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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千年猴被

夷陵府最近热闹异常,天刚亮,九码头上便人潮汹涌。“华兴商行”老板华鑫佟才打开铺面,就看见几个身背药箱的大夫,神情沮丧,正准备离开,华鑫佟撇着嘴说:“都是想来发财的,哪里有那么好治的病,要不然,胡提督也不会开出万两白银的重赏。”

华鑫佟说的胡提督名叫胡文善,夷陵人,和曾国藩是拜把子兄弟。这几年,他跟随曾国藩征讨太平天国和捻军,可谓战果辉煌。但由于连年征战,他也落下了重病,去年,便告退回到夷陵城养病。由于他位高权重,关系通神,在夷陵城成了一言九鼎的人物。可从今年开始,胡文善的旧病复发,遍请名医,也没有丝毫好转。于是,胡文善悬赏万两白银,希望能招来医术精湛的大夫。

华鑫佟说这话的时候,正好让一个刚上码头、身穿蓝大褂的大夫听见了。那大夫三十多岁,望了望华鑫佟额头醒目的肉瘤,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华鑫佟自幼额头就长了一个肉瘤,早已习惯了这种目光,所以根本不在意。

年青大夫径直来到胡文善的府邸,告诉看门人,说他叫夏国平,川北广元人氏,特地来为胡文善诊治。夏国平来到胡文善的卧房时,胡文善正躺在床上,不停地咳嗽,肚内翻江倒海般难受。夏国平给胡文善把了把脉,又看了看胡文善的口腔,对胡文善说:“恕小人唐突,大人是不是曾在雪地里卧伏多个时辰?”

胡文善听了,说夏国平真的是料事如神。不错,五年前,他曾带领一支人马在雪夜里设伏一天一夜,袭击捻军赖文光的一支先头部队,杀死捻军三千人并一战成名。但自从那以后,他的身体就越来越差。夏国平说:“依提督大人的病情来看,双目猩红,舌苔暗黄,一般人稍不注意,就会把大人的病当作内火来治,所以大人越是喝他们的药,病就会越重。依小人见解,大人一定是内寒,当以寒毒来治。

听了夏国平的话,胡文善眼前一亮,就依了夏国平的话。在夏国平的治疗下,不过十数日,胡文善便神清气爽,有大病即将痊愈的感觉。就在这时,夏国平却要告辞。胡文善问夏国平缘由,夏国平长叹一声道:“在下才疏学浅,本以为能药到病除,现在才知道大人病入膏肓,根本医治不了。”

胡文善刚看到一点希望,现在听夏国平这么一说,不由得慌了手脚,忙哀求道:“先生救我,只要先生开口,不管需要什么药,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办来。”夏国平说:“其实,大人的病根本不需用药,只需要……”话说了半截,便吞吐起来。

胡文善忙问需要什么。夏国平一板一眼地说:“千、年、猴、被。”

“千年猴被?”胡文善从没有听说,就问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夏国平说,据他的师父讲,千年猴被是天下名医最奢望得到的宝物,这种东西只产在奇高的山上。猴子夏天栖息在树上和山洞里,一到冬天,山上下雪后,它便会找到猴窝,相互挤靠取暖。猴窝一般在悬崖峭壁的平台上,猴窝下面是绵软的干草,猴子卧伏在上面,身上的绒毛便会附落在干草上,久而久之,掉落的绒毛便会形成一层薄薄的“被子”。要想得到一张宽厚的“猴被”,需要猴群维持上千年的时间才行。千年猴被在民间被称为“百医床”,据说,不管得了什么疑难杂症,只要在千年猴被上,睡半个月,都能够治好。只不过,千年猴被是天下奇珍,夏国平说,当今皇宫可能藏有一件。

胡文善听了,摇了摇头说:“到现在为止,皇上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更别说去跟皇上借御用的东西。”夏国平微微一笑,说:“我可没有说只此一件,其实就在这夷陵城中,还有人藏有此宝物。”

胡文善听了大喜过望,忙问夏国平是谁,因为他是夷陵城里说一不二的人物,只要是夷陵城里有的东西,他便可以手到擒来。夏国平说:“是华兴商行的老板,这个人头上长着一个肉瘤,名字我不清楚,但我可以断定,此人家里一定藏有千年猴被。”

胡文善问夏国平怎么知道这件事。夏国平摇了摇头,让胡文善只管去借,如果对方否认,就问他是不是川北广元人氏,那对方一定会承认有这件宝物。

第二天,胡文善依照夏国平的话,备了一些礼物,来到“华兴商行”,也不客套,直截就对华鑫佟说:“我得了不治之症,需要借你家里的宝物一用。”

华鑫佟知道胡文善今天来者不善,自己一定要出血才能送走这夷陵城里的地头蛇,忙问胡文善是要千年灵芝还是万年首乌。胡文善摇了摇头,说:“这两样东西,我府里还藏有不少,我说的是千年猴被。”

华鑫佟一听,嘴里哆嗦了两下,忙推脱道:“大人是不是搞错了,在下怎么会有这种宝物……”

胡文善把手一举,对华鑫佟说:“先生不必推辞,这件事,我也是听先生四川广元的故友说的,只要先生开个价,我可以出巨资收购。”

一听胡文善说“四川广元”这四个字,华鑫佟如遭雷击,他愣了半天,才说:“既然大人全都知道了,请大人跟随小人到后厅里来,到时候大人就知道,为什么小人不肯割爱了。”

华鑫佟说完,就领着胡文善来到后厅的一间卧室。胡文善看见,床上躺着一个老头儿,老头儿约摸七十多岁,双目紧闭,躺在床上。见胡文善脸露疑虑,华鑫佟说:“家父前几年中风,成了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只靠千年猴被保住性命。我记得大人曾说过,万事孝为先,就请大人成全小人的名节。小人发誓,待家父百年后,一定把千年猴被送给大人。”

华鑫佟这几句话,不卑不亢,竟然让胡文善无话可说,只得灰溜溜地回到府里。回到家,胡文善把事情的原委告诉给夏国平。夏国平听了,只是不信,心里想:“这个恶毒的小人,什么时候竟变得如此孝顺。”就对胡文善说:“这一定是他的一个借口。按大人目前的病情,只怕等不到那一天。”

胡文善问那怎么办,他素来以孝为标榜,要是强取豪夺的话,只怕坏了自己的名节。要是派人去偷,又不知道千年猴被的位置。还是夏国平出了个计谋,他让胡文善派杀手把华鑫佟的老爹给杀了,那样华鑫佟就没了借口。

听了夏国平的话,胡文善眉开眼笑,他出身行伍,杀人如麻,只要能得到千年猴被,救自己的性命,他是什么事也敢做的。当下,他就安排了一个得力杀手,连夜潜进华府将华鑫佟的老爹用毛巾捂死了。

第二天,胡文善便听说华鑫佟的父亲过世的消息,忙假惺惺地去华府吊唁。华鑫佟知道胡文善前来的目的,在胡文善拜过父亲的灵位之后,就把胡文善请到后院,将一床金光灿灿的猴被交给他。胡文善拿着猴被,感觉猴被极为轻盈,温润柔顺,顿时喜出望外,忙辞谢回府。

回到自己的家里,胡文善把猴被交给夏国平。夏国平拿着猴被看了看,又摸了摸,对胡文善说:“大人上当了,这千年猴被是假的。”夏国平说,四川广元的金丝猴闻名天下,猴被也应为金黄色。但华鑫佟的猴被是用收购的金丝猴皮,拔掉上面的猴毛鞣制而成。夏国平说:“这些金丝猴或是被猎人用弓箭射杀,或是中了圈套被活剥了皮毛,心中有怨恨之气,毒素全充在皮毛之上。要是用了这件东西,人便会沾染恶毒之气,没病的会染上恶疾,有病的会死得更早。”

听了夏国平的话,胡文善不由得一阵胆寒,他没有想到,华鑫佟早就想好了对付他的计策。夏国平对胡文善说:“大人,要是不出意料,华鑫佟使出李代桃僵之计,是准备带着千年猴被另寻他地躲藏。大人可以差人埋伏在他家附近,来个瓮中捉鳖。”

胡文善依夏国平的话,派人埋伏在华鑫佟家附近。约摸三更,华鑫佟果然带着家小打算乘船顺长江东下潜逃,被胡文善的手下拿个正着,千年猴被也被当场收缴。胡文善拿到千年猴被,小心翼翼地交给夏国平,夏国平仔细鉴定后,说这床千年猴被是真的,不过他怕华鑫佟在上面做手脚,必须用草药熏蒸十天。

趁千年猴被在熏蒸的时候,夏国平来到监狱。华鑫佟因为用假猴被骗胡文善的事,惹恼了胡文善,被胡文善诬为捻匪,只等三天后处斩。夏国平见了华鑫佟,讥讽道:“屈少爷,还记得我吗?”

华鑫佟浑身一怔,叹了口气道:“原来是你,当年那穿心一刀竟然杀不死你。我逃到夷陵城,还是让你找到了。”原来,二十多年前,夏国平曾跟随父亲在川北广元的大山里行医采药。偶然一个机会,夏国平的父亲得到千年猴被,把它珍藏在家里。夏父和屈父是好朋友,经常在一起喝酒谈天,一天,夏父喝醉,把千年猴被的事透露给屈家父子。屈家父子听说后,就起了夺宝之心。他们趁夏家父子不备,用刀杀了他们,抢走千年猴被,逃到了夷陵府。只不过,屈家父子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夏国平人小命大,竟然逃过死劫。

夏国平说:“其实,我这次到夷陵府,并不是为了千年猴被的事。只不过刚上码头时,听见你说了那句广元话,才引起我的注意,何况,你头上的那个肉瘤,也让我认出了你。老天有眼,终于让我报了杀父夺宝之仇。”说完,他便哈哈大笑而去。

再说那胡文善,自从用了千年猴被,精神就越来越好,仿佛病魔已经离他而去。夏国平也说胡文善的病不日就将痊愈,便请辞回家。胡文善留不住,就依照诺言,赠了一万两白银给夏国平。

哪知夏国平走后不过半月,胡文善的病情急剧恶化,先是魇梦连连,不过几日,就开始咳嗽,又过几天,竟然吐血不止。胡文善忙差人去找夏国平,谁知夏国平留下的地址是个假的。

胡文善这才醒悟,莫不是这夏国平给自己的千年猴被是假的,忙把猴被从床上拿出来。猴被果然变了颜色,形成一个图案,胡文善看了,大叫一声:“这夏国平是个捻匪。”说完,便吐血而亡。

猴被上的图案,赫然是捻军的五色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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