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不过是他们所有人曾经的一个匆匆过客。
什么都不是。
可是她的人生,却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视线转了转,落在另一道模糊的身影上,从那魁梧高大的身材便可辨别得出,那人是龙青天,她又回头看一眼正扶着她的阿碧,虽瞧不清阿碧的神色,但却能感觉到阿碧握在她手腕上的手正不自觉的用着力。
她搭了一把阿碧的手,阿碧回过神来。
远处,龙青天退下,上官弘宇则在百官跟随下入金銮殿接受叩拜,然后则是乘架撵回宫等候新嫁娘接受印鉴后乘凤舆前往洞房。
越接近尾声,她的心越发的乱了起来,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让自己也颇为意外,说不清的思绪不宁,她懵然的被人搀扶着入了殿,三跪九叩,然后听一通宣读,然后有尚宫领了金印,她与歌盈盈,两人都行过礼,殿堂里,这一双新人便将各自分道,前往寝殿洞房。
一个贵为皇后,一个贵为摄政王妃。
大殿外,一排排的钟、鼓、石器等古老乐器蓦然奏响,在空阔的殿檐下荡起一阵阵回音,爆竹轰然燃放,巨大的响声带起一股股浓烈的青烟滚滚笼罩而来。
就在此时,殿外突起一阵骚动。
只听得有人放声呐喊:“不好、走水了!走水了!”
殿内,忽然一下乱成一锅粥,惊动声不绝于耳,嚣华的浓烟里。
“小姐,当心。”
阿碧紧紧护着雪衣不至于被人撞倒。
一张丑颜下,清冷的眸子警惕的环视四周,忽然眉心一凛,伸出手指飞速夹了那人群中某个方向射来的异物。
低头一看,是一张纸团。
她将纸团暗中递给雪衣,“小姐,有消息。”
雪衣捏过纸团,乘着混乱伸入喜帕内摊开,细长的纸条上写着一行小字。
视线迅速扫了一眼,脸色便在那一刻冻结。
一步没站稳,差点摔倒,幸有阿碧扶着,阿碧察觉到雪衣的震惊,低声问道:“小姐,纸上说了什么?”
雪衣伸手紧紧握着阿碧的手,阿碧几乎被她握得有些疼痛。
那细长的纸条死死被雪衣攥紧在另一手心里,然后捻得粉碎。
脑子里,全是刚才纸条上的那一句话:两位尚宫皆是本王的人,走水时会调换金印,你要做的,是接下来坐上前往别宫的凤舆,偷天换日,嫁给八王爷。
偷天换日……嫁给……八、八王爷!
竟然,错了?
端王要算计的,不是上官弘宇,而是上官凤澜?是八王爷?
也许,因为此时上官弘宇虽坐拥帝位,但政却掌握在八王爷的手中,他才是摄政王!
这突然而来的消息无疑如一道惊雷直把雪衣轰得脑子一片空白。
呼吸陡然一下便急促起来,剧烈起伏的胸膛下,是死死握着阿碧的一双手。
“‘朱儿’……扶着我。”
周遭的喧哗渐渐的开始平息,她也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虽然这消息让她震惊,但或许对她来说,并不是坏事。
如此一来,无疑更接近目标。
只是,想到洞房花烛,想到待会就要面对那张冰冷的面具,想到从今后要在同一个榻上与他面对面,她的心就无法平静下来,局促和紧张蓦然笼罩着她。
在那张金面下,她不敢保证自己会否失控,又能否镇定的与他相对。
或许在这第一晚,她便有可能露出马脚。
事情等不及她过多的思考,在小小的火势被压下后,殿内殿外很快又恢复庄严与喜庆,一双新人双双踏出金殿,在一簇簇的宫人搀扶下各自上了凤舆。
凤舆起驾,一轿向东入别宫,一轿向西入后宫。
……锣鼓你天,花红沿着凤舆洒了一地。
那摇晃的轿子,载着她,一晃一晃走近他的身边,而她的人生,就宛如这浮浮沉沉的轿撵,一路波折,最终却又落在起点,可是一切都不可能再重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坐在华丽的凤舆内,抱着上轿前宫人给她的宝瓶,只觉得手心背心都是汗。
忽然想起了沈碧君,想起了二十多年前,这东陵国皇宫里曾发生过的一幕‘阴差阳错’。现在想起来,才恍然觉得,是否当年,也是被人暗中‘偷天换日’?
从没想过,同样的事情,有一天也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会不会,她也会走上沈碧君的路?
不会,她不是沈碧君,沈碧君也不是她。
别宫殿门前,凤舆落架。
再一次被搀扶下来,在手持珠灯的女官引导下,经东阁扇,过内殿,跨火盆,入洞房。
朦朦胧胧的晕红灯光透过大红的喜帕静静摇曳,偌大的卧房内,紫色红色的帷幔层层叠帐,四处张贴着大红你字,银制的火树灯架上燃着一盏一盏足有数十盏小巧的红烛,案头上摆放着一盘盘糕点坚果,都盖着红你字,床榻前的桌面上,备好了一杆喜秤,合卺酒,几盒喜果糕点。
偌大的古木床榻上,挂着层层薄红的轻纱,床上铺好了龙凤呈祥的喜被。
床的四角各放了一柄玉如意,中间放了一只装满各色珍珠、宝石、金银钱的宝瓶,枕头处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
整个洞房笼罩在妖冶的红色世界里,说不出的富贵堂皇,道不出的旖旎喜庆。
静静坐在床榻上,等着新郎。
如果掀开盖头,被人发现弄错了人,他会怎么办?
端王是否早已有所部署?
此时此刻,皇后寝宫。
同样的洞房花烛,同样的红烛你字。
床榻上,亦同样坐着身穿凤冠霞披的新嫁娘。
‘吱嘎……’
门一声开启,有轻稳的脚步声逶迤而来,嫁衣里头,隽秀的十指缓缓攥紧。
透过红绡喜帕,她目光低垂,看着自己脚上的罗锦绣鞋,等着喜红秤杆将盖头掀下的那一刻,等了好一会却不见动静,有女官来到身边,说道:“请新郎挑起新娘盖头,同心结到老,永存传佳话……”
一旁,上官弘宇静静盯着那床榻上坐立的人儿半晌,目光落在那尚宫手里所拿的喜秤上,他接过来,轻扬手:“都退下。”
“这……”那尚宫有些迟疑,眼神闪了一闪,朝一对新人扫了一眼。
见他似乎执意自己来,便略欠了身,领着一群宫女侍女们都退下了,阖上门。
新房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他一直未动,站在那静静看着披一身红的新嫁娘。
握着喜秤的手有些颤抖,修长白净的手指松开了又用力攥紧,如此反复着,泄漏出一些紧张。
床榻上,歌盈盈缓缓蹙起了眉头。
他明明在屋内,却仿佛像是不存在一般,她想循着他的身影,于是略转了转头,左角上,目光里落了一角明黄的袍子。
听闻这摄政王脚有残疾,带着面具,坐着轮椅,为何此人站得好好的?
这人倒是张狂,竟也与圣上穿着同样的龙袍和五爪龙靴。
不过无所谓,这些都不是她在乎的。
他愿意站,她更愿意坐在那等。
秤杆上链子响起,那靴子走近了几步,她低垂了头。
缓缓,秤杆伸了进来,挑起喜帕一角向上抬,明亮的红光渐渐照亮视线。
“抬起头来。”他说话同时伸手捏上她下颌。
可她心中却越发疑惑,不是听闻这摄政王声音极其沙哑苍老么?
为何这声音如此磁性好听?
捏了捏十指,睫羽抖动几下,她缓缓顺着他手势抬起头来,目光一下凝滞。
这张清美绝伦的脸,如水含情的长眸,薄抿的唇,高挺的鼻,如墨的青丝,顷长的身躯,飘逸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