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絮看向林子夏,他送她来医院,听护士说他在这里待了两天时间,此次这般帮她,苏絮是欠他很大一笔人情债要偿还了。这次跟林子夏有这样的交集,实在很让苏絮意外了。
“谢谢。”
苏絮为这几天的事向他表达谢意。
林子夏倒是无所谓,倚着门框道:“我可不是平白帮你,我是需要收取回报的,所以不必谢。”
“你想从我这里索取些什么。”苏絮还是欣赏直爽的性格的,但林子夏她还是要有防备的。
“以后你就知道,现在你养好身子就是了。”林子夏顿了下又道,“需要我通知那个人来吗。”
“你偷听我和林敏儿谈话。”
林子夏挑了下眉:“我还不至于做壁虎。”他指指苏絮放在桌上的手机,道:“只不过你昏睡期间,那个人打的电话最多,所以我猜测便是他了。”
他们说的便是秦政。
苏絮默了默,摇头:“不必。我想休息了。”
苏絮闭上眼只想一个人静静。
林子夏见她着实疲倦劳累,便锁门出去了,林子夏一时没有离开医院,他抱肩站在走廊,背抵着墙壁,廊檐上的灯光稍微昏暗,贵宾区的住院部现下除了值班医生,已无杂人走动。他想起那天刚要从婚宴提前撤走,却意外看到苏絮已滚下长阶,蜷缩一团血流不止。
可她在昏迷前一刻,却仍惦念着要让朋友的婚礼圆满结束,真是个傻女人。
傻的就像……就像他的母亲。
今天看到她醒来,却是脸色苍白虚弱至极,这一整天的心绪运转怕是让她心力透支了罢。
林子夏不禁摇摇头……苏絮你可要度过这一关,打起精神,真正的狂风暴雨才刚刚要临至。
林子夏迈步走出医院,天色已全然黑透。
也许是预料到会发生些什么,苏絮一整晚都睡的极不安稳。
半夜时屋内发出细微声响,苏絮第一时间醒了过来,果然,有人来了。黑暗中她睁开眼,正对面是扇窗,隔着窗帘能看到微光下的婆娑树影。
屋内的人在她醒来时就停止了响动,苏絮能感觉到那人就站在床尾,她倒不害怕什么,只感叹不管来人是谁,对方的消息实在灵通。
过了半晌,那人摸索着终是按开了墙角的落地灯。
橘黄色的光亮倾泻,突如其来的灯光打破了黑夜的暗凝,柔柔和和的将屋内照了个大概。苏絮此时也不再佯装睡觉,她支身坐起,看到站至落地灯旁的那人,虽然对方不应该在此刻出现在病房,但苏絮没有丝毫的意外。
本身,引她出洞,就是苏絮的本意。
“你看到我,倒是一点也不惊讶。”沈芸妲平静的说着,她一改往日里的娇俏艳媚,现下看来倒甚是沉稳利落。
“看到我还活的好好的,你都不惊讶,我又怎会自乱阵脚。”苏絮捋了捋头发,声音略略冷硬,沈芸妲查过她的底细,就肯定知道她已身怀有孕,当初她推她滚下长阶,定想过保不齐会有一尸两命的结果。
“我倒没想过要害取你的性命,不过……”沈芸妲顿了顿,脸色沉了下来,“你这肚里孕育出的孩子,我定是不会让他存活于世的。”
这话说得刺耳,听在苏絮心里像针扎一样尖锐,沈芸妲成功勾起了她的恨意。
苏絮尽全力压下心底的澎湃和恼怒。
她垂下眼,神色倒是平常,再抬起头来眼中已变莫测:“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沈芸妲听到这话笑了起来:“怎么?你不知道吗。秦政居然没告诉你?”
她走上前几步,抱着双肩笑:“也亏得你耐心,忍到现在才来开口问。哦不,或许你向他询问过,可是他不告诉你,对不对?若你在他心中有足够的分量,那他又岂会隐瞒你这些许事情?”话里满是对她的讽刺和嘲弄。
说实话,苏絮对沈芸妲这样的说话语气很是抵触,可转念一想,她便明白了。
“沈小姐。”苏絮淡然唤道,“原来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所以才想要激她,可苏絮偏偏就不让她如意。
苏絮如果没有足够的心理建设,白天又怎会轻易让林敏儿离开。
她早料到林敏儿若是一离去,以她的鲁莽性格,不管苏絮的话她听进了几分,她都极有可能会第一时间去找沈芸妲。
让林敏儿引沈芸妲出现,是苏絮的决定,而她也早做好了与沈芸妲交手的准备,不出所料的,沈芸妲找上门来,甚至等不及了天亮。如此急迫的心理,只能说明沈芸妲心虚。
“其实我还是非常佩服你的。在我的生平痕迹被唐先生抹灭之后,你竟还能挖掘出我的往事,并寻觅到我的生父,他可是唐先生三年半以来都未曾找到的人。在这一点上,你实在是厉害,不晓得沈小姐用了什么条件让他跟你合作的?”
沈芸妲不在乎被套话,她今天来就是打算要将底牌亮出的。
她并不提如何找到她生父的,只是讲了怎样说服他:
“找到你父亲时,他又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乞丐,对于这样的人,当然以钱引诱更为实际,何况他欠了大把酒钱和赌球输掉的钱,说来,他倒是胆小的很……明明几年前就清楚你身在何处,却仍躲躲藏藏,不让人发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你有多父女情深……饶是我们费了好些心思……”
说着说着沈芸妲顿住了。
似想到什么,她以手抵唇,看了眼苏絮,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苏絮的脸庞在柔光下,看不出任何涟漪:“可惜可叹的是,他跑掉了,你利用不成他了,我亦没有什么后顾之忧。现在,你我又同在明处,起跑线一致,不,或许……你已经落后了?”
夜半时分,她来找她。
如此急迫,只怕是沈芸妲自觉有危机,才会如此行事。
抓住这一点,苏絮反击道:
“早前我们初次相见,你志满意昂优雅自信;出手攻击hcpaar时,即使是秦政出面让你收了手,你也没表现出急意。为什么,现今你会这么亟不可待?亟不可待到甚至没完全计划好全盘,就敢让我的生父出现于我面前,只为了测验我的反应。是什么让你如此着急?”
“是否因为秦政对你说了什么,比如……分手?”
苏絮声音平淡,却步步紧逼。
沈芸妲神色瞬变。
两个女人,言语互相伤害,只为了争夺男人,这样的事情是苏絮最为不屑和鄙夷的,甚至主动权根本不在她们手中。换做平时,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爱与不爱两种分界,合则来不合则散,不用妥协也不必从另外一个女人手中争些什么。
可现在……别人伤她,轻了,她可以不计;可沈芸妲千不该万不该,竟伤她一心想要保护的东西。
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这笔账,她必要追讨。
“苏絮,你果然能说会道,怪不得只用一席话就能令林敏儿方寸大乱,险些与我对峙争吵,可惜,这一回你错了。”
沈芸妲拢了拢头发,一瞬的慌乱被迅速掩盖,不失仪态的半靠着墙壁睨道:“他从来不会跟我说分开二字,你可要听清楚,不管发生什么事,秦政他都不可能也根本不会主动弃我离去,我们之间的情谊,是他许下的一世承诺,苏絮,上一回在酒吧我输给你,但是这一次,你败定了。”
许下的承诺?
苏絮一愣,转而默了默,道:“你说,如果他知道我因你而住院,他会如何反应?”
沈芸妲露出一个稳妥的笑,似毫不在乎:“你以为我不敢让他知道?不要太高估你自己。”
她从没高估自己,反倒是低估了沈芸妲,苏絮突然意识到,或许秦政和沈芸妲之间还有别的复杂牵连,以秦政的个性,若他真许下了不离不弃的承诺,那他就不会这般招惹苏絮,甚至背弃未婚妻跟她在一起。
不,不对。
苏絮道:“说到现在,你只强调了他不会背离你……而没有提过他是你的未婚夫。”
她仰起头,直直望进沈芸妲的眼眸里,“其实,你们根本不是未婚夫妻。”
“我说的对吗,沈小姐,如若你们有婚约,那他就不会向我求婚。”
苏絮睫毛微微发颤,话一出,沈芸妲惊了暴跳两步走:“你说什么,求婚?!”第四 沈芸妲压着嗓音,颇有暴跳如雷的前兆:“绝不可能,苏絮,这种谎言实在低级。”
她咬牙切齿的同时,脑海中猛然跃出一句模糊的话终其一生,我都会用家人的身份来保护芸妲,不管她将来嫁与何人,也不管我会娶何人为妻。她如果没记错,那晚他在她家吃饭,是这样说的吧?
沈芸妲只以为这是秦政不想结婚,婉拒她父亲提议的措辞。
她万没料到,那竟然是他要向别人求婚的一种暗示。
那天晚上,秦政对她所说的那些话,她再也不愿回想。
之前的十数年等待,全因那晚而变成了一文不值的过往,还将被秦政所抛弃割舍。她世界里的生活中心,她一直为之依附,从来都是秦政,她想就算秦政还没想过要娶她,但他对她的疼爱毋庸置疑,他肯定不会舍弃她。可到头来,秦政却对她讲,他爱上了别人,语气那么温和却坚定,带着让她心如刀绞的决绝。
她现在的感觉,就跟那天在车子里的一模一样,恍如乾坤旋转,天塌地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