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讲过,高建明刚来深圳时曾站在国贸里看着那些大手笔买高档东西的豪人们久久不能平静,但自从做了几笔生意之后,他也终于实现了自己当初的第一个梦想,成为国贸的常客,穿的、用的、戴的,都有了明显提升。人靠装饰,本来就玉树临风的高建明不用“装”就能在四大金钗之中窜花引蝶,现在加上这些高档品的“饰”,金钗们就变本加厉了,从制造偶遇这种初级的“骚楼”直接上升为骚扰--一闲暇就流窜到高建明办公室,高总长高总短,莺声燕语,满屋留香。
刚来时,高建明对她们的“骚楼”还有些不适应,偶尔脸上还会出现红晕。但自从和邱国建喝完酒那次莫名其妙地把第一次献给风月场之后,也初尝了人间滋味,男孩子一旦变成了真正的男人,也就觉得这些事情没什么大不了了。于是,有油互相揩,有豆腐互相吃,竟然颇为放得开。不过他自己还是很有底线的,以“性钗”的杀伤力,只要她的凹凸一磨蹭,一般男人就得凸凹,可高建明还是能保持不就范,只限于动手脚,从来没被她带走过。根本不像《让子弹飞》里的姜文和刘嘉玲那么言不由衷,嘴里说着“只同床不入身”,下面却是很有画面。
这天中午,高建明的办公室里分外热闹,四钗都到齐,高总改口成了明弟。门一关上,“美钗”会笑了,职业装里的蕾丝也隐隐约约露出来了;“纯钗”一下子变得连20岁也不到了;“性钗”呈S型贴在她小老弟身边,显示着紧紧包裹的丁字痕迹;“媚钗”也是电力开足到了迷离的程度。霎时,高建明的办公室好似后宫一般。
就在此时,后宫的电话响了。
是邱国建。
高建明放下电话,说有事出去办,宣布退朝。
临走时,“美钗”竟史无前例地“无意”中趔趄了一下,两团温暖把高建明的胸膛挤得一震。
老地方见面,邱国建说有个急事,缺人手,想请他帮忙跑一趟。
两人出来,外面有辆面包车等着。上了车,一路开,越走越没有高楼,甚至有段土路,尘土飞扬。七拐八拐,似乎来到了郊区,路两边有些小摊位。车在一家银行的小门脸前停下,两人下车之后,邱国建走到一个专卖榴莲的水果摊前,问摊主:“货一会儿就能到吧?”
摊主长得黝黑,一双眼睛却是发白。一讲话是外地口音:“已经到了,里面有两个。剩下的在那边。”说着,扬头用下巴颏指了指另一个方向的一辆快报废的面包车。
高建明还以为摊主说的“里面”是水果摊后面的那个门口站两个丝袜女的洗头店,结果邱国建带着他走进了那家银行。
营业面积不大,人不多,客位沙发上两个中年人看邱国建进来,站起来,走过来握了握手,看了高建明一眼,没吱声。然后其中一个跟着邱国建到了柜台窗口尽头的一个写着“大客户对公”的小屋,高建明正琢磨是否要跟着进去,邱国建回过头,给了他一个示意,于是他也跟了进去。
小屋里有个高个头美女,30多岁,穿着职业装,领上别着银行的名徽,上面写着“大堂经理”。美女笑吟吟地站起来,伸出手和邱国建以及另外那个人握了握,又看看高建明,迟疑了一下,也伸出手。高建明很礼貌地颔首一握,抬眼看她时,正好目光相遇,美女的眼里很有内容。
整个见面的过程,所有人都没说话。
邱国建拿出一张表格递给另外一个人,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数字,高建明一看就知道,那都是银行账号。另外一个人转手把表格交给美女经理,美女经理接过来的时候,邱国建又掏出一张支票,递给那个人,那个人用手指着上面的数额给美女经理看,高建明眼尖,是美元支票,数额80万。
美女看了看数字,当即面露难色,对两人低声说了一句:“太大了,怕是入不了啊。这里流量平时太小,猛地入这么多,又出这么多票,会引起怀疑。”
两人一怔,随即点了点头,似乎都很理解她说的话。
“可是我都带来了!”另外一个人说话了,口音似乎是福建一带的。
邱国建明显有些迟疑,扫了高建明一眼。其实高建明似乎已经彻底明白了现在的操作:邱国建给对方80万美元的支票,对方似乎是带着人民币现金来这里给邱国建打账的。邱国建提供的账号,应该就是分散打账用的。现金入银行,银行打账到这些账户,然后每个账户分别出汇票。美女经理说的意思三个人都明白,一个小小的郊区分理处,一次发生这么大的量,出这么多的票,确实会引起监管系统的注意。
搞财务的高建明反应相当快,不打账,就只有一条路完成交易--支票换现金,不通过银行!问题是,80万美元兑换的人民币现金,起码得有400万元,这么多现金,怎么带,怎么数?要知道,当时还没有50、100元的人民币面值,10元面值的,就是40万张!
这真是数钱数到手抽筋啊!
此时,收支票的那人对邱国建说话了:“看来,还是得用我和你说的老方法了!”
邱国建无奈点点头,貌似很不情愿。不过,还是起身。
临走时,邱国建从自己的手包里拿出几捆钱,递给美女经理。经理也不推辞,迅速装了起来。
几个人从银行出来,收支票的那人告诉邱国建:“你跟着我们的车走!”
邱国建点点头,对高建明说:“你上咱们的车,我上他们那个车。”这是整个过程中邱国建说的第一句话。
高建明恍然大悟,支票还在他们手里呢,就和他耳语道:“哥,不用那样吧,你把支票先要回来就行了呀。”
邱国建轻轻摇摇头,没说话,掉头走向不远处那辆快报废的面包车。高建明刚要上车,突然觉得这事儿十分不妥。于是回头喊了声“哥”,叫住邱国建,走过去轻声说:“我去那辆车!”
说这话时,高建明心里也有个疑问--不知邱国建是否完全信得过他,同意他去押车。事实上,邱国建是老江湖了,第一,对高建明完全信任;第二,明白高建明的意思。这次交易对邱国建来说,也是第一次经历,数目庞大不说,从情况看,很有跑票的危险。对方是已经拿了支票的,一旦对方出离江湖道义生吞这张支票,那么谁去押车,谁面临凶险。高建明之所以这么做,其实是为自己的人身安全考虑。
如此紧要关头,高建明挺身而出,邱国建内心一股激流油然而生--冲这份胆略和义气,这个小伙子将来必成大器,这个兄弟没有白交。他正想嘱咐几句什么,高建明已经离去。
这样,两辆车一前一后,还是七拐八拐,大概20分钟后,来到另一去处。虽然都是远离市区,但这里和刚才银行那边明显是两个天地。这是个别墅区,绿草盈盈,树木参天,虽然已经是下午,空气仍如清晨一样新鲜无比。
按常理,一般久居闹市的人来到这种地方,都会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尽情呼吸大自然的馈赠。可是,对于高建明来说,根本轻松不起来。他脑子里不断重播着以前看过的香港警匪片,经常出现这样的交易地点,看似平静,实则更加凶险!
车在一处独栋楼前停了下来,大家相继跟着拿支票的那个人走了进去。
大厅相当豪华,从外面看虽然并无异样,风平浪静,蝉声啾啾,可里面却好多黑衣墨镜的人,分站两排。
简直和电影一样啊,这应该是个黑帮总部!高建明脑子里又过起了电影--先要搜身,然后进去,大厅里头肯定会坐着一个老大,喝着上等红酒,左右还有妖艳的美女伺候着。
可是,他的猜测既对又不对。
首先,没人搜身。其次,走到里面,老大是有,不过没喝红酒,也没有美女伺候,而是一个人正趴在地上,一个小女孩儿骑在他背上,嘴里还不住喊着“驾,驾”!声音像天籁,无邪得像天使!
见到有人进来,那个人把小女孩儿放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乖,你去和阿姨玩一会儿,爸爸有客人了!”
高建明这才看清这位老大,应该比邱国建还要年轻几岁,戴着金丝眼镜,脸很白净,偏偏留着黑须。衣服却是极其朴素,甚至感觉有点土。
拿支票的人走过去,和他说着什么,偶尔还会向他们这边望一眼。大厅很大,高建明他们离得远,也听不清楚。按推测,应该是汇报工作情况。
老大听完,拿过支票看了看,又交给那人。然后就走过来,举止很文雅,冲着邱国建伸出手:“哈哈,你就是陈大哥总和我提起的邱哥吧?你好你好!”
说的竟是一口标准普通话!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高建明立马想起自己最爱读的《水浒传》人物--浪子燕青和矮脚虎王英。
邱国建赶忙伸出手,和他握在一起,也用起了他的广普(广东普通话):“你好,我是邱国建。原来你认识我表哥,呵呵,幸会幸会。”
“哦,我和陈大哥是老相识了,在那边,和他做过不少生意了。不过可惜你在内地,光听他说过你,一直没机会见面啊。你把他内地的生意打理得这么好,真是人才呀!”
“哪里哪里,老大取笑了,我也是帮他做点小生意。”
别看他们聊得热火朝天,其实出乎高建明意料,邱国建不认识这个人!
“哈哈,千万别叫什么老大。论岁数,我还该叫你哥呢。大家都叫我泰仔,你也这么叫就行了。”
邱国建的笑容突然一僵,不过这只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马上,他就恢复了常态。好在这个变化逃过了泰仔的眼睛,因为他正在打量邱国建身后的高建明。
高建明的气宇确实很突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特别注意几眼。邱国建赶忙介绍:“哦,泰哥,这是我一个兄弟,高建明,人不错。以后还得请泰哥多关照!”
泰老大着实平易近人,也伸出手,和高建明握了握,投来赞许的目光:“嗯,不错,不错,年轻有为呀!大学生吧?”
不得不承认,这位泰哥的眼睛太毒了。其实老实讲,自从高建明发家致富,对自己进行了一番形象改造之后,外表看起来更像一个阔少。但人的气质和其文化素养有着难以分割的关系,只有目光独到的人,才能阅读出这种内在的东西,一般人,也就是看个外表穿着。
“是呢,我这兄弟,可是商业大学的高才生啊。泰哥以后有什么需要他的,尽管说,一句话就行。”邱国建基于刚才高建明替他担当押车的风险,不由自主地夸了他几句。
“唉哟,是吗?真是越说越近了,我岳父在商业大学刚创办的时候就在那儿做过一阵子客座教授呢。后来由于身体原因,移居香港了。”泰哥亲切地拍了拍高建明。
“移居香港,那应该是柳教授吧?那会儿我搞英语社的时候,他还给了我不少支持呢!”高建明终于插了一句话。
“哎呀,真是天下再大,大不过缘分啊,原来是一家人!”泰哥突然话锋一转,“那么这次的生意就麻烦二位了,既然银行方面有困难,只能二位自己带货回去了。鱼子,带两位大哥去点货!我就先不陪你们了!”
高邱二人随着那个叫鱼子的从厅里退出来,转弯下了一个足能放四五辆车的地下车库。这时候,邱国建的面包车和对方的那辆破面包车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和旁边的一辆英菲尼迪跑车显得格格不入。高建明那辆车,里面堆满了编织包,很明显,装的都是钱!
鱼子从汽车工具架下拿出一台电子秤,放在地上,然后喊车里的人过来,说是开始点货。
车里的人打开车门,开始一包一包地搬着,总共是十包!鱼子拉开包的拉链,一翻个,一捆捆的10元人民币就散落一地。
“邱哥,用不用验秤?”鱼子问。
“不,不用了,点吧。”邱国建爽快地回答。
于是,鱼子拿过一个筐放在秤上,计数器显示0.5公斤,他回头看了一眼邱国建,邱国建也没理会数字,冲他点点头。接着,鱼子就将一捆捆的钱往筐里摞,计数器的数字不断往上跳,直到显示11.86公斤的时候,鱼子又拿起一捆放进去,显示11.98公斤。于是,鱼子开始拆捆,换成几张几张往进放,最后,秤面显示12公斤!
鱼子把筐搬下来,把钱倒到另外一块空地上,转头对邱国建说:“邱哥,10万,你们先装还是点完一起装?”
事实上,邱国建早就听说过称钱这档子事儿,只不过是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他听人说过,1万元的10元面额人民币,应该在二两三两左右。因此,鱼子称重的时候,他根本不关心放多少钱,一直盯着读数,心里按他听说的重量默默计算数额。到读数停留在12公斤的时候,他已经知道,这应该就是10万元。
这里为了不让大家看糊涂,我们给出邱国建的计算方法:
1万元是2.3斤,即1.15公斤,那么,10万元就是11.5公斤,而筐的重量是0.5公斤,所以在显示12公斤的时候,筐里的钱正好是11.5公斤,10万元。
邱国建看着鱼子称得很仔细,就说:“你先称完倒那儿就行了,等会儿称完我们再装吧。对了,兄弟你再称的时候也不用拆捆了,太累,这次少点,下次多点,也差不了多少,你大体掂量着就行!”
鱼子显然很高兴,答应一声,继续称。这次,当显示到11.96的时候,鱼子特意又扭头看了看邱国建,邱国建说了声“行吧”,第二个10万就称好了。紧接着,第三个10万显示的是11.98公斤,到第四个10万的时候,鱼子就很厚道,等显示到12.07的时候,才从筐里倒出来。到了后来,鱼子每次都在12公斤以上的时候才倒出来,邱国建也不说话,由着他,一直称完。
整个过程,高建明站在旁边也一直计算着,虽然他最初的时候大为震惊,从来没听说过这么数钱的, 更别说亲眼目睹了。不过搞财务的他已经形成对数字特别敏感的习惯,称完第一个10万元,他马上也算出了这些人称钱的标准--1捆10块人民币(1000元)应该是二两三钱!因此在后来鱼子称重的时候,他开始数总数。
直到全部称完之后,他大吃一惊:480万!汇率居然是1∶6!
这下,他彻底明白了,外汇在这里就是倒爷的商品,低买高卖,卖价原来比买价高出将近1块钱!
几个人七手八脚,又把地上的“金山”归置到编织包里,搬上了邱国建他们那辆面包车。临行时,邱国建托鱼子给泰哥带话:“处理这些货事不宜迟,我就不再打扰泰哥和他告别了,改日一定拜访。”然后拿了几捆钱交给鱼子:“给弟兄们买烟抽啊。”
哥俩终于走上了归途,头一次,车上出奇安静,谁也没说话,各自回忆着今天的“剧情”。
越想越纳闷,高建明实在忍不住,就问邱国建:“那个泰哥是什么人呀?”
邱国建脸上甚是严肃:“14K!”
3 老大的老大
对,14K!
和14K做生意?
高建明呆了,彻底呆了,像木鸡。
从小到大梦想江湖生涯,当了几年小混混,差点就被严打了。要不是父亲当头棒喝,现在指不定……当老大?被枪毙?
可这次,真的江湖了。
14K据说由国民党军官葛肇煌创立,发展到80年代末90年代初,一度成为全球最大的黑帮社团,巅峰时期,成员有20余万,与我们熟知的香港影视圈向氏兄弟(向华胜、向华强)所领导的香港本土社团新义安并列称雄。
现在,老大邱国建竟然与14K做生意,这让高建明一时之间不知从何问起。
邱国建见他半天没吱声,就冲他轻轻笑了笑:“其实我也不知道是14K,开始只是香港那边告诉我,说一个帮会走私了一批汽车,急用美金,而我们香港账户上刚刚境外支付了好几笔生意,一时周转失灵,就让我在内地这边想想办法,凑80万美金直接和他们交易。”
“那你现在怎么知道是14K的?”高建明还是有点不明白。
“本来,我和银行的内线说好了,有笔钱需要通过她处理一下,在她那儿入现金,走汇票换支票,对,就是我们那会儿在银行见到的那个女的,没想到数目太大了,她那里不好操作。”邱国建所问非所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