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热烈的向往我要把它参透，我要把它参破，我死了也要参。释迦牟尼就是这样，不证菩提不下此座，他发了死咒。时而充满自信，时而精疲力竭，一会儿义气昂然，一会儿垂头丧气，怎么找不到？经过整个的情绪波澜，而最后看到了光明，所有这些过程，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体会，你只有参话头才知道参话头的妙用。没有参过话头，我怎么给你讲参话头，你也难以体会出个中三昧。就是我早上讲的，你没有看见杯子，我怎么给你讲杯子也没有用，我拿杯子给你看，你就知道了。
所以，只要参话头，不死也扒层皮；只要你肯参、肯纳入游戏规则，就会殊途同归。同样，要是你不入游戏规则，任何神仙来了也搬不动你。香严禅师这么样悟道了，不只他一个人。
第一推动力之谜
我们现在再看百丈禅师怎么样悟道。
百丈禅师的老师是马祖大师，每天学生一进禅堂，马祖就拿个胡饼问道：这是什么？老人家莫名其妙会拿个胡饼来问，明知故问吗？是什么？没人回答。百丈禅师就像巴甫洛夫那个定理中的狗一样，钉铃！钉铃！百丈禅师就流口水了，这是起参的话头，一说是什么？百丈就自动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
有一天马祖带着他到郊外去，突然指道：你看天上是什么？百丈一看：是野鸭子。马祖说：野鸭子现在何处？百丈答道：飞过去了。马祖突然把他的鼻子一扭，说：是什么？百丈：哎唷，原来是这个！马祖因境施教。你说是野鸭子吗？飞过去了，那么野鸭子在哪里？它又不在了。
这一刹那，一个大疑情出来了，百丈悟的是什么？他回去以后，一会哭，一会笑，一个同学问马祖：老师呀！百丈是不是发疯了？他怎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马祖说：我不知道，你去问他。同学问：百丈，你怎么了？百丈说：哎嗨！我的鼻子扭痛了。这个叫做公案。
你说野鸭子是什么呢？也就是心是什么？悟是什么？宇宙是什么？这个是什么？这个就是第一推动力。从亚里士多德开始第一推动力就是上帝，这么圆满、这么和谐的宇宙必须有一个上帝，不然对不起这个宇宙。所以“叭”一下，一个目标锁定在上帝了，上帝一出来，人文精神就死光了，没有人性了，话头也没有了，也不必要有了，也就没有了禅，这就是西方没有禅文化只有上帝文化的主因。
米开朗基罗创造了大卫，大卫的大理石雕像太真实了。米开朗基罗终于有一天发疯了，摸着石像问道，你为什么不讲话？一个斧头砍下去，为什么不讲话？如果是我，我就不会发疯，为什么要讲话？懂了吗？为什么要讲话？此时无声胜有声，这就是禅。可是米开朗基罗那么伟大的艺术家最后还要发疯，现在大卫石像的斧头痕迹还在那里，说明了什么呢？太美了！
为什么不讲话？这是西洋人的想法。为什么要讲话？这是王老师的想法，这就对了嘛！你会不会发疯，差就差在一念，智慧与腐朽就是这种差别，一切交给上帝，那人类的智慧和文明就完了。
哲学之王
亚里士多德那么了不起，还是误导了西洋一千多年。托马斯·阿奎那又把第一推动力变成上帝了，必须有上帝，因为这个世界太美满，不然说不过去了。牛顿那么了不起，最后钻到《圣经》启示录里面去。老爱先生没有神经病，可是他还是犯了一个上帝的“贞洁症”，陷到上帝鬼圈子里面，禅宗叫鬼窟窿里面做活计。你看看用得多好，鬼窟窿里面做活计，搞上帝的就是这些东西，包括这些科学家，你说科学家有什么用呢？如果你这个理论不被实证的话，你这个理论不为多数人服务的话，这个理论就是狗屁！禅的转化功能就在这里，光说那些大道理都没有用的。
我们参话头干什么？参出来以后就是转化气质，使弱者强，使智者更智，使愚蠢变聪明，使卑鄙变高尚，这样才有用，而且马上有效，立杆见影。只要诸位给我七天，这就是阿基米德说的：给我一个杠杆和一个支点，我就可以撬动地球。参话头就是支点，禅就是杠杆，你只要给我七天，大家进入游戏规则，可以翻天覆地。
告诉大家，参话头可以改变大脑基因序列。植物在外空中可以改变基因序列，为什么？改变磁场。我们这个东西也是在改变大脑里面的磁场，“但得本，不愁末”，大脑磁场经过我们的脑细胞，电位活动，来个不应期，基因序列就改变了，就把我们老祖宗传给我们必然王国的基因序列打破了，打破旧世界。打破旧世界，就是改变基因序列。因为我们老祖宗规定，人类遗传基因里面已经设定了我们不能飞，我们要这样、我们不能那样，就像我们给小孩子发号施令，你不能这样、不能那样，小孩子就完了。这个不能、那个不能，小孩子能什么？小孩子就变成白痴了，真正的白痴。
禅、庄子、老子说的道是一个自由之道，也是一个智慧、一个中道。在宇宙之间可以解决的出世法叫物理学，在人世间叫世间法，世间法就是好好谈“八正道”、“六度”，好好给我谈“四无量”。如果再谈什么磕头、谈什么加持、谈什么咒子、谈什么净土，我就踢你屁股。悟了以后，对不起就是八正道，悟了以后就是六度。我可以证明，悟道以后就是自觉、就是道德，真正的道德是至善的。
你只有在打开智慧时，你才知道什么叫至善。不然，至善只是理想，只是方法论。至善是不属于人类庸俗层次的道德，那个至善必须是一个超越人间道德理念的、一个真实不虚的东西。只有你打开智慧你才会体验到，而且才会去实践。所以，为什么那些宗教徒可以视死如归，那也是一种激情。从这里检讨，禅宗则要中道，所谓中道就是我强道比你更强道，我霸道比你更霸道，这才对了。中道不是窝囊废，不是说我不会霸道我也不会强道。大家懂吧，宇宙的现象就是这个样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禅就是揭开宇宙的实相，从实相里面我们回归到人，那个时候才够资格称得上智慧。只有像柏拉图《理想国》里面的哲学之王，那才够资格去杀人，才够资格去救人，因为它是客观公平的，是具足中道精神的。
悬崖撒手，自肯承当
再回头说参话头。
一个人必须首先正信禅的真实性，才会按禅师的指导去实证。如果持怀疑态度，那就很难进入修证的过程，因此起信是修证前的理论准备。我刚刚费了一个多钟头，一直绕着弯子跟大家讲我自己的经验，讲爱因斯坦等，这些目的是为了叫大家起信，这是游戏规则之一。科学家的正信不是迷信，然后你再来怀疑。
第一步，你必须正信：人有登陆月球这件事情的可能，这件事必须能够做到，你才能做后面的推论，才能去走程序，才能去挑毛病，才能去完善你的理论。参禅也是这样，如果从开始你就认为是开玩笑，你有这种念头就不用参话头了。必须要正信，这是一个实验，你要做白痴，王老师叫我爬我不敢滚，叫我滚我不敢坐，七天以后自见分晓。所以说，你七天以后再赞叹我、再枪毙我，在七天之内大家不要有任何人我是非，必须规规矩矩。有本事向我挑战，没有本事你就照我的话去做！
第二步，禅宗的修证过程绝不是一个理论探讨的过程，首先要放下思维与成见，“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证明自己无知、偏见、偏执的过程，就是内心放下所知障，走向智慧的过程。所以，要先归零，保持初学者的心态，假设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一张白纸，看你老王怎么画？通通放下。有了必要的准备便进入实证的过程，禅宗叫参话头。参话头就是调动内在的力量把认知的院墙推倒，打破信息过滤系统。因为我们的遗传基因、我们祖先规定了我们，而且我们受到的教育，告诉我们这个对的、那个错的，我们养成了很可怕的本本主义、教条主义，把习惯当真理，哭错祖宗，抬错棺材。
牢笼不肯住，呼唤不回头，这是禅宗“悬崖撒手、自肯承当”的精神。诸位，你参话头就像前面有悬崖，你跳不跳？底下有一句，“死后复苏，欺君不得。”如果跳下悬崖，死而复苏，你也就不会上任何当了。
“打得念头死，方得法身生”，整个活起来，欺君不得。当然还要辅以禅师的棒喝，这是外在的力量。只有当内在力量积累到一定程度后，禅师的棒喝才会产生作用，进而从知识的层面过渡到智慧境界。
禅宗用母子啄啐太有道理了，光靠一个没有用，它不是形而上，释迦牟尼一摸一灌顶都悟了，没有这回事。或者说没有老师我也能悟，这个不可能，你说很多禅师没有老师，那错了，以天地为师，那个也是师，风吹草动也是老师呀，你以为哪个没有老师呀？石头打竹板子那就是老师呀，还一定非要王老师弄石头打竹板子吗？
参话头的时候，禅师首先给你一个不允许有答案的问题，让你去集中心念于一点，真实地用心，去集中凝神于这个问题，当问题消失只剩疑问之时，就是起参的状况，也就是疑情的产生。这个疑情就是破坏信息过滤系统的原动力，疑情不是思想，不是思考，也不是分析与推理，而是一个急切焦虑的疑问，重点在这里。如同小孩丢失要找到小孩、钱包丢失要找到钱包那种感觉，当这个疑情在心中高速运转时，人的思想大门就关闭了，而内心就如翻江倒海般地激烈震荡起来，所有的知识无能为力了，这个时候大脑的应急能力就会出来了。
上一次零修，有一个教授，他坐在里面一看，我又是棒又是喝，哇！他心脏病都快发出来了，万一出人命怎么办？出不了人命的！告诉大家，在实验室里面非常安全，大家放心参，尽量放心去参。
无缘之慈，无缘之悲
第三步，有经验的禅师会发现一个人是否进入疑情状况，其表情会有相应的反映，禅师会用板子或大吼一声产生强烈的影响，这时如果脑神经在冲动激发下与参话头所产生的兴奋灶形成环路，这个就是所谓的开悟。同时会发起四无量心——慈、悲、喜、舍。有的人会大笑，有的人会痛哭，有的人会激动得流泪，一切执见都归零了，全都放下了，你会感觉到宇宙清澈明朗，感觉到世界的可爱。这种开悟状况因人的定力而持续的时间长短不同，即使脱离了短暂的开悟态，人的生活态度也会发生本质的变化，他会发起无限的爱心，这种无限的爱心是无缘之慈、无缘之悲。
什么是无缘之慈、无缘之悲？无缘之慈、无缘之悲，是没有种族、没有分别的爱。基督教讲的：爱你的敌人像爱你的邻居一样，这是对的，可是怎么做到？平常你做不到，只有在智慧产生的时候，那一刹那，整个的消融了，种族消融了，隔阂消融了。
所以，爱因斯坦老人家会赞扬社会主义，从这里看社会主义是一种真理，是接近真理不是唯一的真理。我一个台湾国民党的儿子，为什么赞扬中国共产党？为什么赞扬社会主义？为什么爱因斯坦那么了不起？因为社会主义代表真理。这么些伟大的科学家、诺贝尔奖金获得者通通赞成社会主义。为什么有良心的人有正义感的人通通支持社会主义，反对剥削？可见天地之下自有大是大非，有一个不是绝对而是近似值的真理在这个地方。
禅，就是一个动力。禅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它是自动化的，就像林肯七岁就会同情小孩子，同情乌龟。开悟以后，本质会发生变化，人的知识进入相对的无障碍状况，他不再固执己见而能自觉觉他，内心发起宽容与牺牲精神。参话头有什么好处？悟道有什么好处？参话头可以促成得诺贝尔奖的几率，搞经济的得经济奖，搞物理的得物理奖。
当人开悟了以后便可以进入自觉状况，会把觉悟当成一个生活的习惯，一切都自动化了。一个真正的觉者，就会把真理当习惯。禅宗的参话头能多快好省地帮助人们去开悟，就如生育学产生之前人们已经会生孩子一样，而生育学的创立更有益于人类优生优育。特别是近代一些科学家如伽利略、牛顿、爱因斯坦都有类似的经验，不过他们的开悟没有禅师的指导，而是有一个偶然的外缘，如洗澡、苹果落地、马车夫的鞭子，当然主要还是他的内心有了不解的话头，并起了大疑情。
我来了，我看了，我做了
禅宗以狮子为标榜，狮子是智慧的代表，参话头就像狮子咬人一样，一咬到死为止。
古人说：“狮子咬人，韩卢趁块。”“狮子咬人”我不解释，那么，“韩卢趁块”是什么意思呢？韩是指中国春秋战国时期的韩国，比如说张良就是韩国人。卢呢，是一种名犬的名字。韩卢是春秋战国时期韩国的名犬，这种狗跑得非常快。参话头就应该像狮子一样，咬住话头不放。狗你跑得再快可是还会咬到其它外界事物。古时候做贼的，口袋里面一般会有包子和肉骨头，狗跑来了，你丢个骨头它就抓骨头，你丢个包子它就抓包子，所以叫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参话头要做狮子，不要做狮子狗，你一咬就咬住话头，不要这个时候咬了一个别的，噢，很清静，走得很舒服，你咬舒服了，咬清净了。你有本事，一口就咬死话头。
又有一说，象狸猫捕鼠一样，头正尾正，目标就在前面，我就盯着你，看你到哪里，我整天盯着你，一下子咬死。要有这种精神，这种真诚去参话头，大家才能体会《红楼梦》里的一句对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参话头要认真参，把假的当作真的。居里夫人是个例子：我只要认真那就会成功。你面对真理做逃兵，那真理就变成歪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