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谢老太夫人人牵着涵容的手,细细说着什么,这时润王妃忽然想到今日在宫中,太后提到祖母的身体,又说到了涵容的医术,便也想见见,今日看着日头尚早,便可带她入宫,也算是认认门了,想来皇家自然也是欢喜谢家的嫡族女儿的。
“祖母,今早太后提到您的身子,甚是担心,听闻是阿茜替您调养诊治,便向宣阿茜入宫回禀。”谢老太夫人是何等聪慧精明的通透心,自然是早就猜到了定是太后好奇自家的幼女如今是个什么样的人儿。
谢家的女儿自然是世上一等一的好的,没什么可遮掩的,谢老太夫人眸色精光闪过,看向谢涵容的眼神隐约已有了审视的温柔。
涵容被她看得有些心惊,就好像菜市场上,店主审视着笼中的各色土鸡,想要挑选一个最称心的卖出个好价钱。
心中所想自然不能直接说出去,她亦是听到了自己家小姑姑的话,隐约也猜到了什么,知道这是世族女儿逃不过的宿命,既然逃不过不如不逃,勇于面对永远都是涵容心中的信条。
“哦!太后想见见阿茜,既然说要见,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你便带着阿茜入宫给她们见见吧,想来也是许久不见了…”最后的话意味深长,涵容心中暗叹,京都府中每个人都是一等一的谋略高手,只是她这样一只战斗力极低的小白怪兽,只有被人变为垫脚石的可能****。
收起面上无奈的嘲讽,跟了自己的小姑,坐了润王府的金雕宝马香车,遥遥晃晃的不多时便到了皇城门外。
看着自己这一身极普通素淡的装着,心里略有些安心,想来自己容色都不若姐姐那般国色天香,如今素面朝天,脂粉不沾,几乎算是清粥小菜,这样平凡,定是不能成为皇宫这样金碧辉煌、手握权柄的家族的桌上食谱了,暗自抚平心中的紧张。
听着前方尖利刺耳的请安声,知道定是已经到了东华门。掀起一旁的窗帘,看着巍峨肃穆的东华门从面前缓缓合上,转头看向马车前头冗长的宫道,心里怅然,这样的场景她还记得,那时她还很年幼,还是扎着羊角辫的年纪,随着娘亲和姐姐入宫,一样的路一样的门,而身边的人确实不同的,真真是物是人非。
轻声一叹,正襟危坐。
“停。”外面忽传来尖细夹杂着严肃的指挥声,她们的车驾便停了下来,被姑姑牵了手缓步下了车,退在甬道旁侧身听着由远及近的清道鞭声,一下下打在冰冷光滑的石板路上,明晃晃的八宝华盖御撵好似从甬道尽头的阳光中走了出来,在这寂冷静谧的空间中,发出空洞的吱拗响声,和周围人行走宫靴底敲在地面冰冷的声音。
让在远处的她都有些不寒而栗了,微抬眼看去,隐约看到,步辇旁走着一个身着月白纹莽长袍,头束金玉冠,满面春风微笑着的少年皇子,那样明媚眼熟的浅笑,和着身后橙黄色的夕阳,却看到那人眼底的那抹薄蓝的淡漠,冰和火的对比,让人不自觉的有些发抖,向后退了一步。
不多时,御撵仪仗已经到了近前。
看着那抹熟悉温柔的明媚眼神看向她,又好似透过她看向她身后的地方,似乎满是熟悉而又浓烈的深情,又似乎是凉薄的淡漠,冰与火的交融,让涵容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胶着在那人身上,想要一探究竟。
直到身旁的小姑扯了扯她的衣袖,方才醒悟自己的失态,原本远处的御撵已经到了近前停下,姑姑拉着她躬身跪拜,低眸垂首间,却未看到那俊朗少年眸光中掀起转瞬即逝的深情款款与担忧。
“弟妹入宫,可是要向太后请安。”御撵处响起威严低沉的声音,似是询问。
“回皇上,臣妾今日正是带了谢府的二小姐,向太后请安,回禀华惜长公主的病情。”以往任性纯真的润王妃,在皇上面前亦都是低眉顺目,恭敬有礼。
“哦,谢家二小姐……”低沉的声音转出一丝兴味,微眯的凤眸看向润王妃身边那抹素色的娉婷少女。
“民女谢涵容见过皇上,望皇上龙体安康,万事顺心。”平静淡然却带着真诚的语气和着她灵动若黄鹂般的嗓音,听在皇帝耳中如同清泉明晰柔润,通体舒畅。
“有趣,这丫头还和小时候一样,有趣……”可见涵容的马屁是拍的极响亮的,龙辇上的人,不掩欢喜,朗声大笑。
立于龙辇旁的少年,负手而立,面容凝出一派温柔的暖色,眉眼飞斜入鬓,眸中的欣喜不言而喻,却也隐忍着些许其他的什么复杂的神色。
“昊儿,你也是许久未向你皇祖母请安了吧,今日咱们便和润王妃她们一道,去给太后请个安吧。”似乎她这个小小的角色引起了这个国家最高掌舵者在纷乱烦扰的政务中对生活调剂的兴趣。
凌厉的指尖微抬,示意降下御撵,甩袍而下,明黄的纹龙朝服展现在涵容眼前,那样精致的衣袍,即使是久坐都没有丝毫的褶皱,张牙舞爪的金龙,那金丝线绣制的双眸,带着最高权力象征的威严与压迫看着涵容,好像几乎要将她看透。
涵容默默低头沉默的跟随在润王妃的身后,目不旁斜的走着,她既不喜欢着皇宫中压抑的气氛;那是一种所有人都积聚寂寥的感觉,揣着千百年来承载的血肉模糊的凄苦,每日都战战兢兢的活着。
沿着曲折的甬道向西行了不多时,便到了皇太后所居住的寿康宫,可能是夕阳西斜的时候,暖色的阳光洒照在金黄的琉璃瓦上,拨开宫墙上冷漠的痕迹,让涵容感到一丝丝的温暖和安心。
随着皇上踏过大门二门,便是一个小型花园,院中牡丹、芍药、月季、杜鹃、海棠满种,虽是初秋亦都是一派盛时景色,园中随处可见身着粉色宫装的侍女或行或立,或浅笑或嬉闹,显得格外的欢愉动人,怪不得常有宫妃便是在这百花齐放中崭露头角一步登天的。
涵容不禁暗自咋舌,忽的感到右手中被塞入什么东西,有些茫然的转身看向身旁的人,只见那少年仍旧一副悠然自得的潇洒模样,时而调笑看向花丛中的侍女们,引得佳人娇笑,好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
涵容突然想起先前桂影对自己的抱怨,捏着手心中细长的玉簪,温润的触感,再看看身边不掩风流的少年,让她也都有了些许的迷茫,这还是曾经那个俊朗潇洒深情专注的四皇子吗,而如今这般,又是何意呢……
绕过团团萦绕的花圃池塘,一座庄重的宫殿进入眼中,听着身边的人悉悉索索跪下请安的模样,深觉是狐假虎威了一番,低头掩饰唇角掀起的微笑得意。
伴随着内侍太监一声声的通传声,不一会便听到环佩玲珑作响的声音细细碎碎的传来,殿门口已经站满了环肥燕瘦,千姿百态的宫妃公主小姐们。
女儿家身上带着的百花芬芳已经远远的传来,一向在山中生活的涵容略有不适的被这浓郁的香气呛了鼻子,自觉有些失礼,抬手轻揉了揉,自认为是掩饰过去的了,却未看到身后掩盖于人群中那抹阴郁嫉妒嘲讽不屑的眼神。
众宫妃为首的自然正是如今位列六宫之首的萧皇后,是身边这位四皇子的生母,隆景十八年册封为后,如今已是育有二子一女的萧皇后,仍是腰若拂柳纤纤不盈一握,面若桃花艳艳娇嫩欲滴,风姿愈发贤淑端庄、温婉醇和不减当年,进退之间母仪天下的风度,悠然自得的飘散开来,让人既亲近又敬畏。
跟着帝后入殿,随在姑姑身后,向皇太后请安。
这位已过天命之年的太后娘娘,涵容年幼时有过几面之缘,也曾想自家祖母一样把她揽在怀里亲昵,如今已生华发,形容虽算得上是健朗,但面色有些微微暗淡,时而有些清咳想来也是旧疾未愈又受了风的缘由。
众人落座,涵容自然跟在自家姑姑身后站着,姑姑上首正是萧皇后的位置,皇后身后正站着一位与她年龄相仿的小姑娘,身着轻便宫装,看这装束与发饰,便定是位公主,眉眼间很是眼熟,正盯着自己一脸好奇友好的看着,这情形甚是熟悉,就像……就像她们年幼初见的时候。
涵容笑的更开了,喜上眉梢的看着那可爱灵动的皓华公主段璃皓,眨眨眼,只见对方微微愣了一下,纤眉细挑带着欢欣雀跃般的猛地眨了下眼睛,这便是两人之间最简单的互动。
“瞧瞧……你们瞧瞧,这两个丫头眉来眼去的,眼中根本就没有我们这些个老人家了。”忽听到主位上一声慈爱调笑的声音。
“祖母,皓儿……没有……”看到众人眼中毫不掩饰的嬉笑,皓华公主面上一红,张口欲辩,却被皇太后那慈爱的嗓音打断了。
“罢了,想来是哀家老了,丫头小子们都长大了,如今各有各的家室,各有各的玩伴,也都不在乎哀家这个半只脚要踏入棺材的老婆子咯。”那慈爱的面容仍旧是一脸戏谑加上犹如小孩子般的抱怨和那亦真亦假的哀叹,到真真是把那单纯直率的皓华公主给蒙骗了过去。
皓华公主赶忙跑到太后身边轻声撒娇,柔声认错,祖孙二人一幅慈孝模样,引得满室的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