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假如您在这儿找不到我,”伯爵说,“玩风流不小心是会人财两空的。但现在,放心吧,只不过是虚惊一场”
“我们要不要亲自去找他?”佛朗茨问。
“噢,当然罗。他住在人间仙境。您知不知道圣·塞巴斯蒂安的陵墓?”
“听说过,我很想去。”
“好了,运气来了,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您的马车在不在?”
“不在。”
“那没关系,我总有一辆是备用的。”
“总是准备着的?”
“是呀。我是一个相当任性的人,我告诉您吧,我总是心血来潮,想去哪,就去哪。”伯爵拉了一下铃,一个跟班应声而至。“备车,”他说道,“把枪袋里的手枪取掉。不必叫醒车夫,叫昂利驾车好了。”
随着一阵阵轮声,一辆马车出现在门口等候。伯爵掏出表来一看。“才十二点半,”他说。“我们本来可以在五点钟动身也来得及的,但恐怕夜长梦多,所以我们还是赶快去把他从异教徒的手里救出来吧。您不改初衷?”
“决心更大了。”
“好,那么,走吧。”
佛朗茨和伯爵一同下了楼,佩彼诺赶紧追随。马车已停在了门口。昂利高踞在座位上,佛朗茨认出他就是基督山岩洞里的那个哑奴。佛朗茨和伯爵钻进车厢里。佩彼诺坐在了昂利的旁边,他们快马加鞭。昂利已得到了指示,他驱车经高碌街横过凡西诺广场,穿到圣·格黎高里街,直达圣·塞巴斯蒂安门。到了那里,守城门的哨兵不停地纠缠,但基督山伯爵亮出了一张罗马总督的特许证,此时,他们畅通过阻,守城的哨兵得到一个路易作酬劳,于是他们继续前进了。马车在古老的阿匹爱氏大道上急驰,两旁都是坟墓,月亮现在已开始升起来了,月光之下,佛朗茨依稀看见废墟中走出一个哨兵,但佩彼诺一做手势,便又突然退回到黑暗里去了。马车停靠在卡技场时,佩彼诺打开车门,伯爵和佛朗茨跳下车来。
“十分钟之内,”伯爵对他的同伴说,“我们就可以看到那儿了。”
他把佩彼诺拉到一边,低声吩咐了他几句话,佩彼诺就拿着一支马车里带来的火把走开了。五分钟过去了,佛朗茨眼看着那个牧羊人走入罗马平原上一条高低不平的小径中,然后又消失在像大狮子背颈上竖起的红色长毛般的牧草中。“现在,”伯爵说,“我们跟他走吧。”佛朗茨和伯爵也顺着这条小径向前走去,走了约一百步,他们就到了一片通到一个小谷底去的斜坡上。他们发觉有两个人正在阴影里谈话。
“我们是否前进?”佛朗茨问伯爵,“歇一会吧?”
“继续前进,佩彼诺大概已把我们要来的事通报了哨兵。”
那两个人之中一个正是佩彼诺,另外那个是一个望风的强盗。佛朗茨和伯爵向前走着,那个强盗向他们行了个礼。
“大人,”佩彼诺对伯爵说,“请跟我来,墓地就要到了。”
“那么走吧。”伯爵答道。
他们走到了一丛灌木后面,只见一堆石块中间有一个可容身的入口。佩彼诺第一个从这条石缝里钻了进去,走着走着,地道就渐渐变宽了许多。然后他停下来,点着他的火把,转身看看他们有没有跟进来。伯爵先钻进了一个四方形的洞,佛朗茨紧跟着进来,这条狭径微向下倾,愈下愈宽,但佛朗茨和伯爵仍然需弯着腰才能前进,而且仅能容两个人并排走。他们就这样走了约一百多步,突然听到一声谁的喝声。他们立刻停了下来。在火把的反光中,一支马枪的枪筒正对着他们。
“一个朋友!”佩彼诺应声回答,他独自向那个哨兵走去,向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话,于是像第一个哨兵一样,行礼做手势,让两位午夜访客继续通行。
那个哨兵的后面有一座二十级的台阶。佛朗茨和伯爵拾级而下,发觉他们已站在了一个坟场的交叉路口。五条路呈放射状向远方延伸,墙壁上挖有棺材形的壁龛,啊,他们到达了陵墓中心,此时他们发现一处凹进去的地方,洞口很深,伸手不见五指。伯爵用他的手扶着佛朗茨的肩头。“您想不想看一座在睡梦中的强盗营?”
“当然罗。”佛朗茨回答说。
“那么,跟我来。佩彼诺,将火把熄灭。”
佩彼诺遵命,于是,佛朗茨和伯爵突然被无尽的黑暗拥抱了。但在他们前面五十步远的地方,墙上似乎有一种暗红色的光在抖动,自从佩彼诺把火把熄灭以后,那个光就看得比较清楚了。他们默默地前进着,伯爵扶着佛朗茨,好像他有一种奇特的本领似的,即使在黑暗中也能识别方向。但佛朗茨自己也能把那光当作他的向导,尽可能得向它移动。他们的前面是三座连环的拱廊,中间那一座就成了出入口。这三座拱廊一面通到连接着伯爵和佛朗茨来时的那条地道,一面的尽头是一间四方形的大房间里,房间的四壁上布满了我们以前所说过的那种同样的壁龛。四块大石头立在房间中央,这显然以前是当祭坛用的,因为那个十字架依旧还在上面。有一盏灯亮着,它那青白色的颤抖的光照亮了这一幕奇特的场面,伯爵和佛朗茨显然能通过它来观察一切。房间里坐着一个人,用手肘靠着廊柱,正在看书,他背向着拱廊,对陌生人的闯入毫无所知。这个人就是队里的首领罗吉·万帕。在他的四周,可以看到二十多个强盗,都裹在他们的披风里,散乱地睡在一边,或用背靠着这墓穴四周的石凳。在房间里端,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哨兵,机警地,在一个洞口前面踱来踱去,至于何以能辨别出那里有一个洞口,那是由于看不清的缘故。当伯爵觉得佛朗茨已看够了这一幅生动的画面时,他就用手在嘴唇上按了按,像是让他保持安静,然后走下那通入墓穴去的三级台阶,从中间的那座拱门进到了房间,向万帕走去,后者正看书看得出神,浑然不知伯爵已经驾临。
“是谁?”哨兵显然警惕性较高,他在灯光之下看到一个人影向他的首领走过去,就吆喝起来。听到这一声吆喝,万帕立刻站了起来,并同时从他的腰带里拔出了一支手枪。一霎时,所有的强盗都跳了起来,二十支马枪平举着对准了伯爵。“喂,”他说道,毫无一丝的畏惧感,脸上的肌肉一点儿都不颤动,“喂,我亲爱的万帕,我看,几日不见,您的手下还是这么冲动啊!”
“枪放下!”首领一边喊,一边作了一个威严的手势,并和其余那些人一样恭恭敬敬地摘下了他的帽子,然后转向造成这幕场面的那位奇人,说道,“请您恕罪,伯爵阁下,我这么安排完全是因为不知道您将大驾光临。”
“你的记忆力在所有的事上似乎都同样的短暂,万帕,”伯爵说道,“你不但忘记了别人的脸,而且还忘记了你和他们互定的诺言。”
“我忘记了什么诺言,伯爵阁下?”那强盗问道,神色很惊恐,仿佛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在等待父母的责骂。
“我们不是约定,”伯爵说道,“不仅我个人,连我的朋友在内,也应该是值得你尊敬的吗?”
“不知我是做错了哪件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