卫扶风心念闪动,又想起在瓦剌营中吴轩琪以剑织网,迫得韩大师无处可逃,连连败退,心道:若是自己能用此招,逼得程、莫二人和丁晚交手,片刻便可取胜。想到此,卫扶风从怀中取出《剑经》,逐页翻看。
澹台婉奇道:“卫哥哥,你现在才看剑法,有用吗?”
卫扶风道:“我只在一旁帮衬,不需精通。”卫扶风翻了几十页看到“云雾缭绕”,看那书上的图形,确实是那日吴轩琪所使剑招,卫扶风认真观看,只见书上写“剑若神针,气若青丝,游七星而带八卦……”卫扶风见前几段都是讲如何练气、如何驱使内功,如何使用剑招,若是从头练起,扎稳根基,自然要先从这些练起,但此刻情势迫在眉睫,只能先略过基础,单看最后所写的步法,只要步法得当,便可将二人逼到丁晚剑下。
卫扶风本就轻功卓越,看了半柱香的功夫,就粗通“云雾缭绕”的步法,提起“紫虚”便想上前相助丁晚。
澹台婉轻声道:“卫哥哥,小心。”
卫扶风听到此言,却想起一事,踌躇不前。
澹台婉急道:“卫哥哥,怎么了。”
卫扶风道:“我手中的‘紫虚’虽是神兵,但我内功不足,难以劈砍出剑气之效,怎能困住敌人。”
澹台婉思忖片刻,道:“用这柄。”说着将身边一个木盒打开,身上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卫扶风当即恍然大悟,柏珏修送与自己的另一柄判官笔,通体散着寒气,挥将起来,比自己用内功所制剑气只强不弱,虽然自己并不能完全掌握此笔,但只需逼得两人在丁晚剑下过上三四招,便能取胜。当下取出那笔,刚一入手便觉通体落入冰窟当中,寒意难当,他咬紧牙关,运内功御寒,两步跃到丁晚三人附近。
莫兰山和程东知卫扶风前来想助丁晚,眼神一交,都来急攻卫扶风,卫扶风轻功极佳,配合上武当上等步法,闪过两人攻击,丁晚则娇喝一声,剑尖乱颤,两道剑气直追两人后心,这两人赶紧分开躲避,谁知这次两人刚想跳出丁晚剑气所指,只觉周身寒气逼人,都打了个寒战,楞了一下,就这档口,丁晚剑气已至,莫兰山大叫一声,背心被丁晚刺了个血窟窿,程东急挥剑来救,丁晚娇笑一声,道:“就怕你不来。”轻挪玉步闪过程东之剑,横出一掌击在他肋下,程东闷哼一声,倒在门边,一口鲜血喷出。
卫扶风见莫、程二人都以身受重伤,难以为继。赶紧将手中兵器丢在下,自己则坐下运功抵抗方才流入体内的寒气。丁晚回头看他一眼,关怀之情甚深,卫扶风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丁晚知他调息之中不能说话,不然真气破了,寒气散入静脉便有生命之虞。她有回头看向叶雪和彭川二人,只见两人已经斗了百十个回合,仍然不分胜负,但彭川长叶雪十几岁,内功修为更深,久战之下,已经占了上风。
丁晚笑了笑,缓缓向彭川走过去。彭川心中大骇,知道两个属下已经受伤,自己难以敌挡丁、叶两人合击。这会丁晚就站在几近,他甚是害怕,若是丁晚这时就加入战团,他便想办法拖延时间,等待援兵,但这会丁晚只笑嘻嘻的站在那,他又怕丁晚发射暗器,又怕自己剑招使得太猛,露出破绽叫丁晚抓住,是以束手束脚,有几个能伤到叶雪的机会也都自己放弃,不敢太过冒进。这时丁晚忽的抬手,又“嗤嗤”笑了两声,吓得彭川本该护住下盘的剑招猛的上提,护住面门、心口,以挡暗器害其性命,但下盘却失了藩篱,两只大腿都被叶雪的剑气所伤,流出鲜血,霎时间黄色的袍子被染红了一大半。
彭川赶紧连退四五步,将剑掷在地上,伸手封住腿上几个大穴,止住鲜血,但他此刻哪能在战,就着退势,向后一跃,叶雪见他离开,一下便抚着胸口坐下,这一阵巨斗使她真气损耗甚多,这会放松下来,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呼呼的喘着粗气,好一会才平稳内息疗伤。
丁晚倒似没事人似得去探莫兰山的鼻息,那莫兰山被她的剑气击穿心脉,早就毙命,倒是程东不过被她掌力击断了七八根肋骨,兀自在门边呻吟,丁晚一双俏目看着他道:“是谁让你们来的。”丁晚还道这些贼人是被他人所指示借帮主之名来害澹台婉,哪知黄龙帮现已内讧,孔狄想对澹台正不利,自然也想拿他的宝贝女儿以做要挟。
澹台婉走到程东身边,道:“你说,孔狄到底想用何计谋害我爹。”
那程东佯作受伤太重,恍若不知澹台婉所言,只顾呻吟。
丁晚伸出一只玉手,抚在程东断了的肋骨之上,道:“小女子若是此刻微微用力,你的断骨便会先刺穿你的肺脉,若多用些力便能穿了你的心脉,怕是这滋味并不好受。”她声音温柔至极,但说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
程东只感觉一只温暖柔弱的玉手在他的小腹来来回回,又闻到丁晚靠近时的迷人香气,却没一点欢喜之情,慌忙道:“在下不敢……有瞒四小姐,帮主并……无意加害于你和老帮主,只是老帮主连……日来急于找你,对帮主多有责怪,帮主才对我们下了……下了……死命令。”
丁晚闻言看了一眼澹台婉,澹台婉思忖片刻对她点了点头道:“放了他吧。”丁晚闻言微微在程东小腹处用力,程东体内断骨瞬时插破了自己的五脏六腑,当场毙命。
澹台婉见丁晚杀死程东,愣愣的看着丁晚,道:“你……为何杀他。”
丁晚笑道:“姐姐也是为了澹台妹妹着想,妹妹想想,若是这人不死,孔狄会以为自己所谋之事已经败露,急于对澹台老前辈不利。”
澹台婉道:“那若是他说的是真的,孔狄并不想害我爹,那又如何。”
丁晚收起将宝剑归鞘,一只玉手按住正在运功抵抗寒毒的卫扶风头上。
澹台婉惊呼道:“你想做什么。”
丁晚笑而不答,却是卫扶风内息已经顺畅,开口说话道:“丁师姐是在助我疗伤。”
丁晚接着道:“若是彭川等人只想让令尊找到妹妹,只需一边暗中跟踪,一边差人告知令尊便罢了,何苦如此用强,若是妹妹回家之后让令尊治他们粗蛮之罪,他们岂不得不偿失。”
澹台婉知她说的有理,但一是心中吃她今日在船上与卫扶风亲近的醋,二是怪她不听自己所言将程东杀死,是以仍然想和她辩解几句,这时却是调息完毕的叶雪问道:“卫师弟,怎样了。”
卫扶风缓缓道:“无碍了。”
叶雪点了点头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快些走罢。”
澹台婉毕竟明白事理,不再多言,扶起卫扶风,又将《剑经》和“紫虚”收好,但落在地上另一杆判官笔,她却不敢擅动,但见卫扶风和叶雪都是身体虚弱,若是再让他两人碰这笔,定会伤上加伤,她又不想去求丁晚。想到此便咬了咬牙,想去将笔收回盒中,谁知手伸到离笔身两尺有余的地方便觉奇寒无比,身体不断发抖,她又勉力进了几寸,终于还是忍将不住,被寒气所迫,轻哼一声,倒在地上。
卫扶风关切道:“婉儿,你怎么了。”
澹台婉歉然道:“卫哥哥,这兵刃……”
丁晚看在眼里,长剑一递,剑鞘离开剑身一尺有余,顶端击在那判官笔的笔身中段,却见那笔一跃而起,缓缓落入离它两丈有余的木盒之中,不偏分毫,而丁晚手中的剑鞘又弹回剑身。
澹台婉起身将木盒盖好,心中对丁晚的厌恶倒去了几分,道:“有劳了。”
丁晚笑而不答,欠身扶起叶雪出门。
四人不敢城内逗留,但卫扶风和叶雪都是身体虚弱难以纵马,只好由卫扶风与澹台婉、叶雪和丁晚各自分乘一骑,连夜出城。
几人不敢在官道行走,专挑山路小道赶路,夜里便睡在山林当中,当真是风餐露宿,两匹原本雪白的骏马,过了一两天之后,周身都脏兮兮的,而且还被荆棘划了许多深深浅浅的伤痕,澹台婉不禁惋惜道:“这么漂亮的马却多了好多伤痕,看来难以复原了。”
丁晚听到澹台婉之言,眼神中却露出忧郁之色,轻声道:“玲珑白玉纵有瑕,对月相照显剔透。”
澹台婉则道:“既然丁姐姐如此豁达,为何却又一直用白纱掩面。”
丁晚笑道:“妹妹以为姐姐掩面是因为脸上有伤疤吗?”
澹台婉不好意思道:“若非如此,又是为何呢?”
丁晚道:“妹妹聪慧,说得自然有理,姐姐倒是欲盖弥彰了。”
澹台婉听她之言显是承认此事,自己却等若揭人之短了,心下愧疚非常,但又不知该如何向她致歉,只好报以一个歉然的眼神,不再说话。
四人辛苦赶了七八天的路,终于到了济南府。只见城外站着十数名黄袍之人,正是黄龙帮帮众,头先一人见到澹台婉,快步走上前来,这时澹台婉和卫扶风共乘一骑,卫扶风见有黄龙帮之人接近,心中甚是紧张,手按兵刃,想着若此人对澹台婉不利,便鹊然而起伤他性命,再调转马头逃跑。
澹台婉自然知道卫扶风所想,当下伸手轻轻握了握卫扶风的手,道:“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不敢在此对我如何。”
那人走上前来,卫扶风才看到这人身上的黄袍绣着黑边,与其他人相异。
那人对澹台婉一抱手,苦笑道:“小婉,你可害死为兄了。”
卫扶风见那人横眉倒竖,面色黑如煤炭,相貌便若庙里的判官一般,又在澹台婉跟前自称兄长,想来定是黄龙帮的帮主“铁臂判官”孔狄了。
澹台婉“哼”了一声道:“小妹哪敢。倒是孔帮主所派之人差点杀了我啊。”
孔狄“哈哈”大笑两声,朗声道:“啊,小婉是说彭川,为兄已经把他双腿打折了,要是小婉还不解气,为兄这就去把他杀了。”
澹台婉讥讽道:“孔帮主杀伐决断,真是令人佩服。”
孔狄被澹台婉几句说的面色铁青,但又不能发作,当下岔开话题转向卫扶风三人道:“这几位朋友是谁?”
澹台婉笑道:“难道彭香主没有禀告帮主吗?”
孔狄被澹台婉讽得哑口无言,只好道:“小婉还是如此伶俐,师父他老人家在城里等了三四天了。”
这会去轮到澹台婉面色难看了,道:“我爹来了?”
孔狄一路带着众人进城,到了一所高门大院之前。叶雪停步对澹台婉道:“澹台姑娘,本来在下当拜见澹台正老前辈,但此时情势紧急,在下与丁师妹要赶往泰山和师父回合,改日定登门致歉。”
澹台婉道:“既然如此,孔帮主,劳烦你替我送客。”
孔狄道声答应,吩咐手下护送叶雪两人。
澹台婉却伸手一挥,打断孔狄,道:“这两位乃是蓬莱派的贵客,还请孔帮主亲自相送。”
叶雪刚想推辞,却见澹台婉给她频使眼色,知她是想支开孔狄,要她帮忙。
叶雪一对如白玉雕成的柔荑抱成拳,对孔狄道:“孔帮主,有劳了。”
孔狄一听此言,哪里还能推辞,只好还礼道:“言重了。”
澹台婉又向丁晚道别,上前耳语几句,丁晚听后“咯咯”笑了两声,点头示意。
待孔狄等人走了之后,澹台婉与卫扶风携手进到院里,卫扶风道:“你方才和丁师姐说了什么?”
澹台婉道:“自然是叫她多留那人一会。”
卫扶风道:“你是想……。”
澹台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这里耳目众多,不可多言。
两人绕过照壁,却见到一人站在大厅门外,身形瘦削,潇洒非常,正是澹台婉的三哥澹台遥,澹台婉一见澹台遥,拉着卫扶风上前,道:“三哥,你也在啊。”
卫扶风也是拱手道:“澹台大哥。”
澹台遥似笑非笑道:“我还道你得和婉儿一样叫我三哥了。”
澹台婉俏脸羞得通红,瞥了一眼卫扶风,见他也是神色尴尬,娇嗔道:“三哥,你瞎说什么,小心我叫爹收拾你。”
澹台遥笑道:“你看爹收拾谁。”
正在这时,却听厅内一人怒道:“婉儿,你给我进来。”
澹台婉一听,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进听内,卫扶风垂首跟在她身后。
两人进到门里,只见澹台正端坐在上首,一旁则坐着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甚为富态。澹台婉一见之下,连忙跑过去,蹲在她身边道:“娘,娘,你怎么也到了。”
这时却听澹台正“哼”了一声,澹台婉也不理会,只顾和她娘亲昵。
卫扶风却又想起前些日子在澹台正手下吃的亏,这会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行礼,这时却听澹台夫人道:“这位小伙子是谁,倒是一表人才。”
澹台婉蹦跳到卫扶风身边,揽着他臂膀,带他到澹台夫人身边,道:“这位是杭州卫家庄的少庄主卫扶风。”
卫扶风躬身行礼道:“见过澹台夫人。”
澹台夫人笑道:“这些天亏了你照顾婉儿,辛苦了。”
卫扶风刚想说话,却听澹台婉忽的惊呼,道:“险些忘了。”然后又跑到澹台正身边。
澹台正一捋长髯道:“险些把我这个当父亲忘了,是也不是。”
澹台婉道:“自然不是,女儿有要紧的事要说与爹听。“
澹台正道:“什么事?”
澹台婉伏在澹台正耳边约莫半柱香功夫,只见澹台正的面色先是浮现些许怒气,却是转瞬即逝,道:“你不要胡说。”
澹台婉却是不依不饶,道:“若是我胡说,那……。”
澹台正挥手打断她,却对卫扶风道:“姓卫的小子,你过来。”
卫扶风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移步上前,拱手道:“澹台先生。”
澹台婉怕其父对卫扶风不利,连忙道:“女儿出走跟卫大哥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