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记着娘亲的话,多笑笑,我的儿子笑起来最好看,以后多做些清亮颜色的衣衫,我的阿玉,应是蓝色最好看了,娘亲替你打了个剑穗,昨日刚好,这便替你挂上。”说罢,身旁站着的如芩早已机灵的把一个蓝色丝线打好的剑穗递了上来,精致的剑穗上打了个平安节,娘亲颤抖着虚弱的手,亲手一下下的将剑穗系在谢汉珏的那柄冷啸剑柄上,系好后,还细细的轻抚端详,满面的喜悦。
谢汉珏握着剑穗退到一旁,紧握的手颤抖着掩饰不住他心中的悲痛,那双乌眸紧紧的盯着榻上的娘亲,满是让人心惊的痛。
“阿轩,你是娘亲最相信的长子,记得一定要好好保护弟弟妹妹,不要总是练功不知道时辰,还有,你长大了,以后是要娶妻的,定是要自己爱的那个,要懂得珍惜与爱护。还有,阿茜……替娘亲保护好阿茜。”
说罢,又强睁着秀瞳看了他们几人一圈,好看的眉心皱了起来,眼圈泛起红色,似是有什么舍不下的东西,浓浓的遗憾与伤痛。
“我的阿梅,阿梅……”素白的面孔上,泪珠如珠帘般簌簌落下,一声一声的呼唤,敲打着满室人的心,痛苦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早在旁伴了许久的谢将军,忙走了过来,坐在床榻边上,紧紧的揽着自己爱了一生的妻子,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柔声说道:“瑾儿,再等等,再等等,晋阳那边早就传信过来,阿梅早就启程了,与霁云相随一同来,你再等等,等等……”话音到了最后竟已然是颤抖的悲鸣般的祈求,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留住自己的心,自己最爱的妻子。
如真、如芩带着她们几个人走出主屋,他们都不想打扰这一对爱侣,相诉最后的情话。
清晨的阳光拨开云层,洒入谢府每一个角落,微弱的初阳,好似能温暖怀瑾院中肃立整晚仆从家丁湿冷的外衫。
主屋外间谢家的小主子们,亦都是整晚未眠,听着内间中两个声音柔声曼语,那般缠绵小心,却是割舍不断的浓情绵绵,紧紧萦绕在身边斩不断地悲伤。
谢涵容听着那断断续续的细语呢喃,心里一阵阵的发颤,似乎最害怕的就是这样等待着分别的时间,好似千年一样漫长,滴漏叮咚的声响,一点一滴的打在心上,止不住的呼吸急促,身边的莲心几次上前想要劝说都无果而终。
看着顺着屋门缝照进来的晨光,涵容微微欠起身来,想要把门打开,将满室的悲苦尽数放散了出去,满院的仆从尽数抬起头来望向主屋,有的悲恸;有的期待;有的怜悯;有的坚毅;有的安慰,那样多的眼神面容,让涵容瞬时间想要把门关上,将那些个置身事外的悲悯眼神都挡在外面。
忽的听到外面远远的传来一阵极熟悉却有些陌生的温润声音,涵容仿佛觉得自己处在幻觉之中,跨越了数年的想念与委屈,那样已下子便汹涌澎湃起来。
泪眼朦胧间,看到不远处院门口那朦胧的颀长身影,依然是那样温润的月白长袍,急匆匆的脚步,似乎听到那人温柔的轻唤,似乎看到那人,跨入屋中站在她面前,将她揽入怀中。
直到,他那被露水打湿的衣袍真切的贴在自己的脸上,凉意惊得一身激灵,才知道,这原来是真实的,二哥哥正真真切切的站在面前,揽她入怀。
顿时,满心的伤痛绝望喷薄而出,双眼中的酸涩再也止不住的溢出,淌了满脸。
“阿茜,莫怕,莫哭。”柔声的安慰,温润微凉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她已经微乱了青丝。
“舅舅、二弟,快去看看娘亲。”一旁大哥,沉声提醒,姐姐将涵容揽入怀中,微叹着蹙眉安慰。
霁云先生与谢寒启,便都提步走入内室,几人也都微整衣衫与面容,向内室走去。
不待跨入门中,只听一声悲吼,似是爹爹极痛苦的哀鸣,涵容一个踉跄,扶住了门框,未干的双眸又盈满了泪,慢慢向里间望去,却是只看到黑黑的一片,却似乎看到娘亲安然紧闭的双眸,及唇角那一丝微笑,那样温柔的凄苦与不舍。
满心满身的钝痛着,幼嫩的小手紧紧扣着门框,发白的指尖几乎要陷入木框之中。心里大片大片的痛着,几乎是蔓延开来的绞痛着。
耳边放大的都是满满的恸哭声,姐姐有些尖利的哭叫声,舅舅的呼唤声,几乎要震破她的双耳。
她感到好似是堕入冰窖的刺痛的寒冷,手脚都动不得了,眼前一片的黑暗,却流转着曾经娘亲温柔美丽的面容,似乎不断的与前世的妈妈有了些重合,而她们都那样离她远去了。
她想伸出手来,却怎么也都无法挪动分毫,就那样看着那两张分分合合却不甚相同的两世母亲的脸,越飘越远,两张慈爱的面容,却都是笑的温柔,声声唤着她。
当她们的面容终于消失不见,涵容的眼前便完完全全陷入无尽的黑暗中,几乎压抑的无法透出气来,最后那一声“阿茜”温柔的呼唤,终于敲打入她的心房中,轻柔的却是那样的猛烈,狠狠的击入心中。
涵容的心猛烈的剧痛起来,血液仿佛是海浪般翻卷着涌了上来,她强烈的忍着那股腥甜,却无法支撑自己,忽的泄了力气,倒在门边,便瞬时间没了意识。
站在涵容身后的潸然泪下的莲心,猛地看到倒向地下的自家小姐,惊呼一声,满室人都看向这边。
谢寒启最先转过身来,只见涵容满面灰白的倒在地上,嘴唇都泛着紫色,鼻孔中有两股鲜血缓缓流出,身体都无意识的痉挛着。顿时惧怕起来,湛蓝的双眸几乎结上了冰霜。一瞬便移到阿茜身边,将她抱起。
其他几人都是眸色深紧,忙围了过来,霁云先生亦都立于另一侧,执起阿茜的手,只见指尖已经毫无血色,周身冰冷,伸手探了探脉搏,脉如游丝,几乎不可闻。
霁云先生与谢寒启两人的眉头瞬间沉郁深锁,谢寒启瞬间取出怀中锦带中的白瓷小瓶,倒出两颗清香丸药,欲送入涵容口中,却怎么也打不开她的口。
“二哥,我来拿药丸,你把阿茜的口撬开吧。”汵卿颤着声音,哽咽的说道。
“嗯”寒启应了声,便将丸药递给汵卿。
将涵容轻柔的放入霁云先生怀中,取过如芩递来的白帕子,手托住涵容的下巴,单手用力挤压她的面颊,只见涵容双唇微启,齿缝中竟然渗出暗色的血丝来。
“寒启”一旁看着的谢瀚轩,忍不住心疼的唤了声二弟,只见寒启已经快速将阿茜口中的暗血清出,将丸药快速送入阿茜口中,运气导入。
过了许久才见霁云先生的眉宇间微微松了些许,屋中的几位方才松了口气。
榻上紧紧搂着瑾云夫人的谢将军好似入了魔怔一般,丝毫没有察觉的一动不动,就连众人的惊呼声都充耳不闻,几乎沉溺于那已逝柔情之中。
谢寒启和谢汉珏急忙将昏迷未醒的谢涵容送回了暖盈阁里,继续为她施针疗伤。
不多时,霁云先生便走了进来,云淡风轻的面容上面多了抹愁色,剑眉深蹙,叹息一声。
“阿梅,阿茜的心疾,怕是压不住了。”一声重重的叹息,让寒启正要落针的手猛的一颤,便又继续稳稳的落下最后一针。
“舅舅的意思是……”谢寒启起身清俊的面容上愁容不减,却有些许了然。
“我想带阿茜回幽云谷。”霁云先生话音一落,寒启垂着的右手握了一握,便又松了开回身替阿茜掖了掖被角。
“舅舅打算何时动身。”
“今日……”
那日傍晚,夕阳西落之时,尚在昏迷中的涵容便被霁云先生带上了去幽云谷的路。此去一别,便是六年。
涵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娘亲离世的第二个月,刚刚恢复意识的她,尚且尤为虚弱,更是不知自己身处何处,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再次穿越了。
当看到身边的莲心与桂影,才知道自己并未再次穿越,想要开口询问娘亲,哪知喉咙却丝毫无法发出声音,莲心桂影看在眼里,贴心的递过水来,不待她再次开口,便将这两个月的来龙去脉说的一清二楚了。
原来那日,她昏死过去之后,病情几度凶险,舅舅几次施针却只是稳住了病情,当日便决定带了她回幽云谷,因着幽云谷地处云理朝南部,山清水秀至灵之地,谷中四季如春,且有自发的辟谷幽泉,为疗伤圣地。
且谷外四周地势险要,且常年有无量先生,也是涵容的外公不下的幽梅阵,瞬息而变,除非谷中人士,其他人无法入内,正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而如今涵容的身体正是无量先生运无至心经,施以九魄金针,打开她的七经八脉,方才将心疾压下。
九魄金针顾名思义借魂护魄,魂魄相合,这样的针法,要施针人的功力极深,且极耗损精气,此时外公早已闭关一月未出了。
说到娘亲,两人支支吾吾,面露悲色,自然是知道,娘亲依然离开了人世,自然又是一阵伤心怀念,怎么也都止不住的泪眼婆娑,抚心悲苦,吓得莲心与桂影以为是心疾又犯了,连忙请门外小童去请霁云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