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饿得咕咕叫才睁开眼,齐昭维已经不知踪影。我小心地下地,身体的隐秘部位仍被炙热烧灼所折磨。
面对浴室的镜子,几乎不敢确认里面的那个人是我,满脸的胭红未退,眼睛却是汪着一波秋水,浑身上下都是深深浅浅的痕迹。
穿好衣服出去,发现金青瑶独自一人坐在大厅里上游戏。我一出现,她立马扔了鼠标扑过来:“宁二,我听可可说你昨夜扰民来着。快说说,过程过程。”
我磨蹭着坐下,“扰什么民?”
“有人说听到你房间响一晚上的音乐?”
“呃,《变形金刚2》啊。”
她满脸惊谔,“你们用了那么亢奋的背景音乐?”
我比她更奇怪,“谁说的,什么背景音乐?”
青瑶推我一把,敬佩的眼神,“少装了,可可昨天喝多了,一直在这里。看到齐昭维今天早上才从你屋子里出去的,音乐响了整晚……”
她故作好心地跟我耳语,“你承受得了吗?别人用音乐都是弄个舒缓的,你真行!”
我还不知道这个背景音乐之说,否则我也找个优美动听如泣如述的,最好是小夜曲催眠曲或者之类的,哪怕《二泉映月》《胡茄十八拍》也行,那总该不会让齐昭维的凶器整夜屹立雄风不倒吧。
再后悔已经无用,我捧着发烧的脸颊顾左右而言它,“人都哪去了?我饿死了。”
“老大去办事了,没说什么时间回来,不过人家可是先帮你做了早餐啊,特别叮咛是给你的!”
金青瑶小跑进厨房,转身就帮我端来了碗粥,还有一盘淋着蕃茄酱汁的土豆饼。这一次的饼不是熊头,却是一颗心的形状。
“我怎么也想不到老大竟然能做出来这个东西,”她艳羡至极,“我得让可可去学,这个是必学课程。”
我搅了搅米粥,发现里面还有板栗块,不知道这早餐齐昭维做了多久。那颗心,我不舍得吃下去,就痴痴地发笑。
齐昭维,终于把你的心送给我了吗?
接下来的几日,工作室其他人因为春节临近加入了春运的大潮,只有齐昭维从宅男大变身,四处递申请报告等候批示,不到晚上几乎见不到人影,而且就是晚上也常常要拜访一些方方面面的人士。
春节前的拜访总有些特别的涵义,我经常看到齐昭维夜深仍坐在大厅里吸烟。就是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吸烟吸得很多。
“不准吸烟,有害健康。”我在一团漆黑中向那个闪亮的红点走过去。
齐昭维却更深地吸进一口,再吐出一团烟雾,隔着袅袅的白烟看过来,眼中还有些倦意。
窗外依旧阑珊,对面的许多人家都挂起了红灯笼,暖洋洋地照着。
我对他怒目而视,他却伸出手,揽住我的腰,抱我坐到他的腿上,手指捏揉着我的耳垂,“每只烟盒上都有这句话,可还是有人买。这话跟警察对歹徒说‘站住,不许跑’一样的,没用。”
“你这是狡辩,做错事也总有道理。”我挥手赶走烟雾,口里还唠叨着,“什么才有用?”
齐昭维端起我的下颌转向他,凝视着我的眼睛,伸手将烟按灭,随之就吻上来,厮磨了好一会才放开我,轻笑说:“要这样才有用……下次想劝我,记得用这个办法。”
“齐昭维,你大大地狡猾,现在又加上无赖。”我忿忿然站起。
他拉住我,也站起来,与我面对面,却不出声。在他的注视下,**********也感觉到自己面红耳赤起来。他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却是饶有兴味,脸上的阴霾逐渐消失。
“宁艾,你有什么理想?”
问题突发而来,齐昭维郑重又严肃,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思考。
想到很久以前我爸曾经给我看的几张图片,他说那是他的故乡。
那天,我爸摸着我的头,悠悠地说,希望不久的将来,他休假,我们再长大一点,可以回去看看。
是吕贝隆。
蔚蓝的天空,清澈的阳光,漫卷漫舒的云朵,曲线平缓的绿色山峦。蜿蜒的山路边,十二世纪的修道院,蓝紫色的房子前,与它同样颜色的大片的薰衣草花田。
袅袅娜娜的长穗薰衣草,毛茸茸的地毯般,铺得无边无际,一般的恣意,饱满,舒展。
那个时刻,我爸的声音低沉而迷醉,好像喝了好酒,全因这一场流淌着的梦境,沉浸其中,再不愿醒。那里有他无法剥脱的怀念,远隔千山万水的眷恋。
“想好了吗?”齐昭维捧起我的脸。
我点头,认真地说:“我要去找一块足够大的地方,种上漫山遍野的薰衣草,然后我就等着收割花籽,加工薰衣草精油、香水、茶叶,再然后……”
再然后,等待爱情。这一句,我留在心里说。
“薰衣草?”齐昭维笑着亲我的鼻尖。
“对,”我踮起脚跟他鼻尖相蹭,“睡在花田里,醉死也心甘。”
“很好,我陪你一起睡——”
这一次,他将我抱到桌子上吻我,又是吻到我无法呼吸才放开。
喘息均匀后,我双臂环上他的脖子,“齐昭维,春节……你去哪儿?”
他的笑容有些无奈,“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
早就知道他仍是不回家,可是留他一个在这里,我怎么忍心?
“要不……跟我回家去?”
他拉下我的手,直接问:“要我见家长?”
“倒也不是那个意思,”我摇着他,“我就是怕你一个人饿着。”
“那你烙张大饼套我脖子上吧。”齐昭维又玩笑着走开,到墙边打开灯。
亮白的光瞬间洒下,十分刺目。
我抬手挡住眼睛,“虽然你长得丑点,可我妈不会嫌弃你的。”
“当然,我丑得这么耀眼,打着灯笼都难找。”他重新恢复了百毒不侵的模样。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回去?”我恨自己总是没有手段,这样的话总是让我先说出口。
“等我存够了车费,”他打开电脑,“你总不要我跟你走回家去吧。”
“我来买票——”
修长的食指按上我的唇。我住口。屋子里似乎又有冷气袭来。
我知道齐昭维近来花了不少钱,所有的资金大约都用尽了,包括我当初在华新的那一笔提成。
我也知他行至这里,不会再给自己任何退路。他宁愿对自己再狠绝一点,再残忍一点,才能将之深深铭记在心。
如果换个角度,这些也许都是激励。
他肯定也不愿意这样去见我妈妈,却买了许多营养品之类的东西让我带回去。
我仍是有些沮丧。
齐昭维轻吻着我的耳垂,在我耳边道:“别急,我想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陪你回家。”
尚能庆幸的是,钟义也不回家,可以留在这里与齐昭维做伴。
阴历二十九放假,齐昭维早早送我到了火车站。在站前的饭店请我吃了一碗面。我拨拉着面里仅有的几块肉丁和榨菜末,说一点也不饿,又挑给他一半儿。我们磨蹭着吃完这顿饭,一直到快发车的时间。
齐昭维拉着我,提着我们购置的年货,气喘吁吁地挤过人山人海,一直送我上了火车,找到座位,又帮我将行李放到架子上摆稳。
我坐下来就将耳机带上听歌,扮作一点也不在乎看着他离开。
齐昭维走到车门前,忽然又折回来,拉下我耳机的线,“别走路时还带这个,后面有车鸣笛你都听不到。”
我扭头看向窗外,雾气早蒙上眼睛。
车开了,齐昭维站在月台上向我挥手,我却低下头假装没看到。
不过就分别几天而已,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可唯独这一次却有种特别的难过,尤其在这举国同庆的日子里。
六个小时的车程,我提前准备好一本《鬼吹灯》,打算跟着胡八一和胖子学习,找块风水宝地,寻点老祖宗留下的珠宝玉器,也许就能发家致富。
才看了没几页,正是胡八一和人熊混战的紧张时刻,我忽然又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宁艾。”
我非常怀疑自己听力出了问题,就见哈德正醒目地站在过道,宽阔的身材将通道挡得严严实实。用他的绿眼珠含情脉脉地望过来:“我从车头找过来,幸好你没坐最后那节车厢。”
看来这家伙现在兵法学得不错,总喜欢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让人防不胜防。
哈德礼貌地向我旁边的大妈提出换座位的请求,那大妈对着他狂点头,接过他的车票以及附赠的一盒薯片,收拾好东西就以为做了成人之美的好事快乐地离开。
哈德施施然坐下来,我无语凝噎。
“真巧。”他对我眨眼。
“真巧。”
“你回家?”
“你去哪?”
“我想知道中国人过春节的习俗,可是没有人肯收留我——”
“我也不肯。”
“艾老师,你一定行的。”
“不行。”
哈德对我的坚决否定表示疑惑,“你不是说中国人不是彼此间最有感情的吗?不像我们冷冰冰的淡漠。”
果真是好学生,勤学善用。
“可是哈德,你要知道,去别人家过春节,是有特别的意义的。”我决定要跟他说个清楚,“比如未婚男女,去对方家过春节,那通常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男女关系,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懂吗?”
哈德很无辜地看着我,“我们——”
“哈德,我有男朋友的。你去了,会让别人误会。”
说到这里,我觉得自己真是挺狠心。纵然他不提什么,可是我不想让他以为我们在玩你追我躲的游戏,更不想让这个离家万里的国际友人再对我产生什么其它想法。
他垂下头,不再看我。这一路他都不再跟我说话,只默默地吃着他的薯条。
到了中午的饭点,我早已经饿了,准备给自己泡杯方便面。才将面饼调料放好,哈德抬手拿了过去,到车厢连接处的热水炉打水,替我泡好拿回来。
等候的三分钟里,我到底没忍住,“你午饭吃什么?”
哈德摇头。
我说:“那你下站下车吧,买回程的车票回去。”
他接着摇头。
我气愤地掀开泡面盒盖,也不顾那面还硬着,挑了一绺就吞下去,“谁管你。”
他眼巴巴地看着我吃。这样的眼神让我全没了胃口,吃到一半,我就推开,“谁泡的,真是难吃。”
哈德接过我的叉子,挑了口面,自然地咽了下去,“我泡的……我尝尝,真是很好吃。”
他还自带配音,标准的吸溜声。
我那社会学老师讲过涉外的礼仪,其中就有一条,跟外国人吃饭发出声音是不礼貌、没教养的表现。
那么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老师说,可以带他们吃一顿面条,让他们知道,吃中国的面条肯定是要发出声音的。
眼前的这位,主动要表现出国人吃面条的精粹来,吃完了半碗面条,还跟我要包里的火腿肠。
哈德终是跟我回了家。
我按门铃的时候,最后一次叮嘱他,“哈德,你是我学生,我是你老师。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你,来看我们家怎么过春节的,目的是体验中国的民俗。”
他奇怪地反问:“我记得最初就说过我的目的,难道你忘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