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眼角的笑意。
她怔了,可他却渐渐将笑意僵硬在脸上,甚至眼中慢慢起了惊云之色,竟冰冷道了一句:“你是,歌妩?”
她一震,亦浑身僵住,纳纳的开口回道:“臣妾不是歌妩,臣妾是歌盈盈。”
捏在她下颌的手陡然一紧,令她吃痛。
“你说你叫什么!”
此时,她心中也隐隐的感觉到不对劲,又一次回道:“歌……盈盈。”
只见他眸光陡然瞠大,连退几步,扶着桌沿惊目看她。
秤杆从上官弘宇的手中跌落在地,他渐渐冰冷了眸子。这绝非偶然!难道有人知道?
应该没有,那么这调包的是谁?
坐在这的不因该是歌家大小姐歌盈盈,而是她,是歌妩,是五娘,更是他的阿雪!
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陡然惊觉到什么,下一秒身形已经摇晃,而床榻上的歌盈盈亦是摁着晕眩的额头,眼底同样有震惊,身子软软趴在床沿,上官弘宇下意识向着屋子内一扫,视线落在案头那金鼎熏香炉内,刚才入屋时,有侍女焚上了香,青烟无声袅袅飘荡在鼻端。
是熏香内有不知名的迷魂烟?
当上官弘宇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为时已晚。
他强自迫力,想以真气将迷魂烟的效力逼出,只是他本有固疾,加上心中震惊,急促之下内息早乱,一股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滴了下来。
良久……
红漆的门扉又一次推开,有几道身影逶迤走了进来,裙裳发出唏嗦的声响,不一会,那地上双双昏倒的一对新人已然褪了衣裳躺到了床榻上,锦衾龙凤呈祥的喜被搭上,鲛绡帷幔缓缓落下,几人无声,又退出了洞房。
此时此刻,别宫御书房。
龙案前,金面笼罩在晕黄的灯火下,有力的手提笔而挥,那薄纸上赫然书成一道休书。
望着那未干的墨渍,他抬头看一眼面前摇曳的油灯。
此时此刻,她是否正坐在皇后的凤榻上,穿一身凤冠霞披,静静等着新郎挑起她的盖头,明亮的龙凤红烛照印在她脸上,她已然蜕变成浴火的凤凰,只为心中仇恨而来。
她是否,也在深深恨他?
就在上官凤澜坐在案头望着手中休书沉默之际,门扉开启,南宫明夜走了进来。
即使带着金面,南宫明夜也能看得出上官凤澜此时的失魂落魄。
心里不由的叹息一声。
这一年来,上官凤澜没有停止过寻找纳兰雪衣,虽然知道摔落万丈悬崖没有不死的道理,可是仿佛她一直活在他身边,固执的不肯看清事实真相。
清明节前几日,他跟随上官凤澜前往河道,利用东匪帮二当家对端王来一次打击,同时分裂东匪帮内部,扩大东匪帮的内部矛盾,削弱这帝京第一帮的实力。好让他这摄政王的位子坐得更稳当。
那日清明,上官凤澜独自一人沿着河道而去,一去便是几日,他猜也能猜到上官凤澜心里在想些什么,难不成他想睹物思人?对着那河水发几天的呆?
谁知数日后回来,他这师弟就宛如丢了魂一般。
口里只浑浑噩噩的对着他说起在蒹葭村所遇见的事。
懂医术,一年前流落到蒹葭村,身边有个忠心的丫鬟?
这一切或许有可能是偶然。
但他从不相信这么多偶然,想必上官凤澜也不信,不然也不会在回宫后连夜派他查清这五娘的身世。他让人前往北苍,当一道消息传回,于是再确定不过,那萝水河畔的青冢上,五娘时常祭拜的柳三绣,正是当年纳兰雪衣的丫鬟,明香。
除了未能查清她当年易容的真相,但可以确定五娘便是纳兰雪衣。
自从得了这消息,这半月来,上官凤澜的神色更是不同于往常。
可叹,这世间竟有如此奇缘。
相逢偶遇却对面不识。
两个明明相爱的人在误会加误会的重重阻碍下,如今形如陌路。
而今,她要代嫁入宫,想必心有仇恨,而此时这金面下的人明明知晓她的动机,却死撑着看她入宫嫁给了他的侄子,只怕这会,眼前这失魂落魄的人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心爱之人与别人同榻而眠的景象?
亏他,竟忍得住。
南宫明夜心里连连的又叹息几声,不住的摇头摆着玉扇。
他这师弟,自虐的一套功夫倒比师傅更强,他这师兄竟未学得半分,可见天资愚钝。
他咳嗽几声,以玉扇轻扣桌案,拉回了上官凤澜阴沉的思绪。
“你来做什么。”上官凤澜不咸不淡的道了一句。
南宫明夜连连摇头,“师弟,你过河便拆桥,实是让我伤心。”
上官凤澜未理他,径自推着轮椅想出御书房,南宫明夜勾起诡谲一笑,不急不缓的道:“师弟,你真想在大婚当日便休了你的新婚妻子?她可是歌家小姐,是你的元妃,你还真无情。”
上官凤澜冷笑了一声:“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南宫明夜慵懒的靠上来,一派悠哉风流的妖孽模样,衣襟半敞,毫不在意的对着他师弟抛送媚眼,“你今夜踏出这门半步,我向师傅他老人家保证,你必会悔恨终生。”
上官凤澜此时眼神更阴沉了几分,“你想阻止我?”
“答对了。”
上官凤澜阴郁着黑沉的脸,再不想理他,推着轮椅轱辘向外走。
南宫明夜静静抱胸等着,看轮椅停在门口,转过身来,阴沉道:“有什么话,说罢。”
他斜嘴一勾,笑意诡谲,“哎,依我看来,今晚只怕有两个人比你更阴郁。”
上官凤澜冷冽射了他一眼,大有不把话说白了便动手解决你的意思。
南宫明夜这才收了玩性,不急不缓的说道:“我说的那两个人,一个是端王爷,一个是当今皇上,上官弘宇。只怕他们心里的阴郁,比起你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上官凤澜道:“把话说清楚。”
“复杂来说,今夜这皇宫里又上演了一出好戏,偷天换日,调包新娘。”“纳兰雪衣借由代嫁的机会想要入宫来,而端王又怎会错过这在手的机会?他的绝情与你比起来,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五娘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了,他却让恩人入宫来,成为他的眼线,埋在你身边。”
“而当今皇帝,也早有听闻对当年的纳兰雪衣极为爱慕。”
“如今,本是姻缘机会能抱得美人,却生生的被端王插了一脚,将那美人送到了你的手里,你说,倘或今后他们知道这美人是纳兰雪衣,他们心里的悔不当初比得你现在的心情,我想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刚才我才说,你若拿着这封休书踏出此门半步,他日也定要后悔终生的。”南宫明夜言尽于此,相信上官凤澜心中已经明了。
他静看着上官凤澜,只听他低低的道了一声:“她的事,到你这为止,我不想再有第三个人知道,包括白秋和青天。”
南宫明夜道:“所以,你还是打算将一切隐瞒?”
上官凤澜沉默了一会,对着南宫明夜道了一声:“你可以走了。”
南宫明夜吃了一瘪,悻悻的拍着玉扇,似一阵琢磨不定的风,片刻间便潇洒而去,只留一缕衣襟上的幽香还在。
彼时,王妃寝宫。
他会来吗?等了有好一阵了,迟迟不见新房里有动静传来。雪衣有些坐立难安,曾想过无数中与他再见的场合,但从没想过会以他妻子的身份再度重逢,走了又回了,她依然嫁他为妻,可她却不再是纳兰雪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