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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介绍

当昂尔菲看到只剩他和伯爵两个人的时候,就说道:“伯爵阁下,让我来领您到单身汉的房间转一转吧。您在意大利一直住在宫殿里,现在来估算一下一个在巴黎能住得还可以的青年能有多少平方尺的地方可住,这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我们一个一个房间地看吧,我给您打开窗户,让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楼下的餐厅和客厅基督山已经看过了。昂尔菲先领他去了他的艺术工作室,那间工作室,我们前面曾提起过,原是他最宝贵的房间。基督山在鉴赏上有很深的造诣,凡是昂尔菲收集在这儿的东西:古老的木柜,日本瓷器,东方的丝绸,威尼斯玻璃器具,世界各地的武器等等每一样东西他都非常熟悉,一看便知它们是产于哪个时代,来源哪个国家以及其他的来历。

蒙奥瑟弗本以为应该由他来介绍给伯爵的,而实际却恰恰相反,倒是他在伯爵的指导之下上了一堂融合了考古学,矿物学和博物学的课。在一只镂花的镀金锁框里,镶嵌着一幅署名“奥波·罗贝尔”的肖像画。这幅肖像画吸引了基督山伯爵的目光,只见他在房间里突然向前急走几步,不停在画像面前。画面上是一位年轻,大概二十五六岁的光景,肤色有点黑,长长的睫毛下,闪耀着一双迷人的大眼睛。她穿着漂亮的迦太罗尼亚渔家女的衣服——一件红黑相间的短衫,头发上插着金发针。她面朝大海,望向远方,背景是蓝色的大海与湛蓝的天空。房间里的光线不是很明亮,所以昂尔菲没有觉察到伯爵的脸色突然变得毫无血色了,他的胸膛和肩膀如同神经质般地颤抖着。房间里一时间静了下来,在这期间,基督山神情恍惚的凝视着那幅画。

“您的情妇可真迷人啊,子爵,”伯爵若无其事地说道,“这是她的舞衣吗,使她看上去美丽极了。”

“啊,阁下!”昂尔菲答道,“要是您看过了旁边的另一幅画,就不会犯这种错误了。您没见过我的母亲。这幅画上的人就是她。大概画于七八年前。她怕这幅画会引起伯爵的不高兴,就没有保存它,而是把它送到了我这儿,这幅画好像有一种魔力,因为我母亲每次到这儿来,总要看看它,而每一次看它都会流泪。伯爵和伯爵夫人一生中惟有在这件事上产生了分歧,他们虽然结婚已二十多年了,却依然恩爱如初。”

基督山快速地瞟了昂尔菲一眼,似乎是要寻找他的弦外之意,但这个青年人的话显然是肺腑之言。

“现在,”昂尔菲说道,“虽然都是些毫无价值的东西。这些就是我全部的宝藏了,但请允许我把它们送给您,把这里当作您自己的家好了,请随便一些。”

基督山欠了欠身,并没吱声,他接受了这个建议,既没有表露出热情,也没显示出不快,只当这是社会上的一种风气,每位绅士都应该把这看作是应该做的。昂尔菲叫他的仆人进来,吩咐他去通报一声蒙奥瑟弗先生和夫人:说基督山伯爵已经到了。一扇侧门打开了,从里面出来的正是蒙奥瑟弗伯爵本人。蒙奥瑟弗伯爵大概有四十到四十五岁。“父亲,”那青年人说道,“我很荣幸能把基督山伯爵阁下介绍给您,他就是我以前跟您提起过的,救我于危难之中的那位侠士。”

“蓬荜生辉,阁下。”蒙奥瑟弗伯爵一边说,一边微笑着向基督山点头致意,“阁下拯救了我家唯一的继承人,这种恩情我们永远铭记于心。”

蒙奥瑟弗伯爵一边说,一边指了指一张椅子,他自己则坐正对窗口的一张椅子上。基督山于是坐在了蒙奥瑟弗指给他的那个座位。

“伯爵夫人,”蒙奥瑟弗说道。“在接到通报,知道您已经光临的时候,正在梳妆打扮,她很快就会到客厅里来的。”

于是他们三人闲扯起来。

“啊!我母亲来了。”子爵大声说道。

基督山迅速地转过身来,只见蒙奥瑟弗夫人正静立在客厅门口,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她站着的那个侧门,正和她丈夫进来的那扇门相对,她的手不知为何放在那镀金的门把上,看到基督山转过身来,才让它无力地垂了下来。她来了已有一会儿,听到了来客的最后几句话。后者赶忙起身向伯爵夫人行礼,伯爵夫人沉默地欠了欠身。

“怎么了,夫人!”伯爵说道,“你不舒服吗,还是房间里太热,你有点受不了?”

“您病了吗,妈妈?”子爵高声询问,跳着向梅瑟塔恩跑去。

她微笑着谢谢他们两人。“不,”她答道,“我只是初次见到把我们从哭泣和悲伤中里拯救出来的人,心里未免有点激动了。阁下,”伯爵夫人走了过来,那仪态仿佛就是一位王后,继续说道,“我儿子的生命是您给予的,因为这我祝福您。现在,我更感谢您给了我一个当面向您致谢的机会。我的感谢,还有我的祝福,都是发自我肺腑的。”

伯爵又鞠了一躬,但这次鞠得比以前更低了。他的脸色显得比梅瑟塔思更苍白。“夫人,”他说道,“伯爵阁下和您都太客气了,那件事实在是微不足道。救一个人的命,免得他的父亲悲伤、他的母亲哀痛,算不上是什么义举,只不过是一件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对于这几句说得十分得体的话,蒙奥瑟弗夫人答道:“我的儿子实在是幸运,阁下,他竟能结识您这样一位朋友,感谢上帝。”于是梅瑟塔思望向天空,面露十分感激的表情,伯爵似乎觉得在这一对亮的眼睛里看见了泪光,蒙奥瑟弗伯爵走近她的身边。

“夫人,”他说道,“我要走了,我已经向伯爵阁下道过歉了,请替我再道一次。两点钟开始开会,现在已经三点钟了,而我今天还要发言。”

“那你走吧,我一定会尽力使我们的贵客忘记你已离开的!”

伯爵夫人用多情的口吻回答说。“伯爵阁下,”她又转向基督山说道,“可以有幸邀请您在舍下玩一天吗?”

“相信我,夫人,我非常感谢您的盛情,但今天早晨是我坐的旅行马车到府上来的。我还不知道我在巴黎要住的房子是什么样子,甚至还不知道它的位置,我承认这只是一件小事,但心里总觉得有点不踏实。”

“至少,下一次我们总可以有这种荣幸吧,”伯爵夫人说道,“可以吗?”

基督山欠了欠身,没有说话,但这个姿势显然表明答应了。

“我不占用您的时间,阁下,”伯爵夫人又说道,“我不想让我们的感激变成失礼或勉强。”

“亲爱的伯爵,”昂尔菲说道,“我当竭尽全力来报答您在罗马待我的恩情,如果您的马车还没有备妥,您可以用我那辆双人马车。”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子爵,”基督山伯爵答道,“但我想伯都西先生应该会充分地利用我给他的那四个半钟头的时间的,现在门口应该有辆车子在等我了。”

昂尔菲熟悉了伯爵的处事风格,他知道,像尼罗王一样,他特意要做那些常人所完不成的事情。所以伯爵现在无论做出什么事来,也不会使他吃惊了。但为了亲眼判断伯爵的命令是否得到了执行,他陪他到了府邸门口。基督山是对的。他一走进蒙奥瑟弗伯爵的前厅,一个听差,就是在罗马送伯爵的名片给两个青年并代他致意的那个人马上快步走了出去,当他到达大门口的时候,这位奇特的旅行家发现他的马车早已在等候他了。那是一辆高碌式的双座四轮马车,马和挽具的原主人是德拉克,全巴黎人没有不知道的,昨天有人出一万八千法郎他还不肯卖呢。

“阁下,”伯爵对昂尔菲说道,“我不邀请您到我那做客了,因为我现在只能给您看到一个简陋住处,而我,您知道,一向是追求办事速度的。所以请给我一天的时间再来请您过去,我那时一定能够好好地款待您。”

“如果我等上一天,伯爵,我知道我将会看到什么,我看到的将不再是—所房子,而是一座宫殿。必定有神灵在保佑您。”

“好吧!随您怎么说吧,”基督山回答说,他的一只脚已踏上那辆有天鹅绒地毯的踏纹,“那可以增加我在太太们之间的魅力。”

他说着跳进马车里,车门一关,马车就迅速地离开了。

车子虽然跑得很快,但他还是留意到了,他离开时蒙奥瑟弗夫人房间的窗帘令人难以觉察地动了一下。

昂尔菲回去找他的母亲,在女宾休息室里发现了她,母子俩人的话题自然离不开基督山伯爵。伯爵夫人沉默了。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她的两眼慢慢地闭了起来。站在她面前的这个青年温柔地望着她,他这时所流露的对母亲的依恋之情,简直比那些年轻母亲的小孩子更加真挚。后来,看到她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听到了她发的均匀的鼾声,他知道她已经睡熟了,就踮着脚尖离开了房间,轻轻地把门拉上。“真是个奇人!”他摇着头自言自语,“我早就说他会在这儿引起轰动的,我可以用一只万灵的温度计测出他的效果。连我的妈妈都注意到他啦,所以他肯定会是个吸引人眼球的人物。”

他下楼向马厩走去,想到基督山伯爵这次买马车又大显身手,以致把他那栗色马在行家的眼睛里降为了次等品种,心里略微有点不舒服。“的确如此,”他说,“不同的人之间是有所差别的,我一定要请父亲在参议院里讨论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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