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孩儿他爹孩儿他娘
原以为这档子事儿传出去后,我这个外来户起码要威震牤牛村,不料一上街后却被大家无视个彻底!好么,看来“拉帮套”这样的事,确实很常见很常见。那那个女人们啊,你们还等什么?如果谁还想要个二老公三老公的,还不赶紧举石头砸断你自家相公的腿?再不行动起来,好男人就都被二牛婶这样的给抢走咯~
不过话说回来,这是人家地盘,就算再是潮流时尚,我也不敢得瑟~
我和栓子哥并肩走着,可都不敢放太开,甚至都不敢靠对方太近。若路上迎面走来男男女女,就更是要分得老开。虽然人家压根都不正眼瞧我俩,但许是做贼心虚的缘故吧,我们却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如芒在背!
而那个没心没肺的傻柱子,就跟在我俩身后。他可不管那套,揪着一根狗尾巴草,嘴里叼着二牛婶给塞的一小块糯米糍,手舞足蹈地玩耍着,就顾着自己傻乐呵。
唉!真是郁闷呐!很想快走两步,将这傻子甩得远一点。可这厮却该死得很是机警,别说甩远,就连你有一丁点加快脚步的企图,他都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往往是,你快走两步,他就紧跟着跑三步,离你不远,反倒更近了……
而身旁的小栓子哥,更是心软。看得出我恼怒的神色,他就一个劲儿在一旁碎碎念地劝。
“你就等等他嘛,和他一起走。”
大老公都发话了,我还能如何?只得认命……
菜地里,一片绿油油。我和栓子本就是被二牛婶一家收留,自然不能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吃闲饭。平时的农活,我们跟着也都学了不少。今个儿,就是替他们家浇菜。
菜地不远处,就有一口自压井。栓子哥负责压水,担水,而我负责用葫芦瓢,一瓢一瓢地舀水浇菜。
说实话,农活确实不是一般人干的,累啊,晒啊!
而且虽然都带着大草帽,可是露在衣服外面的胳膊腿儿,还是晒得秃噜皮。更搞笑的是栓子哥,前几日还是白里透红面如桃花的贵公子,如今却已经快成半个庄稼汉了。不过么,这单薄的小身子骨,倒是有日渐健硕的趋势。
倒干净瓢里的最后几滴水,我撑起身,边捶腰边望向不远处担水而来的栓子哥。
瞅瞅,这晒得通红的小脸,多么别具风味。我啊,最爱看他挂着汗珠子,紧抿着小嘴发力的样子。男人么,横竖还是阳刚味儿最勾搭人。
“怎么了?干嘛这样直愣愣地盯着我看?”他甩了一把汗,在我跟前放下扁担上的水桶。
我还没看够呢,舍不得收回眼。他这边,却又害羞起来。
“怎,怎么了?是不是我脸晒得很红?”他胡乱用手抹了几把脸,我知道他是在掩饰自己的慌乱。
我真庆幸我爹妈把我生成个厚脸皮的,不然怎么有福气看见栓子哥这么可爱的一幕?
“看你,手上还有泥呢,都抹脸上了!”我借着由子,抽出自己早就藏好在胸襟里的手帕,踮起脚给他擦汗。
他一愣,看着我的眼,开始闪啊闪,我心里头这个乐啊!哪知,手里的手绢还没碰到栓子哥的脸,一个大脑袋就忽地横在了我俩中间。
“媳妇儿媳妇儿~柱子也要擦脸,柱子也要香帕子!”
我抬起的手,就这样石化在风中。而那可怜的,还没吻到心上人的手帕,就像所有还来不及做就已经破灭的梦一样,随风飘远……
罪魁祸首却急了,嗷嗷地喊呐!
“香帕子!香帕子!飞了,飞了!媳妇儿~快!快逮住它~”
他像脱了缰的野马,横冲直撞地就冲手帕奔去。可怜那些绿油油刚喝饱了水的菜啊,被他毫不怜香惜玉地任意践踏蹂躏。
我大惊失色,栓子哥也急得跳了起来。
“柱子!快回来,莫要踩坏了菜啊!”
可那人事不懂的家伙又怎能乖乖听劝?他冲着飞起的帕子,又是蹦又是跳。神色惶恐,手舞足蹈地冲着我继续嚷嚷——
“帕子!帕子!媳妇儿的香帕子!”
转眼不到的功夫,半亩的菜地被他踩得一塌糊涂。
我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
二牛婶非杀了我们不可!我们这哪里是寄居在人家啊,这分明是白吃白拿还搞破坏。我要是她,早抄刀砍死几个了!
栓子哥见我如此,心里也是火上浇油。他蹲下来,慢慢地伸过手臂,揽过我的肩膀。
“花,没事的。大不了,我们向二牛婶道歉,然后走人。”
走,走去哪里啊?天下这么大,我们现在又都是没有过去的人,靠谁谁乐意?而且,还跟着这么大一个拖油瓶!
见我没吭声,栓子哥也没了主意。嘴唇翕合着,估计也是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我的泪,就噙在眼眶,却因为心里堵得慌,死活掉不下来。可那该死的二傻子,却偏要来惹!
“媳妇儿媳妇儿~这个~这个~”
他欢天喜地地蹲在我跟前,扯过我僵硬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帕子放在我手上。见我没有反应,就又弯起我的手指,将手帕扣在我手里。
我看了眼手里一文钱不值的帕子,又看了一眼满目狼藉的菜园,最后再将视线定格在他那张兴奋地直发光,一脸的讨好等赏相的脸上,怒气忽然如火山喷发,一发而不可收拾!
“我让你傻!我让你疯!我让你跟我一起落水,我让你叫我媳妇儿,我让你成天粘着我们,我让你踩坏菜地!”
我发了疯一般,挥舞着拳头,也不管打没打着他,打没打疼他,索性就是一通乱挥。
栓子哥见势,赶紧搂住我的肩膀,可我已经失去了理智,哪里还管这些?箍着我的肩膀,我也要打!我就在他怀里大力地挣扎扭动,说什么也要向那个二傻子挠上几下!
脑中出现短暂的空白,耳朵和眼睛也失去了功效。
等我的怒气和体力,一起耗尽时,便如被抽去了千丝万缕的裸——露蚕蛹,苍白而又无力。
软在栓子哥怀里,我大口喘着粗气。耳中,是断断续续傻柱子的啜泣声。
那种带着不解,含着委屈的哭泣声,不像是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该有的。倒更像是,懵懂无知的孩童。
这一刻,我的心才狠狠地抽痛了起来。
我刚刚都做了什么?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来发泄自己的情绪?这多日来,失忆后的迷茫,那种无依无靠如海上旅人一般的惶恐,还有寄人篱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担忧,却因为菜地被毁这么导火索,让我将毒手伸向了傻柱子。
我觉得,我差劲透了。
看一眼柱子,他正抱着头,蜷缩在我身前。嘴里哼唧着,却还透过手指缝在偷偷看我。
他可真傻,傻到家,被人打都不会躲!
栓子哥俯下身,试图拉起傻柱子。可他不肯,就那么赖在地上,脚乱踢腾。
我知道他的心思,和所有同娘亲闹别扭的小屁孩儿一样。
我去拉他,他先是抗拒,以为我要再打。
我笑着骂他,他自然听得出我已经气消。于是试探着拉我的袖子,我没躲。然后再拉我的手,扯我散落的辫子,我也没恼。于是又蹬鼻子上脸,起身贴过来。
这货,打得还是不疼!
“这傻柱子,怎地这么听你的话?你这又打又骂的,居然一哄就好!”
我仰起脸,看着栓子哥,无奈地笑笑。
“把我当他娘了吧。”
本是自嘲,却被栓子哥听了进去。他立在那里,第一次高大得令我窒息。
“那我就当他爹,咱俩一起照顾他,就算是上辈子欠他的!”
我的心,在这一刻狠狠地悸动了下。
眯起眼,迎着阳光,我望着他一脸庄重的模样,心底里居然涌起一股“好不容易”的感觉。
也许,我的脑子忘记了我和他的过去,但我知道,我的心记得!
一只修长的手,本该是温润如玉,此刻却已长了薄薄一层茧子。我盯着这只忽然伸到我眼前的手,不解地看着他。
“走,跟我走!咱们一起去面对二牛婶,她要怪就怪,我们大不了就走!”
“可是——”
“没有可是!除非,你觉得我这个瘦肩膀扛不起锄头担不起水,养活不了你们娘俩?”他挑眉,眉宇间居然带上了少见的三分挑衅!
太,太,太爷们儿了!
虽然我也很爱栓子哥你含羞带臊的模样,但我更爱你此刻雄心勃勃,小宇宙爆发的爷们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