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照例又是大杯喝白酒,折腾几个小时,一醉方休。
一吃完,周总黑总安排到阳光城的嗨包里打K,陈美丽借口还有事,就直接回了家。李先富推不脱,只好作全权代表参加。
表面上看起来,周总黑总,八字还没一撇,就掏了三百多万出来了,似乎很亏。其实不然,包拆旧房子的郑老板,负责挖土的顿老板,专管运土的何老板,每个人都交了保证金给他们。他们是做了个转手生意,最终是拿别人的脑袋在摇,自己并没掏出真金白银来。而吃饭也好,洗脚洗头,开嗨包,就是买K粉,又全部是卖水泥的成老板、做钢材生意的胡老板、砖厂的梁老板在买单。
而这一边,刘发财享受完了,把孙主任送回大三元茶楼,就联系黄副秘书长一起吃晚饭。他在神龙大酒店订了个包厢,黄副秘书长还是带着国土局贺副局长、规划局戚副局长,如期而至。简简单单吃完饭,没有上酒,也花了一千多。依照老规矩,饭后,刘发财每人发两千块钱,自己面前也摆放着两千,开始玩三打哈。只要有一个人,输光了面前的钱,大家就回家睡觉。多年的老习惯了,刘发财的牌技一直不见进步。十有八九,最先输光的是他。在他的心目中,打牌,既不是消遣娱乐,也不是工作,而是一种必不可少的应酬。跟他打牌的人,都不靠这点小钱发财。他输的这点钱,也不过九牛一毛,不伤自己的元气。当然,一般的人,也无法享受这种待遇,能喊动他上桌洗牌。经常这样跟他消磨时间的,全市也就不过十来个人而已。无非是各个部门的领导干部,人数基本固定,人员也变化不大。
刘发财快输光了的时候,漫不经心地说:“市油漆厂,市政府想怎么处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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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副秘书长淡淡地说:“听国安局的人说,市油漆厂的老工人们,又准备去堵大桥了。”那时候,这座城市,横跨湘江两岸的,就只有一座解放初期建成的公铁两用大桥。107国道,北京至广州的唯一公路通道,就是这座桥。每天最繁忙的,交通最拥挤不堪的,就是这座桥梁。一般的下岗职工闹事,首选就是这里,其次就是市政府门口。当然,现在,这个城市横跨湘江两岸的,已经超过五座大桥了。这是后话。
国土局贺副局长接言说:“市委市政府,马上要组织各县市区一二把手带队,到东莞去招商引资。这次,政府把有土地房产的困难企业全部推出来,卖或者合作,尽最大可能,甩包袱。”刘发财明白,每年市里都要组织各部门到广东省招商引资,这是老套路了,并不新鲜。但是,推出买卖困难企业,还是第一次。看来,机会不错。
规划局戚副局长说:“那块地,越来越升值,现在要下手买,还是划得来的。”
黄副秘书长笑着问:“刘董事长,你有什么想法啊?”
刘发财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解释:“有个朋友,劝我出面买下来,一起搞个高层楼盘。我手里的钱不够啊。政府能出面,找市商业银行贷点款,我倒是想买,帮政府把屁股擦干净。省得下岗职工天天闹事。”
黄副秘书长高兴地说:“你真的想帮政府排忧解难,那这次去招商引资,你赶快找个外商,到东莞去签个合同吧。以外商的名义来做,可以享受很多优惠政策,也可以省掉很多麻烦。”
刘发财心里有数了,就不再往下说,而是转换话题:“一起去吃点夜宵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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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发财回到家里,才十二点多一点。正准备洗澡,杨桂生的电话就打进来了:“老大,有个化生子,要借五百万。他想买市油漆厂。”
刘发财心里一惊,脱口而出:“五百万买下来?杨总,你搞错了没?”
杨桂生解释:“总共一千三百万,他还差五百万。是共创房地产公司老板:秦皇岛。”手机里传来一阵阵震爆的音乐和歌声。估计,杨桂生正在哪个嗨包里打K。
“问一下,他跟谁谈好的?”刘发财果断地说,“就说,同意借给他。要东西抵押担保。要不,杨总,明天早晨,到我办公室来谈吧。”
TMD,手脚真快啊!刘发财站在房间中央,愣了几分钟,才走进洗手间去。看来,要速战速决,不能拖下去。再拖的话,恐怕夜长梦多。
当天夜里,刘发财梦见自己,到了一个非常陌生的地方,四周全部是大火,烈焰冲天。他不停地走啊,走啊,满眼的火光,红得发紫。明明大火烧得旺旺的,就是没烧伤自己半根毫毛。他醒过来的时候,见自己全身是汗。奇了怪了,这是怎么了?预兆什么呢?
第二天,吃完早餐,刚刚在办公室坐下来,孙主任带着一个信贷员,就走进来了。
“刘老大,早啊!”孙主任样子非常熟门熟路,其实,他是第一次上刘发财的办公室来,“你写个报告,就派你夫人去划账吧。这是我们合作基金会的信贷员:小全。”
“唐主任,请陈主任来一下。”刘发财往外屋办公室喊叫,回过身招呼,“坐啊,孙主任。小全,坐啊。马上到,等一下。”看样子,这个孙主任,是个说话算数的人。昨天才谈好的事,今天就落实了。好快的速度!
陈美丽匆匆忙忙赶进来,先朝孙主任和小全笑一笑,“早啊!”再对刘发财嗔道:“什么事啊?我正想出去呢。”
唐晓莉端了两杯茶水进来,一一递给孙主任和小全。
“嫂子啊,一起去我们那边划笔款,七千万。”孙主任主动跟陈美丽说明,“把你们公司的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组织机构代码证、老大的身份证,全部复印盖好章。写个申请贷款报告,也盖好章。就可以了。”
陈美丽喜出望外地说:“哦。谢谢啊!”她没有想到,刘发财不声不响,居然就搞来了七千万。怎么事先,一点信息也不知道呢?这个男人,做事总是让人惊喜意外。这一辈子,最正确的事,就是嫁老公,没有选错人。夫荣妻贵,好像是封建社会的事,但是,当今世界,哪个女人风风光光地生活,不是靠自己的男人呀?她热诚地对孙主任说,“请领导到我办公室来吧。”
刘发财故意点明孙主任的身份:“陈主任,好好配合合作基金会的孙主任和小全啊。”
陈美丽说:“孙主任,我早就认识了。”她着意提醒孙主任说,“你姨妹妹谢银莲,是我的好姐妹。碰见过你几次呢。”
而孙主任,不想在信贷员小全面前,体现与陈美丽关系非同一般,就打哈哈:“哦。我还没注意呢。”
他们正要出门,杨桂生带着秦皇岛进来了,两下里正好撞见了。秦皇岛一见孙主任,热乎劲就上来了:“孙主任,你好!你怎么在这里?”
孙主任胡言乱语:“我帮刘老大打工啊,怎么不在这里?你也是来帮老大打工的?”
秦皇岛一时语塞:“我啊,来看看,也算来帮老大打工吧。”
“那你先忙着,我们走了。”孙主任不想与秦皇岛多说话。因为秦皇岛几次找上门去,想找孙主任放贷款给他。秦皇岛的名声不是很好,据圈内人说,有一次他找法院的人出面,贷了百多万,一直拖着没还,最后还上法院打官司,闹得满世界都知道。这样的老板,还是少接触为好。
秦皇岛可不是这样想,他还是热情洋溢地说:“孙主任,改天再来拜访您啊!还要请你帮帮忙,放点贷款给我们公司哦。”
孙主任头也不回地敷衍:“好说,好说。”跟着陈美丽出去了。
杨桂生对刘发财说:“老大,这是秦老板。他想借五百万。”
刘发财指指沙发:“坐啊,秦老板。五百万,你想做什么用?”
秦皇岛在沙发上坐下来,掏出香烟,又站起来,给刘发财和杨桂生,每人敬了一支烟,并主动打着打火机,帮他们点燃了香烟,才再次坐下来:“刘老大,我想买市油漆厂的土地房产。你有不有?”
杨桂生粗暴地说:“不要问我们老大有不有!你要说,你这事,有没有风险?我们老大没钱,那湘江河里,早就没水了!”
秦皇岛唯唯诺诺:“那是,那是。谁不知道,刘老大,是最有实力的房地产老大!不然,我也不会开口,来找你们借款。”
刘发财冷冰冰地问:“借多久?”
“两、三个月吧。”秦皇岛说话犹豫不决,“要看具体情况决定。”
杨桂生再次粗声大气地说:“要跟我们老大说实话。到底是两个月,还是三个月?不要乱七八糟。宁肯先说久一点,不要到期兑现不了,大家翻脸,就不好搞了。”
秦皇岛就说:“那就四个月吧。”
刘发财又问:“有没有东西作抵押?”
“这个,这个,暂时还没有。”秦皇岛有点心虚,不安地看看刘发财,“你放心,刘老大,我绝对不会拿这五百万跑路。”
杨桂生声色俱厉:“哼,你想跑,也跑不脱!不要打主意,想骗我们。我们做事说话,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七十二行,骗子为王。早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我们敢借,就不怕你不还。走到天涯海角,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从来没有哪个,敢赖我们的账!借钱,是我们老大的事;收账,那就是我的事!”
秦皇岛心里非常不舒服,但是,又不敢发作。现在,想借钱,先当当孙子。将来,还钱的时候,再说。他极力装出满面笑容:“刘老大,我们都是做正当生意。你还信不过我啊?”
刘发财居然说:“好。我信你。借给你五百万,够不够?”
什么?秦皇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惊愕地望着刘发财,口里喃喃地说:“够了。够了。”很多人说,找刘发财借钱,手续简便。没想到,就这样同意借钱了?还问够不够?这个家伙,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杨桂生看看刘发财,就继续冷酷地说:“那我先来介绍介绍,我们借钱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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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皇岛连连点头:“请指示。”
杨桂生毫不迟疑地往下说:“我们借钱月息一毛。月清月结。有钱还钱,没钱写数。第一个月的利息,放款时先扣除。这是有东西作抵押。没有东西作抵押,就是先打水后还本。比如,你借五百万,每个月一毛的水子,也就是百分之十,就是五十万。四个月,就是两百万。放款的时候,你写五百万的借条,我们实际给你三百万。四个月满了,有钱还,就还;没钱还本,就打水。连打水的钱也没有,那就写数,即重新打借条。你听明白了没有?”
秦皇岛倒抽一口凉气,我的妈呀!原来是这样啊!他不觉吓了一大跳,目瞪口呆。
杨桂生见秦皇岛不说话,接着“上课”:“你也别想歪主意,心想反正没东西作抵押,拿多少算多少,拿了钱就跑路。你跑不掉的。有个杂种,骗了我老大三万块钱跑路,我们兄弟找他们夫妇回来,最后,不还钱也可以,夫妻两从湘江大桥上跳下去。生死自负,各安天命。他们自己写好遗书,死了就怪自己。万一没死,那是他们命大。最后,不肯跳,就还钱啊!他们打110又怎么样?公安干警来了,欠我们的钱,总不能不还吧?当着公安的面,我打他又怎么样?打得半死,还是那句话:还钱!”
秦皇岛听得心惊肉跳,为了表示自己绝非骗人,连忙积极附和杨桂生:“那他们是自己找死!”
刘发财故意说:“秦老板,我刚刚从合作基金会,收回来五百万。你看到孙主任了吧?他们就是来还钱给我们的。你要,就抓紧。不要,我们就放给别人了。昨天还有四、五起人找我们,想要五百万呢。你要还是不要啊?”
“当然要。”秦皇岛在心里咬牙切齿,恨声连天,表面上却谦卑地说,“谢谢刘老大看得起啊!”
刘发财顿了一下,慢慢地说:“那,我们,还有一个条件。”
秦皇岛忙问:“还有什么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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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发财笑着说:“万一你跑路了,我们到哪里去找你?”
秦皇岛赌咒发誓:“我要骗了刘老大的钱跑路,让我出门被车撞死,吃饭被噎死,喝水被呛死!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
“你总要找个人来担保吧?”杨桂生在旁边提示,“万一你跑路了,我们还找得到担保的。”
秦皇岛皱着眉头,苦恼地说:“钱呢,我的确要。我是办正事呢。抵押,我暂时没有。担保,暂时也很难找到合适的人。”
刘发财认真地问:“你的确是诚心诚意,想借钱干一番事业吧?”
“是的。”秦皇岛点点头,“我真的想骗人,绝对也不会来骗你们啊!班门弄斧的事,不笑掉人的大牙么?我敢找你们比试?”
杨桂生板上钉钉地说:“口说无凭。你总要拿个实际行动,证明你的诚意吧?”
秦皇岛苦思苦想半天:“我想来想去,没有钱,连感情都没有办法表达。”
刘发财一直看着秦皇岛,好像很欣赏秦皇岛苦不堪言的样子,他得意地说:“我们没要你拿钱表达什么啊!”
秦皇岛终于醒悟过来了:“刘老大,那你们说怎么办?你们要我怎么办,我绝不打折扣。”
杨桂生就汤下面,打钉子复眼:“秦老板,这是你自己说的,我们没有哪个逼你啊!”
“当然!你们是帮我忙,怎么会逼我借钱啊!”秦皇岛满面春风,他相信,能借着钱了。只要能借着钱,把市油漆厂土地房产买下来,赚的何止这一点点啊。商场里,看准了就要敢赌。不敢冒险一试的人,永远发不了大财。只要能借到钱,他秦皇岛发大财的日子,就终于来了。怕什么呢?能逼我喝毒药不成?他豪情满怀地说,“我先谢谢啦!怎么做?”
刘发财轻声说:“只有你挂靠我们,以我们公司的名义,去买下来,我们就不怕你跑路。万一你跑路,这些土地房产,就归我们公司所有。这样子,行不行?你考虑清楚了,随时来签署合同,随时给你钱。”
什么?秦皇岛好像听到头顶响了一个炸雷。果真是高手啊!不服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