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一条装饰精致的长廊,走到后院,先前在街上只见着这只是稍有别致的酒楼,到了这后院,让人瞬间豁然开朗,东西两侧廊道环抱着别致的小庭院,院中花团锦簇,虽是极艳丽,却掩盖不住,丹桂的伶俐与芬芳,乍一看散乱,却是曲径通幽,步移景异,星罗棋布,可见造园之人心思精妙。
涵容暗自的回眸看向那男子,却不曾想那男子眸色温柔的正看向她,男子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却那样的器宇轩昂,浑身的净雅,让人侧目。
双眸对视间,涵容面色微红,别过脸来,再也不看他。
二人的互动就这样被身后的四皇子段煜昊看在眼中,少年身影僵硬的走着,面色极冷,身侧的双手几乎攥的青白,忍不住想要上去将那温柔看着他心爱女孩的双眼打碎。
后院中隐约只有靠东侧的厢房闪着灯光,在树影婆娑之间并不清楚,满园甚是宁静,而廊下的几人隐约感到一丝的莫名冷意。
一行人悠闲穿梭,廊下精致别样,也让这曲长的廊道有了意犹未尽的味道。
终于走到廊道尽头,入眼便是一个一丈见方的池塘,风吹过,塘中水光潋滟,尽观池底却无一条游鱼,也不似一般庭院中,池塘处常植满荷花,甚是奇特,阿茜一行人都颇为惊讶,但却不好相问,便也作罢了。
随着郝斩,绕过池塘,便踏入先前隐约看到的东厢房内,房中早已备好酒菜,迎面扑来的阵阵香气,引着涵容的肚子一阵叫嚣,心下暗窘,抬眼看向其他几人见他们好似都没有注意到,便也就松了一口气。
几人退让寒暄,便一一落了座,阿茜也不客气,取了手边的筷子便率先夹向离自己最远的红烧肉,桌上众人除了通常与阿茜共桌同食的谢家人,无不面生惊讶,唇畔含笑。
最沉不住气的五皇子率先开了口,那双好看的丹凤眼瞪得铜铃般大小,乌溜溜的墨瞳写满了惊诧,“小表妹,你这是几日没吃上肉了啊,怎么这一上来就夹着红烧肉啊。”
涵容含着嘴里的红烧肉,瞪了他一眼,囫囵着声音,说:“闷站(笨蛋),那饿眼(那么远),扶开点砸(不快点夹),畊会儿就米啊(等会儿就没啦)。”
粉嫩嫩的唇瓣早已沾满了油,微鼓的腮帮,丝毫不管自己在场各位的无奈眼神。
五皇子无语叹息,撇着嘴嘟囔:“真没见过,那个世家小姐吃香这般差强人意的。”
满室的淡漠被这古灵精怪的丫头尽数清扫的一干二净,众人也都不禁泛起笑意,这一顿饭自然都是吃的宾主尽欢了。
未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大理石楠木镶边的桌上便已杯盘狼藉,众人端坐优雅,轻啄茗茶,浅言清谈,满室雅致。
再看看半个主角的涵容,早已吃的容光焕发,油光满面,闭着眼睛毫无形象的歪在自家姐姐谢汵卿的怀里,好像是极享受般的抚摸着自己吃的圆鼓鼓的肚子,时不时的还哼哼两声。
忽的听到门外好似有人匆忙跑近的脚步声,甚是匆忙的感觉,在房门口处停了下来。
吱的房门被猛的推了开,看到来人一脸的慌张,众人都是一懔。
此人正是谢瀚轩身边的贴身小厮敬韧,说是小厮不如称之为护卫,简单来说就是陪练,功夫也是京城中一等一的好,如今这般脚步慌乱,难道真的出了什么事。
“敬韧,出了什么事,如此失礼慌张。”说罢站起身来,眼神严肃扫过主位的郝斩,示意敬韧。
涵容从未见过那样严肃厉荏的大哥,顿时也没了先前的散漫。
敬韧也被谢瀚轩的眼神定了心神,面色没了先前的慌张,又恢复了一派严肃淡漠的模样,恭敬向屋内几人行了礼,才转身对着谢家的几个小主子回禀道。
“大少爷、大小姐、三少爷、二小姐,属下刚在门口遇上府上的家丁,口传了将军的话‘家中要事,速归’。”敬韧恭敬低下的头掩住了眼中的焦急,抱拳的双手紧紧攥的发白,让他正对着的谢瀚轩心里一震。
回神间便已恢复了一脸的潇洒,回身有礼的对郝斩行礼拜别离,便带着自家弟妹出了门。
涵容被自家姐姐牵着手,拉着出去,看着兄姐都是一副严肃慌张的模样,涵容心中满是疑惑与不安,便顺从的被牵了出去,踏过门槛的时候,才想起这屋子的主人,匆忙回头见,便看到主位上的郝斩,满眼的温柔关切,回以一笑,便出了房门向酒楼外正门外走去。
出了门,管家谢庄的儿子谢征正带着家中尚武的家丁等在门口,马匹亦都早已备好。
见是谢征,谢瀚轩与谢汉珏对视一眼,两人心中不详的预感更甚。
谢征见到跨出门外的谢瀚轩一行人,几大步走上前来,行了个军礼,沉声说道:“见过各位少爷小姐,将军与夫人在隆福寺遇刺,派我等前来接少爷小姐回府。”
谢征的声音甚是低沉,只容得身前这几人清楚听到。
只‘隆福寺遇刺’几个字,穿入耳中,谢涵容脑中一片混沌,好似悲钟鸣响,轰隆隆的从脑中穿到心端,一阵酸震,顿时五脏六腑都混乱作一团,口中也溢满了酸楚,忍不住蹲下身来,在一旁呕吐起来。
“阿茜”周围呼唤的声音不断回响,却听不真切,心里惧怕的东西真的来了吗,脑中叫嚣的不安,让她无暇顾及身边的人,起了身,扑进大哥怀里,紧紧攥着他的手臂,颤抖着声音叫着:“大哥,快,快带我回家,快回家,我们回家。”最后,竟有了些许的哽咽。
谢瀚轩看着这样的妹妹,心中慌乱不言而喻,却也强压住颤抖,揽紧怀中的小妹,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谢将军府。
几人疾驰入了府门,谢涵容被大哥稳稳的放下,便不顾别人的劝阻,向着娘亲的怀瑾阁飞跑而去。呼呼风声在耳边不断呼啸刮过,她是第一次觉得这个满园馨香的家如此的冰冷。
一个不注意,便被脚下的鹅卵石路绊了个踉跄,被身边一双不大的手稳稳扶起,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耳畔温柔响起:“莫慌,爹爹与娘亲无事的。”
她这才抬起头来,水蓝色的眸子带着焦急、慌乱与期盼,轻声颤抖着问:“真的?”
只见那个木头一样面无表情的人,面上终于有了丝坚定和一丝复杂,回了句:“是。”
听他这般说,谢涵容便好像是信了,身上松了些,由着他将她小手牵起,两人一高一矮的身影,走向娘亲的院子。
还未踏入,恍惚间看到门口在朦胧的月色与烛火映照处,有一处暗色,似乎有着丝丝腥味,阿茜顿时明白了那是什么,心底的恐惧不断的放大,几乎要将她自己吞噬掉一般。颤抖着手,撇着头不愿看向那边,这时身边一只清冷的手为她掩住双目,牵着自己的那只又紧了紧,似乎这样便有了力量。
跨入院中,只听到隐约有着丫鬟哽咽的哭声,身后跟上的谢瀚轩,一声怒骂沉喝:“哭什么,谢家留不得徒流眼泪的人。”
那几个丫鬟马上住了嘴,这时主屋的门打开了,正是谢将军本人,几人忙上前,只见将军一身锦服有些褶皱,似是刚换的还未理好,四下打量了,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看是他们面上还带了一丝笑,柔声说:“你们回来了,进去看看你们娘亲。”这样的话好似每次宫里放了学,回到家中爹爹总说的一样,好像刚才他们看到听到看到的,都是假的一般,如果爹爹的笑容中没有那抹绝望与悲痛,如果他们没有刚好看到,爹爹掩着的衣袖里渗出的鲜血。
几人慌忙进入主屋,娘亲最喜欢的傲雪颂梅图屏风却是收着的,娘亲就那样靠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的对着他们浅浅笑着,唇角异常的柔和,瘦弱的素手微微抬起,向他们招了招,是唤他们过去。
谢涵容慌忙掩住眼中的泪滴,飞快的扑进娘亲怀里,娘亲的手温柔的缕着她的秀发,抚摸着她扎成包子的两个发髻,一寸一寸的不舍,却仍旧是那般温暖。
“我的阿茜,还这般小……”温柔的唇齿间极力掩饰着不舍与忧伤,一字一句,似是叹息。
又抬手牵过一旁的谢汵卿,“我的卿卿,这般懂事,娘亲还没替你订一门好亲,咳咳……娘亲瞧着,大皇子的确是个心性品格上佳的人,对你也不错,若是你愿意,自当是一门好亲,可惜一入侯门深似海,若是你不愿,寻个普通家儿郎,一生一代一双人,亦是不错。”
“娘亲……”汵卿紧紧牵着娘亲的手早已,颤抖着哽咽的跪了下来,却一滴泪也未留下。
“卿卿的夫婿要娘亲来选才行……”姐姐凄楚的祈求着,莹润的双手紧紧攥着娘亲的衣袖。
娘亲叹息不语,拍了拍她的手,细细看着,笑颜如花。眼神流转,似是有些吃力的抬起头来,看想在一旁直立静默的小儿子,清俊的面容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清冷的乌眸溢满了浓浓的伤痛与悲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