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娘子

阿嫣一听，心下大骇。双脚虚软，直想后退。原来这世上真有吃人的家伙……她害怕极了，却又紧张那少年的安危。慌乱之间，瞥见地上有根略粗的木头，壮了壮胆子，拿着木头慢慢走了过去。心里默默盘算着：这位小弟，我已救了他，若真被这恶人吃了，也是他造化不好，与我并无关系。我只轻轻走近看看，若真是穷凶极恶、青面獠牙的怪物，我便拔腿跑路，他手里还有个猎物，应该不会扔了来追我罢？

这样想着，阿嫣慢慢靠近了那片危险地带。她轻轻拨开一片灌木，但见那锦衣破败的少年正被一青年男子单手狠狠地掐住脖颈。那少年满脸悲愤，瞪着男子一双眼尽是嘲讽之意。

男子并不恼，反倒笑得更加开怀。阿嫣瞧着形势，心惊地很。自己辛苦救上的人就要被吃掉了。那恶人也不知是不是个会武功的……转眼又看到握着的木头，心里突然有了底气。管他会不会武艺，他此刻背对着我，我只消冲过去，冲着他膝盖打上一棍，待他跪倒，我又在他头顶补上一棍，他自然便晕了过去。阿嫣越想越觉得这主意顶顶的妙，便瞅准了机会，趁着那恶人还在得意大笑的时候，跑了过去……

事实证明，计划赶不上变化。人的智商也并非是平等的。阿嫣偷偷来到那恶人身后，举着木头正要给他一棍的时候，那恶人猛地转过身来，不待她反应，一把将她整个拎了起来，扛到肩上。

阿嫣一下子脑子充血，头昏昏地。反应过来之后，才着急地大嚷大叫：“放开我！快放开我！你…你这奇丑无比的恶人！放开我！”

那男子闻言一怔，哈哈又笑了起来。“你这丫头也是不长眼睛的。你且好好看看，我如何丑了？”说罢便放下了她。

阿嫣一着地，便连滚带爬地逃出了一段距离。抬头看着那大汉，也是微微一怔。方才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道：“唔，是不丑。可是你吃人……”

男子面带微笑，松开掐着少年的手，无奈地解释道：“我不过开个玩笑，丫头你瞧我长得如此丰神俊朗，人神共愤，如何舍得做那等污秽的勾当，脏了我这副皮囊？”

阿嫣听了也觉得有理。这男子长得还真是好看呢。刚才她抬眼的时候也不小心有些呆了。她这一生也并未见过许多人，当下只觉得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人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突然想起那少年还倒在地上，便跑了过去。

“呀！原来你与这少年真是一路的？我说你为何潜伏那么久……你刚刚也是想救他的吧？”男子边说边踱步来到他们面前。少年不知为何已晕了过去。

阿嫣无话可说，只愣愣地点点头。

男子蹲下身来，抓了少年的手扣住他的脉门，似笑非笑地问道：“这么说来，他身上的草药也是你为他涂上的？”

阿嫣继续点点头。

“哎，那我且问你，你可识得这些草药的用途？你这样乱弄，非但不可医治他的伤，反而会让他伤势恶化。何况，他除了外伤，内伤也不轻啊。他是如何弄得这一身的伤的？”

阿嫣望着少年腿上被涂了药的地方，已经变得黑紫，知道他已被自己害得中了毒，当下懊恼万分，羞愧地摇摇头。

男子抚额，继续抛出问题。“你与他什么关系？”

阿嫣想了想，如实答道：“他是我从河里救上来的弟弟。”

男子又检查了少年腿部的伤，摇摇头，劝道：“丫头，我劝你一句。这少年来历不明，并且十分危险，我不过随意路过，好奇走近他身边，他便以匕首相刺。你若将他带在身边，说不好他将来还反咬你一口。何况，他如今失血过多，此处又无医舍，只怕活不了这些天了。”

阿嫣一听，急了。她拉着男子的衣服，跪着哀求道：“求先生救救他吧。先生不是坏人，先生是大善人。他也只是十多岁的孩子，他受得苦已经够多了，求先生救救他。何况…何况我也有错，我不该不辨药草胡乱给他涂擦，他如今中了毒，我也是不好受的…先生，求你救救他吧。我求你了！”阿嫣说罢，伏地又磕了响头。

男子将她扶起，思索了片刻，似笑非笑地说道：“他的外伤是小事，你那些药草的毒若调理得当也不会有大碍。关键是他体内，还有种致命的毒药。毒性猛烈。救起来倒是要费很大力气。要我救他也不是不可，你需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只要能救他，让我做什么都行。”

“如此甚好。”男子微微一笑，伸手摸摸她的发顶，道：“等你长大，便来做我的妻子如何？”

“啊？”阿嫣吃惊极了，脸上也迅速浮现出了红晕。一双小眼睛更是左看右看，漂浮不定。

男子低笑道：“勿需紧张。吾乃青宸山青宸派六弟子谭天祈。你若不答应，也没有关系。”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叫什么？今年几岁了？家中可有别的长辈？”

“我…我叫阿嫣。十三。我孤身一人，并无亲人。”

“哦。阿嫣，我虚长你十六年呢。我因家里逼婚太急，又不想随便找个女子仓促完婚，觉得你有趣可爱，你如今十三岁，我正好等你长大，你我相处两年，若是两年后你愿意嫁与我，我必不负你。若是你不愿，我也定会放你下山。再者，你年纪尚小，一个人在这世道难免会受人欺侮，不如与我去山中学些本事。”

阿嫣羞红了脸，满脑子都是男子温润如玉的话语。

“你不必紧张。我只当你是我妹妹。你要我救他必是要上青宸山的。我领你回去不过是搪塞父母，有朝一日你我成亲，我也定不会与你有夫妻之实。因我心爱之人早已不在人世，我不愿父母伤心，也就随意地过日子。你可想好了。他不过是个与你没甚关系的人，你值得为他这样吗？”说到后来，男子的面容隐约有了哀戚之色。

阿嫣年纪尚小，也没有人教过她什么是“夫妻之实”。她此刻只觉得，他的声音是这样好听，面容是这样俊美，而且还是什么什么派的六弟子，当是武功高强。若是嫁给他的话，自己应该会过得很好，至少不用担心受人欺负了。

“谭…公子，我…愿意的。”

谭天祈笑了笑，拍拍她的头，甚是欣慰地道：“如此甚好。”

这一晚，阿嫣用谭天祈采来的草药给少年重新上了一次药，又与他闲扯了几句，才沉沉地睡着。

次日一早，谭天祈便施了轻功到远处的镇子上雇了匹马车，并买了吃食药材。阿嫣扶着少年上了马车，一行三人便出发去了青宸山。

马车内，阿嫣托着腮，痴痴地望着那赶车的背影，觉得自己十分的幸运。一离开家就可以遇上这样好的人。他一定不会打骂自己的。若是没有遇上他，那她还要拖着那个受伤的人四处求医，还要带着他走很远的路，往后还要想办法去到有钱的人家做工。他若医好了腿还好，若医不好，那岂不是要带着这个拖油瓶一辈子……这位谭公子…虽说长了自己许多年岁，但是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何况他举止那么优雅，谈吐那么不凡，家境也一定很好。若是能嫁给他……阿嫣将脸埋进并拢的膝盖里，痴痴地闷声笑。

有白色信鸽振翅飞来，谭天祈一扬手，鸽子便稳稳地落在他微微勾起的食指上，他皱皱眉，取出信来看了一遍，沉默地思索了会，才将那信放进贴身的袋子里收好。

赶了一天的路，夜晚是在一家镇子的客栈里歇脚。阿嫣第一次进镇子，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人，第一次住那么好的房间，兴奋地两眼放光，看什么都觉得新奇。谭天祈微笑地看着她，叫小二上了许多的好菜。

说实话，走了那么多天的路，刨的都是野菜，吃的都是果子，喝的也尽是河水，看到面前如此色香味俱全的菜，阿嫣怎能不食指大动？

不过，碍于谭天祈就坐在自己对面，为了保持良好的形象，阿嫣还是咽咽口水，一双手在桌下绞着破裤子，愣是没有动一下筷子。可一双小眼睛却还是巴巴地望着。

谭天祈觉得好笑，他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手，“傻丫头，快吃吧。饿坏了吧。我去看看那小子醒了没。”说罢便起身离去。

“公子不吃吗？”

“你先吃，我一会儿再吃。”说完又顿了一下，“若是不够再让小二上些，不必顾虑我。”

阿嫣小声地应了。提起筷子夹了一片她垂涎已久的桂花藕，刚要送进嘴里，突地一阵劲风，手上一麻，那桂花藕连着筷子一并飞了出去。阿嫣目瞪口呆，尚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整个身子已经被人提拉了起来，她只觉耳边生风，有什么东西急快地划了过去。

谭天祈放下阿嫣，冲她快速说道：“你且上楼，委屈你了，晚些再吃吧。”

阿嫣一回头，看着门口凶神恶煞持着兵器的那一众人，又看着不知何时已空无一人的客栈。心里唬了一下，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也就不推脱，匆忙地跑上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