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常符被刘府的家人毒打得昏死过去,一阵寒风吹来,凉意浸入身子,他被冻得苏醒过来,艰难地爬起,挣扎着站起身,猛然想起妻子正被刘扒皮带人追赶,心里浮起一个念头:要救妻子,绝不能让刘府的人把妻子抢走。尽管浑身疼痛,迈动步子十分艰难,仍然努力向前,歪歪倒倒地冲往大江边。
杨家村的人把杨大妈抬进屋,放在床上睡好,留下两个妇女照看,其余的顺着刘府家人追赶秦娇娘的小道追去,他们要帮助秦娇娘,尽管力量有限,也许没有办法阻止刘扒皮带的人行凶,但是要尽力,村民们知道,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途中看到被殴打得浑身是伤、走路艰难的杨常符,两个人赶忙搀扶起他,一起向前追去。
刘府的家人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一个个气喘吁吁,害怕主人责备,挣扎着追向前方。
杨家村里的人、杨常符、刘府的家人追啊追,跑啊跑,都追到了大江边上,他们看到,江上大浪涛天,一只小船在前,船夫一边划桨,一边唱歌:“江上一小舟,不畏风雨狂,一颗菩萨心,专渡有缘人。”风越来越大,浪越来越高,后面追赶的小船上,刘扒皮、管家、李全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终于,一个大浪打来,追赶的小船摇晃了几下,翻了,船上的人落在水中,挣扎着,呼叫着,刘府的家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没有人敢跳入白浪涛天的大江救人,杨家村的人看到恶人落水,一个个拍手叫好,鼓掌欢呼。
载着秦娇娘的小船也越划越远,消失在风浪中了。杨常符眼睁睁看见心爱的妻子不见了,心里像刀割一般难受,大声呼喊着追去。
杨常符知道自己贪恋赌博、卖掉妻子的行为深深地伤了秦娇娘的心,以为妻子不肯原谅,所以坐着小船消失在风浪中,他要向妻子道歉、认罪,只要能够回到妻子身边,无论给他什么惩罚都愿意接受。杨常符害怕失去妻子,失去表示歉意的机会,他呼叫着扑向江水,杨家村的乡亲们拉住他,说了很多安慰的话。杨常符没有听,也听不见,此时此刻,耳朵里只有一个声音,妻子被他打后的哭声,眼前只有一个景象,秦娇娘怨恨的眼神。杨常符心里悲痛,不顾一切挣扎开,好心的乡亲们一次又一次扑向江水。可是,江水蜷起他,又抛上了岸,他一边呼喊着秦娇娘的名字,一边顺着江边寻找,下决心找到妻子,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杨常符呼喊着,奔跑着,回答他的只有“哗哗哗,哗哗哗”的江水声音。
多么凄惨的场面啊,杨家村的乡亲们个个流了泪。
杨常符呼喊着沿着江边寻找,嗓子嘶哑了,喊不出声了,他仍然大声呼喊,足走痛了,迈不动步子,他在地上爬着往前走,顺着江边寻找秦娇娘。
大江上,白浪涛天,一个浪头过去,又一个更大的浪头打来,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天,江面上没有一个船影,偶尔,几只水鸟穿过浪花,飞向远方。
杨常符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疲劳,挣扎着沿着江边寻找妻子,他认为,只要没有见到妻子的尸体,秦娇娘就有可能活着,夫妻就有重逢的一天。天色暗了,看不清路了,杨常符找到江边菜地一个窝棚,卷缩在里面过了夜。外面风呼呼的,寒气袭人,杨常符不觉得冷,心里想着妻子,嘴里念着秦娇娘的名字,身上不冷了,肚子也不饿了。
杨家村两个好心的乡亲担心他跌落水中,一路跟着他寻找秦娇娘,好心的乡亲弄来了饭菜,让杨常符吃了暖暖身子,他摇着头不吃,也实在吃不下去。
第二天,天微微发亮,杨常符迫不及待起了身,又沿着江边寻找妻子。
整整三天,扬常符沿着江边找了三天,没有找着秦娇娘。
秦娇娘被神仙张果老救到了瀛山上。
刘扒皮带着家人追赶得急,秦娇娘慌不择路,逃到了大江边,前面是滔滔的江水,后面是凶狠的抢亲人,她没有选择,喊着杨哥的名字,纵身跳进江水中,可是她并没有落到水里,身子轻飘飘地落到了一个小舟上,仿佛一片鹅毛飘落,没有一点声响,也没有摔痛,轻轻地落下,稳稳地站在船头。船尾有一个划船的老汉,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手持船桨,看面孔似乎相识,仔细想一想,啊,对了,新婚那天到家中算卦的先生,算卦先生怎么变成了船夫,秦娇娘没有多想,也没有时间多想,大声叫道:“大爷,坏人要抓我,救救我。”
划船的老翁一点也不着急,悠闲地唱起了山歌。秦娇娘哀求说:“大爷,求求你,坏人追上来了,划快点。”
可是,刘扒皮的船追不上,只差几步的路程。
江上风更大,浪更高,小船在浪尖上颠簸,在浪谷中穿行,摇摇晃晃,飘飘荡荡,似乎要被大浪吞没,可是,浪头打过,小船安然无事,秦娇娘看到追赶的小船上,刘扒皮被浪头吓得大叫,李全和刘府管家惊恐不安。她高兴坏人得到了报应。终于,浪头打来,追赶的小船被江水吞没,几个坏人在水里挣扎一阵,沉入了江底。
秦娇娘看到坏人死了,想让划船的大爷把船划回岸边,她还想回到丈夫身边,秦娇娘挂欠丈夫,挂欠婆婆,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可是,回过头,船尾的船夫不见了,小船没有人划,任凭大浪拍打,随着江水漂向茫茫的江天交接处。秦娇娘有一些惊慌,大声呼喊船夫,没有人答应,在江面上寻找,看不到人影,她胆战心惊地移动步子到了船尾,拿过船桨想控制住小船,风太大,浪太凶,控制不了小船。秦娇娘挣扎一阵,没有一点效果,筋疲力尽了,她放下船桨,任凭大风把船吹得忽东忽西,任凭大浪把船打得忽高忽低,她闭上眼,等待着浪头把小船卷入江底的那一刻到来,慢慢地昏睡过去了。
一阵凉风吹来,秦娇娘苏醒了,风没有了,浪也没有了,身子躺在一块大石包上,她以为到了阎王殿,可是没有小鬼,也没有夜叉,翻身坐起,发现胸口处有一封信,秦娇娘跟着丈夫学习认过字,打开信封,抽出信笺。蒙胧的月光下,看到信笺上写着两行大字:迷恋赌博,应受惩罚,耐心等待,成神升天。
秦娇娘知道自己被神仙救了。
杨常符找不到妻子,心里充满凄凉,挣扎着回到杨家村,烂文人带着一伙恶狠狠的家人正在吵闹。
刘扒皮和刘府管家被风浪卷到江底淹死,刘家人回府报告了,几位夫人哭哭啼啼商量对策,决定大夫人暂时掌管家中事务,刘家大夫人要重新聘用一个管家,选来选去选中了烂文人。
烂文人狡猾奸诈,给刘扒皮出了“引诱赌博,输钱夺妻”的诡计,因为太贪了,一次又一次向刘扒皮索要赏金,刘扒皮恼了,吩咐家人不再让烂文人进府,因此,烂文人才没有继续参与谋害杨家的诡计,没有和刘扒皮、刘管家、李全一起葬身鱼腹。烂文人不接受教训,继续为非作歹做坏事,当上刘府管家后,把眼睛盯到了杨家的几亩田地上,他从刘府家人中了解到杨常符赌博输了钱,欠了刘扒皮的债,被迫卖妻还债。现在,美人没有弄进刘府,烂文人认为,债不能算清了,杨家没有钱还债,可以用几亩田抵,于是带着家人找上了门。杨大妈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杨家没有其他人,烂文人带着家人天天来大吵大闹,逼着还债,这一天,正在吵闹,杨常符回来了。
烂文人看到进屋的男人一脸泥水,身上衣服脏兮兮的,仿佛很多天没有洗过,不敢相信是杨家的主人,仍然大吵大闹。
杨常符找不到秦娇娘,悲痛气愤,看到有人在家里吵闹,怒火直冲脑门,发疯似的顺手捡起一根木棒,劈头盖脸朝吵得最凶的人打去。烂文人躲闪不及,肩头挨了一棒,火辣辣地疼。刘府家人看到过杨常符发疯拼命的样子,况且主人因为想抢杨家媳妇落水淹死,烂文人狐假虎威,在家人面前指手画脚,家人们看不惯,敢怒不敢言,不过也不愿意为他卖命,看到杨常符挥动木棒,争先恐后躲出屋外。烂文人势单力薄,害怕了,慌忙逃到外面,站得远远的,跳起脚大声骂:“姓杨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赌博输了钱,在我家老爷那里欠下债,不还钱还打人,简直是无赖、强盗。”
杨常符不理会烂文人,来到妈妈房间,看见老人躺在床上,脸像黄纸一般,嘴角带着血痕,悲从心起,扑通一声跪倒在老人床前,痛哭流涕,大声叫道:“妈妈,儿子不孝,害母亲受苦了。”
杨大妈闭着眼睛,心里难受,眼里流出了泪,忽然听见儿子喊声,急忙睁开眼,艰难地挪动身体到了床边,两手抓住儿子的手,大声问:“常符,你媳妇怎么样,找到没有?”老人听邻居说秦娇娘坐上小船不见了,十分担心。
杨常符一脸泪水,说:“妈妈,儿子沿着大江找了三天,没有找到媳妇,妈妈,是我害了娇娘,我不是人,我是畜生。”
杨大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流着泪说:“我们杨家对不住娇娘啊!”
杨家屋外,烂文人骂了一阵,没有人搭理,进屋又害怕再挨上一棒,没有办法,灰溜溜地带着家人走了。
杨大妈的病一天比一天重,嘴里一天到晚不停地念着:“娇娘,杨家对不起你。”她让独生子把秦娇娘的父亲、母亲请来,挣扎着下床,扑通跪在亲家和亲家母前面,流着眼泪说;“杨家对不起秦家,把一个好媳妇弄得生死不明,我有罪。”
秦娇娘的父母听说女婿赌博输钱卖妻,又气又恨,准备找杨家的人评理,可是看到杨常符为帮助娇娘逃走和抢亲的人拼命,被打得浑身是伤,忍饥挨冻,沿江边找了三天,心中的气早消了,慌忙扶起杨大妈。秦娇娘的母亲说:“亲家,常符有错,他已经知道错,改正错了,生和死是娇娘的命,老天爷保佑,让常符和娇娘还有团聚的一天。”秦大伯叹着气劝说:“亲家,好好保养身体,只要没有看到尸体,娇娘就有可能活着。”
杨常符听了妈妈和岳父岳母的话,又羞又愧,大声保证:“对,我要找回娇娘,即使到了天涯海角,我也要去找,要把娇娘找回来。”杨家母子和秦家夫妇哭成了一团。
杨大妈的病越来越重,老人一闭上眼就看到娇娘,看到娇娘被如狼似虎的刘家人抢走了,看到娇娘在受苦,还仿佛听见媳妇在呼唤:“婆婆,快快来救我!”老人吩咐儿子去寻找娇娘。可是看到妈妈的病十分沉重,身边不能没有人,杨常符没有办法走开,他请太医给妈妈治病,没有钱,邻居家里借;杨常符想给老人弄一些好吃的,没有钱,也在邻居家借,好在杨家村的人个个同情杨家遭遇,尽管穷,拿不出多少钱,只要杨常符找上门,开了口,想尽办法也要借出钱来。真是众人同心胜黄金,患难与共见真情。
杨常符欠下的债越来越多,杨大妈的病仍然没有治好。
这一天早上,杨大妈把儿子叫到身边,抓住杨常符的手,喘着气说:“常符,儿啊,你要记住,是赌博毁了我们的家,秦娇娘是一个多么好的媳妇,温柔、孝顺、勤劳、耐苦,因为你迷恋上赌博,丧失了人性,居然出手打了她,赌博是罪恶之源,以后,千万不要迷恋赌博了。”
杨常符流着眼泪说:“妈妈,我已经知道赌博害人,再也不会沾赌博了。”
杨大妈叹了一口气,接着说:“符儿,你不仅不要沾赌博,还要以亲身经历教育他人,让更多的人懂得赌博害人的道理。”
杨常符点着头说:“妈妈,我记住你的话了。”
杨大妈喘了一会气,接着教训儿子:“常符,秦娇娘是一个难得的好媳妇,我们杨家对不起她,你对不起她,你要在妈妈面前发誓,要找她,天南海北要去找,上刀山下火海要去找,要向她认罪,请求娇娘原谅。”
杨常符扑通跪下说:“妈妈,我在你面前发誓,今生今世要走遍大江南北的山山水水,寻找娇娘。”
杨大妈点了点头,歇了一会,接着说:“常符,给我治病,你在邻居那里借了不少债,赌博输了钱,也欠了不少债,要还了欠下的债,卖房子卖地也要还债,不能让人说我们杨家耍赖不还债。”
杨常符抓住老人的手,点着头答应了。
杨大妈吩咐完了,重重叹了一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杨常符发现妈妈去世了,悲痛地呼叫着,大声痛哭。周围邻居听到哭声,到杨家探望,知道杨大妈已去世了,个个流泪,人人叹息。杨常符是一个读书人,不懂得怎样安葬老人,岳父岳母来了,左邻右舍来了,秦老汉安排买棺才,选坟地,没有钱,东家拿出十贯铜钱,西家借出一两白银,众人帮着送老人入了土。杨常符眼睛哭肿了,眼泪哭干了,他一天到晚痛哭流涕,安葬老人的事完全托付给了杨家村的好乡亲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