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常符躺在冰冷的雪地里。又气又恨,昏昏沉沉失去了知觉。
雪停了,风还在刮,呼呼呼!呼呼呼!似乎在控诉人世间的种种不平。天,阴沉沉的,太阳出来了,可是,也许是太阳害怕看见好人受难、坏人得逞的事,太阳躲进了厚厚的云层。
终于,杨常符清醒了,仿佛掉进了冰窟窿,浑身冰凉,他努力挣扎着站起来,看见右手大手拇指上红红的,猛然想起被强拉着在卖妻抵债文书上按下手印的事。他把恩恩爱爱的妻子卖了!为了赌博的事,他第一次粗暴地打了妻子,同样为了赌博,他把妻子卖了。杨常符终于认识到赌博是害人的恶魔了,认识到妈妈的劝告、妻子的劝告是对的,自己辜负了妈妈,辜负了妻子,落得卖妻的下场。他非常后悔,可是晚了,大错已经铸成,也许永远见不到妻子,见不到娇娘了。
杨常符猛然醒悟,应该赶快去给娇娘报信,让妻子躲起来。他往回家的路上跑,出了镇子,隐隐约约看到前面有很多人,还抬着大红的轿子,杨常符猜出前面的人是刘扒皮派去抢夺妻子的,想从小路抄到那些人前面,提前给妻子报信。小路坑坑洼洼,路面盖着雪,结着冰,看不清是坑是坎,走在上面很滑。杨常符心里急,高一脚矮一脚地走着,不小心扑哧一声跌倒了,脸擦破了皮,流出了血,腰摔伤了,一阵一阵刺骨般疼痛。杨常符爬起来,顾不上擦擦脸,揉揉腰,继续往家里跑。路边一个坑,上面盖着雪,看不清,一足踩下,扑通跌进坑里,杨常符手足并用,费了很大的劲才从坑里爬起来,挣扎着继续往前跑,看得见家里的茅屋顶了,穿过一个小树林就到家了,可是,杨常符猛然停驻足,他看到自己家茅屋前院坝里有很多人,还有那顶大红花轿,听到自己家门口传来的嘈杂人声。晚了,刘扒皮抢亲的队伍已经到了,杨常符浑身没有了力气,瘫倒了。就在他瘫倒的一刹那间,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抢亲的人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李全!对,曾经亲亲热热,一口一个师兄叫着的李全,居然在自己家的茅屋前挥着双手,大声喊叫,帮着刘扒皮抢夺自己的妻子。杨常符明白了,李全对自己的亲热是假的,他早就和刘扒皮串通好了,设奸计引诱自己迷上赌博。杨常符更加悔恨,觉得对不住妻子,只要能保护妻子,就是舍掉自己的命,他都心甘情愿了。
一清早,刘扒皮就带着李全和十多个家丁赶到杨家抬人,管家劝他不用着急,不必亲自到杨家抢亲,坏了自己的名声,再加一把火,施一些压力,让杨常符亲自把老婆送上府来。李全也献媚说:“刘老爷,杨家媳妇已经是煮熟的鸭子,飞不了,你手里有盖了杨常符手印的文书,还和官府有来往,还怕姓杨的耍赖,稳稳当当在家里等待美人。”
刘扒皮不听管家和李全的话,他想美人、盼美人,已经熬过了很多个不眠之夜,现在,一刻也等不及了。刘扒皮吩咐立即点齐人马,抬上大红花轿,马上到杨家抬娶美人。风大路滑,抢亲队伍行进缓慢,一个家丁扑通摔倒,挡住了抢亲队伍的路,紧接着又有几个家丁摔倒,有两个家丁摔得重,受了伤,“哎哟哎哟”哭爹喊妈,抬轿子的没有办法从摔倒的家丁身上迈过,不能前进。刘扒皮坐在轿里,心里像有个猫在抓,急得不行,掀开轿帘,大声责骂家人没用,督促加快脚步,早一点赶到杨家村。李全也摔了跤,腰扭伤了,屁股摔痛了,挣扎了半天才从地上爬起,一瘸一拐,跟在抢亲队伍后面。风越刮越猛,刮得人睁不开眼睛。抢亲队伍走得十分艰难,刘扒皮在轿子里大呼小叫,可是不起作用,家丁们缩着头勉强睁着眼,跌跌撞撞走着。
一个到镇上办事的村里人碰上刘扒皮的抢亲队伍,擦身而过时听到轿子里的人大声吼着“走快点,走快点,万一走漏了消息,杨常符的媳妇逃跑了,我要把你们的腿打断。”准备到镇上办事的人惊呆了,秦娇娘在村子里人缘好,对人和气,肯帮助人,杨家村的人个个喜欢,现在,居然有人要到杨家抢人。准备到镇上办事的人不能眼看着秦娇娘遭人暗算不管不问,顾不得到镇上办事,折回头,三步两步,走在了抢亲队伍前头,撒开腿跑,庄稼人在风雪中走路是家常便饭,不像刘扒皮家丁那样娇气,不一会,远远地把抢亲队伍甩到了后边,提前到杨家报了信。
刘扒皮要抢杨家媳妇,消息传开,杨家村的人惊动了,人人气愤,个个不平,不约而同来到杨家门前,帮助杨大妈和秦娇娘出主意。
“不用怕,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到人家抢亲,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一个村民气愤地大声说。
一个老妈妈举起拐杖说:“杨家村的人不是好欺负的,人多力量大,抢亲的来了,打!”
村里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都是好意,可是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听到有人报信,杨大妈心里明白,儿子在外面出事了,也许闯下了滔天大祸,老人把杨常符赶走后,气得两顿没有吃饭,流了很多眼泪,她不明白,以前听话孝顺的儿子为什么变了。心里着急,想不出应付抢亲人的好办法。秦娇娘心里也很着急,她恨丈夫不听劝告,迷恋赌博,恨引诱丈夫赌博的坏人,恩恩爱爱的夫妻落得这样的下场,秦娇娘不甘心,她暗暗下了决心,宁愿死,也不让人把自己抢去。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想不出好的主意,大路远处,已经看见了前来抢亲的队伍。忽然,一个老汉大声叫道:“快让娇娘躲一躲吧,躲过了眼前的灾难再打主意。”一句话提醒了杨家婆媳,杨大妈说:“快,快从后窗跳出去,到屋后竹林里躲。”两个妇女帮忙,把秦娇娘拉着就往屋后走。秦娇娘害怕连累婆婆,挣扎着大声叫:“婆婆,我躲起来,你怎么办。”
杨大妈流着眼泪说:“好媳妇,不要担心我,婆婆这么大把年纪,他们不敢怎么样。”
两个妇女把秦娇娘拉到茅屋后窗前。窗户高,秦娇娘心里急,爬不上。一个妇女蹲下身,让娇娘踩着肩,另一个妇女扶着腰,终于,秦娇娘翻出了后窗,藏进了密密的竹林中。
刘扒皮带着抢亲队伍终于到了杨家门前,家丁们一路摔跤,一个个浑身泥水,李全更是狼狈,头上的帽子掉了,一脸的泥水,衣服长衫撕破了半截。
刘扒皮下了轿,大声吩咐:“快,到杨家传话,把媳妇交出来!”李全想抢头功,顾不得腿痛屁股痛,跑到抢亲队伍前,尖着嗓门吼着:“杨家的人听着,杨常符已经把妻子卖给了镇上刘老板,把人交出来,你家媳妇现在是刘府的人了。”
围在杨家门前的村里人听了,有的惊奇,有的愤怒,一个个瞪大眼睛,眼里燃着怒火,吓得李全接连打了几个寒战。
杨大妈强压怒火,上前责问:“不知这位公子能不能讲明,我儿是怎么把媳妇卖了的,可有凭证。”
李全外强中干,强词夺理,大声说:“杨常符在赌馆里输了钱,把妻子卖了。”
杨大妈悲愤万分地说:“我家常符以前从来不进赌馆,不知被哪一个丧了天良的坏人引诱,迷恋上了赌博”。
李全脸红了,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刘扒皮上前推开了李全,从怀里拿出卖妻文书晃了晃,奸笑着说“杨家老太婆,你刚才讲要看凭证,凭证在我手里,上面有你儿子按上的手印,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走遍天下我也有理。”杨大妈摇了摇头说:“我不认字,既然是我儿子亲自按上的手印,等我儿子回家问明白了,再把人交给你。”
围观的村民也嚷起来:“对!手印是不是杨常符的,等杨常符回来讲清楚。”
“杨常符不回来,不能把人抢走。”
“姓刘的抢人妻女,伤天害理,要遭报应!”
刘扒皮耍了横,跳起足大声吼:“敬酒不吃吃罚酒,来,冲进屋抢人。”
刘府家人要冲进杨家抢人,杨大妈和围观的村里人不让,双方打了起来。李全被一个村民一拳打在眼睛上,一只眼睛紫了,肿了,睁不开了,成了独眼。杨大妈人老了,有病,被一个刘府家人一头撞倒在地,胸口受了伤,哇地一声吐出了鲜血,挣扎了几下没有站起来。
因为刘府家人受过训练,经常打架,有经验,终于冲进了杨家,可是,找遍了屋里屋外,没有找到秦娇娘。刘府管家眼睛尖,看出后窗户被推开过,人一定从后窗逃走了,赶快报告了主人。刘扒皮指挥家人到屋后寻找。
秦娇娘藏在屋后竹林中,听到屋前闹闹嚷嚷,十分担心婆婆,眼里流出了泪,她不相信杨常符真的这么无情,把自己卖给了镇上的“无赖”,脑子里很乱,想起从小和杨哥哥一起耍玩,结婚后相互爱护,秦娇娘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是真的,她希望只是一场噩梦,使劲拧了一下大腿,疼,不是梦。秦娇娘决心找到杨常符,当面责问负心的丈夫,是不是真的忘掉了以前的恩爱,把自己卖了,责问丈夫为什么这样狠心,把一个好端端的家毁了。
秦娇娘挣扎着拨开密密的竹枝,艰难地走出竹林,她从竹丛中望见自家屋前坝子上婆婆正在和抢亲的人争论,悄悄走出了竹林,准备走小路到镇上寻找丈夫。想不到被刘府家人发现了,秦娇娘回身就跑,刘府家人赶忙追赶,秦娇娘在前面跑,刘扒皮率领家人在后面追。
刘府的人呐喊着,威胁着。秦娇娘不甘心被捉住,拼命跑。
杨常符躲在一个小树林后面看动静,看到刘府家人和村里的人发生冲突,妈妈被撞倒,心里像刀割一样。他想站出来揭露刘扒皮、李全的阴谋,可是,卖妻文书上确确实实盖着自己的手拇指印,有理说不清,不敢站出来。看到刘府的家人到屋后寻找,妻子从竹林中跑出被发现,一颗心悬了起来,他害怕妻子被刘府家人抓住,像疯了一样从小树林中冲出,很快追上了刘府抢亲队伍,横在了抢亲队伍前面,他抓住刘府的家人又打又咬,一个家人脸被抓破,一个家人耳朵被咬伤,其他的刘府家人害怕了,退缩着不敢上前。杨常符瞪着大大的眼睛,眼里冒着火,张大嘴,嘴角往下滴着血,样子十分吓人,他冲上去,抓住刘扒皮扭打在一起,扯头发、咬鼻子。刘扒皮吓得哇哇大叫,刘府家人上前帮忙,朝杨常符拳打脚踢,杨常符不放手。刘府家人用棍子打,鞭子抽,杨常符仍然不放手。
秦娇娘听到身后响起打闹声,回过头望,看到丈夫在和抢亲的人厮打,往日温顺的杨哥变得又凶又狠,心里明白了,丈夫对自己的爱没有变,卖妻一定有隐情。秦娇娘想回过身去帮助丈夫,就是斗不过,死也要和丈夫死在一起。可是刘府抢亲队伍人多势众,已经把杨常符从刘扒皮身边拉开,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刘扒皮带领家人朝着秦娇娘追来。
秦娇娘继续拼命往前跑,她十分担心杨哥,不知道他被刘府的人打成怎样了,虽然丈夫赌博,还粗暴地打过自己,但是关键时刻冲出来阻止抢亲队伍,保护自己,秦娇娘非常感动,眼泪流出来,她伸出手擦干泪,使出全身的劲跑,她不能让抢亲的人抓住自己,秦娇娘还希望和杨哥在一起,恩恩爱爱过完一辈子。
刘扒皮带领家人追赶着朝思暮想的美人,他已经不用轿子,扭动着肥胖的身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使出吃奶的劲追赶跑在前面的美人,他机关算尽,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终于拿到杨家卖妻的文书,眼看着美人就要搂进怀里,决不允许节外生枝,功亏一篑。刘府家人跑了半天的路,在杨家门前和杨家村里的人打架,和疯子一样拼命的杨常符打架,已经筋疲力尽,一个又一个掉了队,只有李全和刘府管家邀功心切,妄想得到大堆大堆白花花的赏银,紧跟在刘扒皮的身后边。
秦娇娘在前面跑,刘扒皮、刘府管家和李全在后面追。秦娇娘跑着跑着,一条大江拦在了前面,没有路了,追来的人越来越近。秦娇娘心里想,死也不能让抢亲的人抓住,要保住清清白白的身子,追赶的人近了,看得见一张张丑恶的脸,张牙舞爪的样子。秦娇娘大叫一声:“杨哥,只有来世再在一起了!”一咬牙,闭紧双眼,纵身跳进了滚滚的江水。
刘扒皮一行追到江边,不见了秦娇娘的踪影,三个人焦急地寻找着。刘扒皮气急败坏,大声吼着“找!找!挖地三尺也要把美人找到!”刘府管家眼睛尖,发现远处江面上,秦娇娘站在一只小船上,船夫划着桨,小船在波涛中穿行。管家把美人坐船跑了的事告诉主人。
刘扒皮急忙命令找船,找了半天,终于发现了江边草丛中有一只打渔船,三个人跳上船,解开缆绳,管家拿起桨,划着船向波涛中的小船追去。
一只船在前,一只船在后,前面的船不快不慢,后面船上的人使出吃奶的劲也追不上。忽然,江上起风了,哗哗哗,浪头打来,一个比一个高,放眼江面,白浪涛天。刘扒皮、刘府管家和李全吓坏了,想把小船划回岸边,可是来不及了,一个滔天的浪打来,三个坏蛋被浪头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