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幽暗无垠,神色凝重,似乎也无能为力,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是之前在街上买的一包桂花糕,她拿起一块,递给他,口齿打颤儿:“王……王爷,吃……吃些东西,或许会……好受点。”
等她吃完一块糕,感觉到后背掌心再一次贴了上来,他紧捆着她,她无法动弹,暖流缓缓驱走四肢的冰凉,身体暖了,可心却越渐挣扎和冰凉。
然而这一刻,她不再是她,她是貌美的‘歌家小姐’。
越是接触他,越是看不清他的真实面目,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在恨意的挣扎中,一种不安的躁动在雪衣的心中如野草般疯长……
随着时间的推移,狭隘的冰窖内,滚滚寒气一浪浪从四面八方将他两人包围,不知过了一天……还是两天……
依旧无人找到这来……
唯一可吃的桂花糕早已吃完……
发丝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晶,外层的衣裳开始冰冻,变成硬邦邦的一块,那金面上冻结了一层的冰,更觉冷硬而夺目,只是那双眼眸却一天比一天幽暗。
饥寒交迫下,连动一下都觉困难。“把它吃了。”
她惊讶,吃惊的看他,她给他的糕他没有吃!
摇着冻僵的头,她用力将他手推开:“我不要吃!”
可是,这不正是她想要的么,如此,她便可以顺利的对他对老太妃进行打击,亦要让他尝尝那云端跌落地狱的滋味!
可是这一场报复的计划里,她没有把自己的心算上,想想孩子、想想明香!想想曾经的羞辱和一次次的伤痕累累,想想那生死逃亡的日夜!
“吃了吧,我答应带你出去,定会让你撑到那一时刻。”最多,再撑上两天,上官弘宇和龙青天等人也必定能找到这来。虽然不过几天,可在这冰窖里人的抵御能力变得如此渺小,彻骨的寒气侵蚀人的肌肤,一寸一寸以狂啸的速度麻木着他们的意识。
泪,跌落了一颗。
糕是甜的,化在嘴里,苦涩无边……
“王爷,为什么,要对‘臣妾’这般好?”她想知道,他是否真爱上了‘歌家小姐’……
他狭长的眼眸微眯,目光是她从未见过的深邃迷离,仿佛,他正透过她的脸看着另外的一道身影,这眼神,像是在遥远的曾经,她也如此这般望过谁……
他目光暗了暗,忽然伸出手,轻抬她冰凉下颌:“凤郎?倒比王爷听着要顺耳。”
仿佛有风声簌簌,仿佛眼前浮现出一片绿意盎然的芨芨草,湛蓝的天空,辽阔的草原,游牧人的歌声,她和谁?
在策马驰骋……
又是谁的眼睛,如鹰隼般犀利诡谲,带着邪魅而狂傲的笑意看她一次次被发现时的局促。
是谁不经意间撩拔了她的心房……
又是谁让她子夜梦回时,心总会空荡荡的失落了一块……
晶莹的泪滴沿着脸颊滑落,在寒气侵袭下,化成一道斑驳的冰痕,长长的睫羽上,颤抖着一颗颗细小动人的冰晶珠子,一点一点闪动璀璨的亮光,盈盈秋水波光粼粼,长眉连娟,轻微蹙着,眼神无望而迷离,深痛而彷徨,有恨,更有疼痛……
抵在她下颌的手渐渐僵硬,他的目光深深落在她清美绝伦的面容上。
一咬齿,将她摁到胸前,再无法对视那双让他失控的眼眸。
时间又一次流逝,他竭力为她输送那最后一点的真气,幽暗的冰窖里,辨不清黑天白夜,分不清一天两天,只觉得时光是如此难以煎熬,四肢不再有感觉,发丝早已在寒气中结冰,他一次次将她从昏迷中拉回,割破手腕,以血滴入她口中。
他的唇色已经惨白,掌心冰凉刺骨。
“别吃……这麒麟散中,有情花毒。”
她捧着手心那一掬碎末,僵硬的回头望着他。“情……花毒?”
“王爷怎么,会知道这麒麟散中有……”话才问出一半,她脑子陡然一阵清醒。
“为何你如此肯定这里面混合的是情花毒?”
“只有情花毒才是火红色。”
雪衣颓然坐在冰冷的地面,捧着那火红的碎冰,迷茫的眼神望着他,为什么,他分明对‘歌家小姐’如此深情,却从不肯越过那最后的防线,他从不碰‘她’,甚至不顾性命,也不愿吃下这含有情花毒的麒麟散?
还是,他不愿从此情毒深种?
可他分明爱着‘歌家小姐’。
雪衣陷入无限的迷惘和矛盾的挣扎中,那些理不清的情绪,如一根根纠缠的麻绳编织出一张天罗地网密密实实的将她围困,她痛苦挣扎,却无从脱身。
他爱与不爱又有何妨,她是纳兰雪衣,不是歌家小姐!
仇恨怎能忘、屈辱怎能忘、对子民的承诺怎能忘!
他爱‘歌家小姐’不是吗,那么,就让这情花毒深种,当他发现她不是‘她’,他会恨吗?会痛吗?他越痛,他当初给予她的屈辱便能加倍的还回来。
即便要一起痛,她亦心甘!
日落,栖霞殿。
浴桶里,雪衣阖着眼眸靠在边沿,阿碧正向着浴桶内撒下瑰红的花瓣,凝白的肤色上那些斑驳的淤痕已经淡化了许多,淡成瑰丽的粉红色泽。
她就知道不该离开公主半步
每一次离开都会发生不可预料的事情,阿碧心里暗暗起誓,往后要更紧的跟在公主身边,她已经无法再承受这猝不及防的打击。
“阿碧,有消息了吗?”雪衣将声音压低到只她二人可闻的程度。
阿碧缓缓蹲下来,贴近雪衣身边,“明日巳时二刻,年德街锦红绸缎庄,端王爷会在那等候公主。”
锦红绸缎庄?
正是她要去购置布景绸缎的大家店铺,帝京有名的布庄,专供帝京贵族。
她缓缓的又靠在桶子边沿,“阿碧,我被困冰窖的那几天,你求着龙将军带上你出宫寻我,他,有没有发现什么?”
阿碧脸色淡淡,回到:“我如今换了一张脸,他更不会正眼看一眼我这丑丫鬟,咱们不必担心他发现什么。”
“可是前日他进宫,撞见你被宫里人嘲笑的时候,他可是对你这丑丫鬟再一次伸出了援助之手,或许他不知道你是阿碧,但好几次下来也看得出,他对你这丑丫鬟很关心。”他能对一个在他眼里丑貌且身份卑微丫鬟予以关心,说明这男子并非一般男人可比。
薄薄的水雾下,阿碧脸色红白交半,似喜似愁。
雪衣含着笑,心却渐渐随着心事冰冷下来,温热的水包围着身子,冰窖里的一幕幕还清晰的烙印在脑海,身上直到今日还有些酸痛难当。
当上官弘宇和龙青天等人找到了冰窖,用炸药将坍塌的冰墙炸开,她和上官凤澜已经在那冰窖中困了五天五夜。
回到宫中,她连躺了两天才渐渐恢复体力。
脑子里想着那些天的情景,鼻端飘荡着一丝幽香,是从香薰鼎里头散发出来的味道。
忽然,眉头一蹙,她睁开了眼睛,阿碧发现,狐疑问道:“怎么?”
雪衣直起身子,凝神仔细的闻了闻飘满整个栖霞殿的香味,因此时周围热度扩散,那香味便更觉浓郁了些,“这几日来,熏的是何香料?”
阿碧错愕间回答:“是,是你一贯用的檀……”话未说完,阿碧话锋一顿,眉头骤然一凛,“公主,难道这香料会有问题?”
雪衣神情有些凝肃,道:“我爱檀香本是因为它能安眠,可此时这香料中还掺杂了一味不该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