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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兄弟二人,难相容(2)

一天,刘长闲来无事,又想起自己的老娘来,一想起老娘当然就是想到她在狱中的自杀,然后追究到自杀的理由,于是审食其以一个嗜血者的形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一朝囚徒一朝天子,如今皇帝是我大兄,我还怕谁呢?于是,刘长擅自跑去辟阳侯审食其的府上请安。审食其正在纳闷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想这个当年在监狱中出生的小王子趁他不注意,突然从袖子里抽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铁椎,在他脑袋上猛敲一记,审食其年纪也大了,反应哪有这么快,当即倒在血泊中抽搐起来。刘长毫不含糊,他二话不说,蹲下来把审食其的首级割下,一溜烟工夫跑到未央宫阙门下肉袒谢罪。何为“肉袒谢罪”,就是光着身子,坦陈自己的过错,类似于负荆请罪的样子。可是我们的刘长没有什么诚意,也就是说,他很假,这不刚刚把人家暗杀了,又马不停蹄割下人家的首级来,还谢什么罪呀?

擅自椎杀功臣,这是可以拿来闹着玩的事情吗?幸好刘恒对审食其也没有什么好感。自楚汉相争吕后被项羽抓去做人质开始,审食其一直是吕后的心腹,八卦娱乐记者则称他为吕后的情人。后来审食其当了郎中令,出入代表着吕后传诏,几乎完全架空了丞相,让陈平等人嫉恨得牙痒痒,虽然他时不时也给大家调整一下情绪,做个中间人调解一下矛盾,但朝臣们还是不能真心实意地喜欢他。如今他死了,也可谓是大快人心的事情。所以刘恒顶住法律压力,又一次赦免了刘长。事情发生了,虽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我们还是不能当它没有发生过。刘长如此嚣张,胆敢随便杀害功臣,保不准哪天也会欺负到自己头上来。所以,从此之后,薄太后、皇太子和群臣都对刘长心怀忌惮。当然,大家也没有什么正面的表示,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

咱们上小学那会儿,教室的墙壁上都贴着名言警句: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那里一般说的是个人的学习成绩,但是在权力之巅骄傲,就不是进步和落后的区别了。落后,就意味着死亡。可是刘长他什么也没有觉察到,他在跟皇帝哥哥闹着玩那!

可是,刘长忽略了一个问题,政治家之间,是没有玩笑的。

一封意味深远的信

回到淮南国中,刘长更是趾高气扬,仿佛自己在万人之上,这不,皇帝哥哥也奈何不了我呀!于是干脆把自己的出入称为“警跸”,发命令则称“制诏”,大张旗鼓地摆起了天子的派头,过把当皇帝的瘾,哥哥会罩着我的,什么事情也没有。

在皇帝哥哥的纵容下,小弟刘长愈加嚣张,他自己制定了封国的法律,把汉朝派遣来的官吏全部赶走,并且上书请求,由自己任命二千石的官员。刘恒接到请求,很吃惊,但是迟疑一段时间后,他都大度地答应了。

做小弟的总有长大的一天吧,刘恒这样想着。但是情况发展得很不尽如人意,刘长的自作主张愈来愈多,事情终于发展到一个异常尴尬的阶段。刘恒深刻地觉得,自己应该表明一下态度了,小弟简直无法无天啦。皇帝哥哥的这种态度可能会产生两种后果:

一是刘长从此洗心革面,改邪归正,低调做人;

一是刘长觉得自己受到大兄的猜忌,心生怨恨,搞不好脑子发傻,狗急跳墙,干起谋反的勾当。

刘恒其实将这两种后果都预料到了,早就准备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于是,刘恒很慎重地交给舅舅薄昭一个任务:写一封信给刘长。

根据刘恒的示意,薄昭的信是这么写的:

我听说大王您性情刚猛,慈惠忠厚,为人守信,做事果断,这都是上天赋予大王的资质,大王本当好好爱惜,可是如今大王您的所作所为,却辜负了自己美好的天资,实在可惜得很啊!皇帝陛下刚即位的时候,就想把封在淮南国内的三个列侯的县邑迁出淮南,大王您不肯,皇帝还是迁出了,大王因此多得了三个县邑的税收,可见,皇帝陛下待大王真是不薄呀!大王您以前没有见过皇帝陛下,后来到长安朝见,却突然杀害了辟阳侯审食其,皇帝宽宏大量,顶住压力,仍旧赦免了大王,待大王您不薄呀!按照汉朝的法律,诸侯王国内的二千石以上官员,都应该由汉朝政府进行委派,而大王您却把汉朝委派的官全部赶走,自己任命官吏,皇帝陛下仍旧委曲求全,答应了大王,待大王算是不薄吧?大王想抛弃王位,以百姓身份去真定为自己的母亲守墓,皇帝不许,使大王没有失掉南面称王的尊贵,待大王不薄吧?皇帝陛下对大王可谓仁至义尽,大王您理应奉法守职,报答皇帝的厚恩,如今却频频因为行为失检,而让天下人耻笑,这实在是很不应该的呀!

大王您的王位本是来自于高皇帝的浴血苦战,按理是该好好珍惜,行事却几次三番不符合规矩礼法,皇帝陛下一直为大王感到担心忧虑。想当年,周公诛杀管叔,流放蔡叔,使周朝得到稳定;齐桓公杀了自己的弟弟,才能回国即位;秦始皇扑杀了两弟,流放了自己的亲身母亲,秦国最终得以安宁。这样的例子,近代也有,高皇帝的哥哥代顷王刘喜惧怕匈奴,逃亡长安,被高皇帝废黜了王位;济北王刘兴居举兵造反,当今皇帝发兵诛灭,汉朝因此大安。所以说,做天子的人,必须为国家社稷的安危着想,不可能一味顾及亲情。大王您倚仗自己是当今皇帝的弟弟,自以为是,不服汉法,这样的行为是吃不到好果子的呀。大王您还收留了很多亡命之徒,其实这些事情皇帝陛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大王您如果要改正错误,现在还是来得及的,亡羊补牢,为时尚早。倘若一意孤行,后果必定不堪设想。倘若您最终逼得皇帝陛下下诏逮捕您,将大王您的手下官吏妻妾全部治罪,大王的脸面何存呀,必定为天下人耻笑了。还望大王三思。

鄙人斗胆给大王您提个建议:现在赶快上书谢罪,改过从善,皇帝陛下才会开心。如此一来,大王的江山会和汉朝一样永保安宁,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事不宜迟,大王您还是早点决断吧!否则后悔就太晚了。

这封信写得,就像臭婆娘的裹脚布,很长很臭。表面上是以长者的身份来一个谆谆告诫,实际上全文充满了恐吓之情,当然,人家也不是无中生有,言辞还是很恳切的,显然都是刘恒的意思。咱公平地来说,刘恒还是宽宏仁厚的,但是既然当了皇帝,搞起了政治,不是成功,便是失败,失败就是死亡,是没有告老还乡的机会的。所以,该狠的时候不狠,必定会顿足后悔的。

这封信,司马迁的《史记》上没有,但是《汉书》记载了,班固可能没有司马迁那么桀骜不驯,想来是想把它当成刘恒仁厚的证据,告诉大家,皇帝刘恒拿弟弟刘长开刀之前,是已经有言在先了,并非不教而诛。但是我们从另一个方面来看,也可以说暴露了刘恒的险恶用心:没有这封恐吓信,刘长可能不会想到造反。他为什么造反呀,自我感觉良好着,吃香的喝辣的,上有皇帝哥哥罩着,下有一大帮子奴仆宠着,何苦就反起来了呢?

刘长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果然受不了了。他一向心高气傲,最主要的是,他认为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纯粹是在哥哥面前撒撒娇。自己不是哥哥惟一活着的弟弟嘛?哥哥担待些、宠爱些是应该的嘛?谁知道皇帝哥哥根本不吃他这套。居然找来自己的舅舅写恐吓信给自己的亲弟弟,太让人愤怒了,我刘长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呀?恼羞成怒之下,刘长性格中刚猛的因素迅速膨胀起来,愈发狂妄起来,一不做,二不休,你说我没大没小是吧?我必须得给你点儿颜色看看才行,都是皇帝爸爸的儿子,凭什么就你可以当皇帝,可以为所欲为呢?

那边刘恒老谋深算着,冷眼观看刘长发出下一步棋。刘恒不是奈何不了这个鲁莽无知的弟弟,他只是需要一个确切的证据,让他可以一下子置刘长于死地,再无翻身的机会。

刘恒的计谋

要么不动手,动手就要将其彻底搞垮!

这就是刘恒的手段,他一直在等待这个弟弟慢慢进入自己设计的圈套,这个圈套就是不断放纵他,直到他玩过火……

机会很快就来了,毕竟,以刘长的谋略,跟皇帝哥哥斗,实力悬殊太大了,结果基本是没有悬念的。

不久,刘长就派出自己的门客进行活动,首先是和长安的朝臣勾结,而后又派人带着礼物私通匈奴和闽越,早就盯着刘长的刘恒当即抓了个现形,大喜!于是立刻下诏逮捕刘长。

官吏们很尽职尽责,他们经过一番拷问之后,联名奏上,要求判决刘长弃市(弃市就是在闹市执行死刑并将犯人暴尸街头的一种刑法)。

联名请求将刘长弃市,大家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客气呀!

可是我们的皇帝刘恒很伤心,他下了一封诏书:“朕实在不忍心这样判决淮南王,大家不妨再讨论讨论,不知能否轻判?”

很快,有四十三个大臣联合上奏道:“按照法律规定,刘长就应该判处弃市。”皇帝哥哥刘恒又批复道:“还是赦免刘长的死罪吧,不过王位可以免去。”

官吏们又联名请求:“请将刘长流放蜀郡严道(今四川荥经县)的邛邮(今四川荥经县西南)。派遣他的儿子和生了儿子的姬妾跟从他一起去那里居住,县政府为他盖几间房子,每天可以吃三顿(汉代的老百姓一般是只吃两顿)。由政府供给柴火、盐、厨房用具以及床褥。”刘恒再表仁慈,批复道:“当地政府每天给刘长供应五斤肉,二斗酒。除了有儿子的姬妾外,其他刘长曾经喜欢的美人和才人也都跟他一起去吧。”

该客气的客气过了,总得找个替罪羊出来平复众怒才行,于是刘恒示意将刘长以前的宠臣门客全部杀光,即刻遣送刘长上路,奔赴流放地,并安排用辎车载送他,同时嘱咐道:沿途所经过县的县政府务必轮流为刘长一行人等提供畜力以及食物。

这回刘长是栽到家了。这个目中无人的狂妄之徒,原先是南面诸侯,在自己国内呼风唤雨不打紧,还跑到皇宫与皇帝哥哥抖威风。不想姜还是老的辣,皇帝哥哥要么不整你,要整就不给你留后路。

刘长被流放到的地方是蜀地的一个少数民族自治县严道(汉代汉人的城邑称县,蛮夷杂处的城邑称道),根据规定,刘长等人只能居住在严道下属的一个叫做邛邮的小地方。大城市过惯了,谁愿意去山里当乡下人啊,整天见不到两个人,叽咕的还都是蛮夷之语。终于,这个不可一世的人痛哭流涕地对自己的随行说:“谁他妈的夸老子很刚猛,如果我不是骄傲刚猛,哪里会落到这般田地?”最后他决定了:我不能就这样子被打倒,我必须为自己争取权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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