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在萧月竹那坐了半晌终于见人来报说是杨崇敬预备走,想见见他。
忙将小兜兜又递给萧月竹,理平衣襟朝书房快步走去。萧月竹在身后瞅一眼沙漏,也不过是一刻钟而已,他的表情却好似过了几年。不禁摇头叹。
“何事?”跨进书房李恪便开口问,俨然失了一贯的沉稳。
“臣失礼,贸然闯入殿下府中,”杨崇敬见到他弯腰微施礼,赔了个不是,随即道:“只是,有几句关于小瑾的话不得不说。”
李恪也已料到话题必定逃不开这件事,稍作颔首,偏头看向他身后的杨书瑾:“此事是我不对,崇敬有任何请直说。”
“如此甚好,我便也不瞒,即使乱伦理,违纲常,只要小瑾愿意我都会想尽办法带她走,对不住。”虽是让杨崇敬直说,但这却未免直白过头,且不说二人身份差距极大,凭这尴尬的情敌关系,本因连见一面都不该。
“你忍心见她受尽千夫唾骂?她与你毕竟是不同,这次事情是恪之错,绝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吴王,我并不是借此要你做什么,只不想对你隐瞒事实,这样会令小瑾难堪,若日后臣有得罪之处还请谅解,切不要责怪小瑾。”
“甚好,我亦会尽力不让她走。”
战场无烟,两人的对峙不分上下,却是一旁的杨书瑾捂着肚子笑出声来,甩甩手:“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你们争着说这些也是无用的,若是哪天一不小心我消失了,你们还不是照样要过日子,这世上没有谁少了谁就真的不能活。”
能穿到千年前的唐朝,再穿会千年后去应当也没什么不可能,杨书瑾想的已经是很透彻,在初来这方地域之时就明白,才会对未知的东西抱着一种放任的态度。
“小瑾,不可这么说。”杨崇敬离她近些,回头就道。
“嗯,无事。”笑着应下,也就好像什么也没说过一般。
杨崇敬虽是不放心,但无理由再呆着,加之杨书瑾的催促便也不曾多留,李恪这时才上前坐到她身边,轻声问:“真的无事?”
“呵,你要还是知己兴许我还会跟你说说,可现在却已经不是了,有些事只能告诉朋友,”杨书瑾挑眉一笑,看向窗外温暖的冬日:“哥哥有哥哥的好,你有你的好,只是我只有一颗心,李恪,你不要浪费精力。”显然是对适才两人那番话的回应。
“我自乐我所做之事,你不必劝。”
听罢李恪之言,杨书瑾却又是一笑,李恪不由蹙起眉头:“长安因何而笑?”
“哥替我痛打了一顿李佑,你说我该不该笑?”
“你这样子很不好,要不要休息一会?”着实是被她怪异的笑容弄得有些不明所以,李恪柔声劝。
“哈哈,好了好了,不与你玩笑,我只是想你帮哥哥一把,虽说打的那人是李佑,但毕竟是皇子,怎么着哥哥也会被人说不是,我指望不上太子只能指望你了。”这一笑倒是恢复了惯有的颜色。
“这事你倒猜错了,杨崇敬来的时候我便让人探过情况,太子已出面解决,而且不露痕迹。”
“啊,这样么,那挺好,挺好……”趴在窗台上摇头晃脑,许久才又冒出一句:“李恪,我饿了。有吃的吗?”
回头的一瞬碰倒手边的笔筒,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在暮冬的午后无声蔓开,李恪忽然想到庄子有云:哀莫大于心死。而这句话若真应验在杨书瑾身上,很多东西似乎就会失去本来的色彩。
侯君集一案至此也告一段落,如最初所想,将功折过而已,反倒是李愔罚的格外重,皇上竟是当众斥他不如禽兽铁石,立削封邑及国官之半,贬为虢州刺史。
同时,李恪诏书亦下,仍赴安州,继都督一职。而杨崇敬却不易调动官职留任京城鸿胪寺卿,临行前杨书瑾去杨府转了一圈也就整理行装随之上路,彼时正是烟花三月的好时节,依旧选择乘船而下,却没想,这船坐着杨书瑾竟也无了力气。
好不容易挨到安州,在李恪的坚持下请来大夫一瞧究竟,结果却是骇人的紧。
“恭喜殿下、王妃,是喜脉。”
杨书瑾从未觉得有什么话比这句更加刺耳,在船上许久未见月事时就察觉出不对,才会一直说没事不让大夫瞧。
杨书瑾对着满满一屋子跪倒恭贺的奴仆愣是扯出一抹表示她也很欢喜的笑,丫鬟仆人恭贺的无非是她这个吴王正妃终于在两年多的时间里修成正果地位得以保全云云,而事实上他们并不知这个孩子对他们的主子而言是个怎样的概念。
一直扯着唇角,睁着眼睛却实在是什么也没看进去,就连李恪何时让人退下也不知晓,回过神来是他稍加用劲握住的手。
“孩子,我,我要怎么办……”即便思量不止这短短一瞬,却依旧找不到任何解决办法。
“无事,不急,你好好考虑。”
“考虑什么?”
“要不要这孩子。”
“你呢,你要不要?”
“我随你便好。”
在这样一段对话后杨书瑾当真安安分分考虑起来,主要这的确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第一,孩子是李佑那个混蛋的她实在无法接受;第二,万一孩子以后长的像李佑不知道会给李恪带来什么闲话;第三,对于生孩子她仍旧没有什么信心。
综合以上三点,杨书瑾觉得自己没理由留下这孽种才对,可那句话卡在喉头想要告诉李恪时却又怎么也说不出口。身上被割破一道小口子都会心疼不已,何况是要拿掉身体里的一块肉。
这么一思来一想去,竟也过了大半个月,杨书瑾憔悴了,真的憔悴了,正值养胎补充营养之际她却烦恼的吃不下饭,也无怪乎会这样。
愁的自然不止她一个人,好比连锁反应一般,李恪心疼她这眉头也很少能舒展,萧月竹心疼他们两个成日里也是唉声叹气,小兜兜没人陪着玩也就瞅着三个人学起皱眉头。
某一日深夜李恪好不容易睡熟时,身旁之人猛地坐起冒出一句:“我想通了,不管孩子他爹是谁,这孩子是我的就成!”
李恪揉揉眼,被她这突起的情绪给吓了一跳,摸索不到火折子便借着月光坐起身看她:“怎么忽然就想通?”
“李恪,你能把他只当做我的孩子来看吗,爱屋及乌怎样都好,我知道这要求过分了一些,但真要生下来只有跟着你才名正言顺,你要是不愿意认,那他……”
“他不就是你的孩子?”
杂乱的言语被李恪一把打断,杨书瑾看着月光映照下他那俊朗的轮廓忽然忍不住捂脸哭起来,其实这对兄弟还真的是很像很像。
李恪无奈,伸手拍着背小心哄着,哄了半日她才渐渐止住哭,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时才知是睡了过去,不免抿着嘴又是苦笑,心底却总算落下一块大石,好歹是不必再纠结这个问题。
第二日府内众人发现这日上三竿殿下与王妃居然都未起身,王妃也就算了,平日里也没见她勤快过,可是吴王素来以闻鸡起舞为名竟然也赖了回床。
众人啧啧,暗想王妃这孩子当真是金贵,不由都格外小心伺候起来。
只也不知自家王妃的身架子骨是怎么长得,人家怀着孩子经过一番调养加上滋补都不免圆润几分,可王妃却是奇了怪了的往瘦里长,肚子不大,也没有任何害喜症状,精神足状态佳,其实倒也挺好的,照理说应该还是让人放心的。
只是这精神太足状态过佳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就好比她这一阵子爱逛街,就得陪着让她逛尽兴,她想看曲儿,就会带着她满安州都看遍。李恪的好脾气让府里头一干姑娘对杨书瑾是又嫉妒又羡慕,没事嚼两句舌根也是不可避免,就好比最近她忽然爱上下棋,姑娘们私底下就马上传出了不少版本。
谣言的力量果真是强大到一定地步。传到杨书瑾耳中时,她不住摇头叹气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