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数据一出来,就捅了马蜂窝。民众开始大发议论,有的说不准确,数字有点少,有的说这只是查出来的,没查出来的还占大多数。
后来,中国金融学会就站出来,说中国社科院一派胡言,数据严重失实,还恳请报告作者出来向民众致歉,解释一下这些数据不可采信云云。这个团体不说话不要紧,一说话,更炸了锅。
马上有人就把他的底细给挖了,原来,这个中国金融学会就是中国人民银行的下属单位!于是,有的网友干脆就说:“原来还有点不信,现在专家出来一辟谣,才彻底确信。”还有的网友说:“看来比8000亿还要多了,我咋感觉中国的专家智商都那么低么?不说这事吧,还是有不少人不相信那么多钱的,你这一说,肯定超过8000亿了!”
当然,我们这里是不去参合这种水仗的。这就像热钱到底多少一样,四个机构四个数,四十个组织,四十种规模,永远掰扯不清。我们只关心的是,不管多少钱,到底是怎么被卷走的。
这一点,拿出数据的社科院没说,没拿出数据的央行反洗钱中心说了!
他们不仅拿出了一份详细的发洗钱监测建议表(如下表),而且还具体分析了目前流行的七种洗钱模式:走私现金、经常项目下的交易、投资形式、信用卡工具、离岸金融中心、海外直接接收、境外特定关系人转移。
央行报告所提监测建议
重点监测地区1.中国周边及邻近国家:泰国、缅甸、新加坡、马来西亚、蒙古、俄罗斯等;
2.发达国家: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荷兰等;
3.非洲、拉美、东欧等一些反腐法制不健全或与我国未签署引渡协议的小国(往往被作为跳板):如斐济、厄瓜多尔等;
4.主要中转地区:香港、澳门;
5.离岸金融中心:如英属维尔京群岛、开曼群岛、萨摩亚、百慕大等。敏感行业1.金融业
2.垄断性国有企业
3.交通、土地管理、建筑等行业
4.税收、贸易、投资部门特定人群1.纪委、公安、检察院等部门的协查名单
2.各级党致机关的领导干部及其近亲属
3.敏感行业领导人、部门经理、财务人员及其近亲属
4.国有企业、事业单位的高级管理人员及其近亲属等特定消费方式主要是银联卡境外消费及提现对于央行的这个总结,也许是太专业,一般普通民众很难看懂。但有个民众却对此不住点头表示赞许--央行总结得很到位。
这个人叫江水祥,也是搞地下钱庄的,只不过他在这个领域里搞得更专业:只做洗钱业务。因此,地下业界也通常称他为“专业洗钱手”。
江水祥洗钱有自己的一套,他通常会依照每个客户的不同情况为其定制最佳洗钱路线,然后再通过其广泛的钱庄关系来实现这样的路线,自己,则只在其中赚取一定的策划佣金。
江水祥清楚地记得1988年第一次做洗钱业务时的情景。
一大早,朋友就约他出来喝茶,而且不是他俩经常去的那间小茶楼,而是广州一家很高档的茶坊。当时朋友也没说还有别人,江水祥就背心短裤趿拉板地晃了出来。到了地方一看,朋友已经在那儿等着呢,旁边还有一个半老徐娘,不认识。
三个人在茶间坐了足足一个上午,朋友显然第一次拉“皮条”,拐弯抹角地磨叽,就是说不到点子上,后来女人干脆自己开口了:自己有一笔钱,想转到国外,之所以找到他,是因为不想走正常的渠道。
话说到这儿,江水祥就明白了这个女人的难言之隐,这应该是一笔不能见光的钱!在这之前,江水祥一直在搞边境贸易的工作,虽然有时会帮一些朋友从地下市场搞点外汇,自己中间吃点小差价,但还从来没有人直接找他做这种生意。现在这个女人提出来,只要能帮忙,资金安全到达国外之后,给他的具体报酬比例肯定会超过正常的银行换汇利差。既然这样,江水祥就只好说试试。
按照江湖规矩,洗钱从不问客户的资金来历。但是散了以后,江水祥随即就给朋友打电话,了解了这个女人的情况。原来,此女是广州某机关局长的相好,这笔钱应该是局长腐败所得,让最亲信的人帮他转移。江水祥也是第一次干这事儿,根本没经验,但自己算计了一下,转移120万人民币到香港,按当时的黑市汇差,一元钱就有5分钱的利润,那这笔生意做下来,自己就能赚6万。
6万,这在万元户都上报纸的当时,绝对是个经得起诱惑的数字。
说干就干。
江水祥初生牛犊不怕虎,找了些经常在深圳罗湖口岸出没的“水客”(以携带走私物品为生的人),利用行李等掩护物分散携带,直接出境。他之所以选择这种方式,第一,是以他当时的能力,只能选择这种较为简单的方式;第二,这种方式费用很低,只是给水客们支出一些劳务费用,自己获利较多。
于是,此后的几天时间里,罗湖口岸就经常会有一些人每天进进出出好几趟,他们中有四五个人一看就是民工,大袋子里装着脏兮兮的行李衣服,带头的一个小工头模样的人总会在过关之际不经意地告诉他们:到了香港如何好好干活,如何不要乱走,晚上回来的时候如何集合等。还有一拨人貌似学生,男男女女都有,拿着书本等资料,唧唧喳喳地喧闹不已,过关时还经常谈论一些关于夏令营交流的内容。就这样,这些人如同勤劳的蚂蚁,经过几天的时间,愣是肩扛手提地在口岸来回了几趟。最后,居然化整为零地将120万元成功运送到境外。
而一过境,香港那边的接应人员就收集大家带的“货物”,同时在众多货币兑换点换成港币,存入当地银行的户头。
生意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做成了,江水祥就觉得自己很有才,便开始成天琢磨赃款也扎堆,知道哪儿能处理,就往哪儿来。于是,江水祥这一来二去的,小生意不断,陆陆续续,纷至沓来,江水祥这买卖就做成体系了,最后干脆还招了几个伙计,从散户发展成“公司”了。
搞公司没多久,就遇到个大单子,好几千万。面对肥肉,江水祥反而有点犯愁,因为,这么大的数额,要靠人工携现金出境,那简直就是做梦。好在自己在地下行当也干了多年,认识不少个中朋友。尤其是他经常做携款出境的事儿,总在深圳跑来跑去,竟然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和高建明单位里的四钗之一--媚钗好上了!看着自己的小帅哥(江水祥人长得很帅)为这单生意发愁,媚钗就告诉他也许她可以帮帮忙。
开始江水祥不信,你不就是狐媚一点吗?这种气质又不能当饭吃,你还能有什么路子?结果大出江水祥的意料,媚钗找到了高建明。
话说当时已经是1990年的事了。那时的高建明已然在公司和邱国建的钱庄里呼风唤雨了。加上当时的他还不知道什么是低调,所以,包括媚钗在内的四钗早就看出他不是池中之物,路子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凭借平时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还不错,媚钗也是以有生以来少有的不媚的姿态正儿八经地找高建明谈了一次,想让高建明帮着想想办法。
高建明是那种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汉子,媚钗有事,当然不在话下。就抽空在外面见了江水祥,二人把情况一亮,大家都明白,这事儿肯定能成。
江水祥也是个干大事的人,直接就把他们之间的利益分成明示了出来。高建明也不多言,先干了再说。
就这样,江水祥在高建明的引荐下,通过邱国建的钱庄,以邱国建擅长的模式--人民币与外汇的兑换和汇付,以间接的方式进行,也就是说根本不通过所谓的监管部门的流程,人民币不必流出境外,外汇也不必流入境内,而是各自分别对应循环。这样一来,江水祥的大单人民币到了邱国建的账上,而邱国建的海外账户则为江水祥的客户提供了直接支取外汇的通路。
邱国建也很大方,以对待高建明那样的方式给了江水祥同样的中间报酬。有了这种新的渠道,加上江水祥洗钱的名声在广州黑市很是响亮,因此,更多的腐败分子,包括国企高管,甚至还有那些享受外商投资优惠待遇而进行跨境转移的灰色资金,都纷纷找上门了,积极申请“被洗”。
江水祥是个触类旁通的人,学什么东西都快。特别是干倒腾钱这种事儿,天生异禀,给邱国建当中间人的时候,表现得极有创新精神,经常能鼓捣出一些新的洗钱方式。比如,将腐败分子的赃款浮在邱国建搞的“进口预付货款,出口延期收汇”项目上,一来可以解决邱国建人民币不足的短暂性困难,二来还能促进邱国建国外账户上外汇的“销售”,真可谓一举多得。还有,他还搞出通过企业之间的关联交易向境外转移资产的“壮举”,慢慢地,他灵活的操作手法得到了邱国建的信任,在征得香港“总部”陈某老大的同意之后,被一举提拔为钱庄在广州的联络官。
然而,一帆风顺的江水祥也在自己的“事业”上遇到过极大的凶险。
1993年冬天的一个日子,江水祥的幼子失踪了!
这让江水祥差点崩溃。儿子丢了,自己挣再多钱,有什么用?连儿子都保护不了,还替别人消灾洗黑?
地下的事情,自有地下的解决方式。地下钱庄的绝大多数意外,都是靠地下势力解决的。这次也不例外。
广州分舵的少舵主失踪了,这让远在香港的陈某情何以堪!事情传出去,以后还如何在黑白两道混?为此,陈某亲自出面,给省港所有的地下势力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人找到,查个水落石出。
黑道全部出动,事情也是很好解决的。没几天,陈某散出去的人马就把来龙去脉弄清楚了。结果让陈某哭笑不得,他暗骂晦气:怎么总是警察给我找岔子呢?
原来,这次是江水祥的一个客户干的。这个人一直要求江水祥将他手里的3000万现金在一个星期之内转移到南美。但是,江水祥和他仔细说明了自己的难处:南美的渠道不是特别成熟,那边的账户非常少,如此短的时间转移这么多钱,恐怕难以完成。
此人一再催促,并声称自己很有背景,如果江水祥不能满足要求,以后他在广州或许无法立足。
开始,江水祥也没把这话当回事。干的全是洗黑业务,什么“黑人”没见过?这种人自然也不在少数。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广州公安局某分局局长的弟弟,他正是为自己的局长哥哥转移钱。
看江水祥没把他当回事,平时专横惯了的局长弟弟当然咽不下这口气,一怒之下,先把江的儿子给接走了。
虽然整件事最终有惊无险,陈某出面摆平了,但是,还是给江水祥提了个醒。后来,他也把自己的妻儿安顿在了香港,自己一个人孤身在广州继续他的业务。
而且在那之后,江水祥成了陈某钱庄集团的一个重要分支,在广州专门开辟了一块属于自己的“洗钱自留地”。加上这个人天资聪颖,洗钱方式也是花样百出,央行总结的那些方式,基本上全部在他的操作范围。
比如,通过将赃款附着在企业正常海外投资项目上转往国外,这种转移在形式上基本合法,而且资金性质的改变发生在境外。这种方式是江水祥从一则新闻报道中悟出来的。当时,广东省破获一件国企高管贪污受贿案件,新闻中曾经简要介绍了其转移赃款的方式,真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到了后来,银联卡发行并在海外生效,敏感的江水祥马上就捕捉到了这种机会,通过安排陈某境外公司的人员,配合腐败分子在境外使用信用卡大额消费或者提现,最终完成资金的境外转移。直到现在,我国对此类经常项下的个人支付也没有严格的管制或限制。而对于各发卡机构来说,只要持卡人单次消费或提现是在信用额度内,而且能按时还款,他们也不做累计消费或提现的限制。
因此,任何一项制度或者规则都有其自身的致命漏洞,要知道,地下市场的人,你不愿意承认他们的聪明才智是不行的,往往漏洞检测都是通过他们的广泛利用来完成的,这委实是个很搞笑的现象。如何填补,这个题目也算是彻底摆给了相关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