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芸妲一手扶近处的墙壁,几缕碎发自耳际垂落,映在墙上的半弯身影显得有些狼狈,另手握拳抵在太阳穴位,胡乱的绕圈按压着,那模样早没了先前盛气凌人的架势。
只不过一句话,就让她溃不成军,她对秦政的情深显而易见。
“你坐。”
沈芸妲抬头瞥了眼苏絮,冷笑了下,直起身来,她嘴巴动了动:假惺惺。
苏絮装作没听到,继续冷静平和道:“我想你还不知道,他的求婚,我算是变相答应了。”
这话是有火上烧油的意味,虽然苏絮言语上的刺激,只能使她看到沈芸妲短暂的慌忙失措,但苏絮就是忍不住想要说更多,她心中的郁结烦闷汇聚一团,胸腔里满满的燥乱无处发泄。
沈芸妲终还是在旋转椅内入座,重重靠在椅背,她沉默片刻,随后脸上覆上了初来病房的平稳仪态。
“苏絮,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做个了结。”
“怎么个了结法。”苏絮声音凉凉,眼眸蒙上一层灰雾,“难道也让我推你下高台,让你体验一把?”
沈芸妲不甚在意的笑了笑,苏絮原本强制压下了躁动,现今看到她的这抹笑,苏絮便控制不住戾气四起。
沈芸妲道:“祸源因谁,便该由谁来裁决。”
她故意停顿了下,看到苏絮仍是冷冷淡淡的,没有要开口问她的意思,沈芸妲微挑了下眉接着说道:“我们之间的纠葛纷扰,当然应让秦政来了结。”
“若你有这样的觉悟,便不会搞出这么多事来。”苏絮冷道。
并且事事针对她,沈芸妲若是希望让男人来解决,又怎会演练出这么一部女人战争的戏码,在这个复杂关系中,苏絮对自己所处的位置感到十分的烦躁,并隐隐觉得心凉。
“只有把事情演变成覆水难收的局面,将你我逼入绝境,秦政才有可能做出真正的抉择。”
沈芸妲像是认为秦政之前说的话都不算数,不能当回事儿。
“你是不是觉得我自欺欺人,明明他都已经说了……”爱你。她无法说出这两个字,语气变得生涩。
苏絮微皱皱眉,不明白沈芸妲到底想说些什么,不过她并没有开口打断对方的意思,她想看看她最终要干什么。
“确实,如若秦政知道你已流产,且这事是我所为,他定会将我与他之间的情分全部抹杀掉,依他认定了人事便不会更改的性格,我甚至会永不翻身。是的,最初我有意要嫁祸给林敏儿,使自己脱身,也是因为……他。”沈芸妲半垂着眼帘,说话语气轻飘飘,若不是夜半的住院部足够寂静,苏絮都会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因为有些话,还真不像是沈芸妲能说出口的。
“苏絮你说得对,我着急了,亟不可待想把你打入万丈深渊,也因此露出无数破绽和漏洞。”
她呼了口气,似是有些话不想说却又不得不说:“我如此急迫,也是缘于我看出了秦政待你不同。以往,他身边的女人,只要我略施手段就能成功逼退,秦政也一直纵容我的作为,还记得我在酒吧针对你、以及攻击hcpaar吗?”她抬头看着苏絮,“他一直知道这两件事,甚至他也知道我调查你,这些他都没有管过我,我那时还以为你和其他女人没甚区别,可后来我错了……”
苏絮心口一颤,这么说,他知道她调查她。
“你竟然会对我说这些,真让我觉得意外。”
沈芸妲握紧了手:“自己会这么平和跟你讲,我也意外,就像我后来意外的发现,你在秦政心中的分量,着实不轻。”骄傲如她,承认这些事实在艰难,尤其又在苏絮面前坦认,更让她难堪。
“但是苏絮,即使他爱你,即使当他知道是我推你滚下台阶,他会恨我,可我依然有办法让他留在我身边,你信吗。”
沈芸妲踮着高跟鞋稳稳踩在地上,不让旋转椅动上分毫,显出她对下面话的重视。
“你问我和秦政到底什么关系,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和他自小一同长大,青梅竹马,又是世交,其中二十多年的感情沉淀是你不能比拟的。”
又是世交家庭的青梅竹马。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秦政欠我们家一条命。”沈芸妲顿了顿,“我妈妈……当年我妈妈为了救他,丢了性命,他那时便在我妈妈墓园前发过誓言,终其一生要担负起照顾我的责任。”
“所以苏絮,我和他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划清界线的。”
苏絮扯了扯衣领,觉得有些热,原来,原来她所不知道的背后是这么一回事。
沈芸妲话锋一转,忽而道:“我还想和你再赌一次,苏絮,这一回我们的赌约一把定乾坤,作为以前所有事的终结。”
她这么说道:“这场赌约之后,不管结局如何,不论我是否输赢,我不会再来找你。”
“什么意思。”
“你流产的事,告诉他;我用我的方法让他留下;看他最后是选择和你在一起,还是来安抚我。是爱深,还是承诺重要,到时自会有分晓。”她声音略低,却带上了稳操胜券的肯定,“苏絮,以我之命,赌你之情!”
“你敢赌吗?输者,失去秦政,并永远消失于对方的世界。”
“你敢赌吗?”她又问道,盛气凌人。
她敢吗?
苏絮是真累了,夜深露重,纵使满怀心事,也抵挡不住疲倦之意,她揉了揉眉心,一双眼在暗夜里平淡无波,辗转几个翻身后,便强迫自己闭上了眼。
这一觉睡得迷糊,却也绵长。
第二日醒来已不知是何时几点,她抿抿嘴唇,只觉得口舌干燥,还未说话,便有舀了水的勺子伸到嘴边。
她侧了下头小啜一口,顺着拿勺的修长手指往上瞧去,一个穿着黑色衬衣,袖口被挽起的男子就坐在她的床边。
他神色淡然,可一双眉峰总是不自觉的皱着:“累不累,要不要再睡会?”他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暗哑。
苏絮摇了摇头:“什么时候来的?”
边说她边撑着身子想要坐起,秦政急忙扶着她腰,往她背后放置了几个抱枕,以便让她依靠着舒服些。
“没那么娇弱。”苏絮想笑却笑不出来。
等她完全坐好了后,秦政才回答了她先前的问题:“早上到的,看到你睡得极不安稳。”他这么一说,苏絮才发现现在已快近中午。
秦政又喂了她几口水,才端起桌上一直保温着的粥,见状,苏絮按住他的手:“没胃口。”
“苏絮……”秦政默了下,淡然的面容终是破裂,流露出让人无法分辨的复杂神色,“因我没处理好,是我的疏忽,才会让你受此一劫,你该是恨我的。”
苏絮语气淡漠:“是的,我对你有怨恨。”
他隐瞒了她那么多事。
“我的错。”秦政握住她的手,微微将下巴抵上,略略泛青的眼圈显示出他的疲惫,这几天秦政打了无数个电话,却怎么都联系不上她,他便觉得不对劲了,可万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刚听到这个消息时,他一时迟钝,等反应过来后,桌上的东西已被他全部扫落在地,瓷杯噼里啪啦摔得粉碎,他震怒之余,一脚踹翻了茶几,片刻制造的狼藉令屋内的其他人惊吓当场。
而他沉着脸面无表情,大步跨过地上杂物,便疾驰赶到了医院。
一路上他都是处于发怒边缘,心脏就像被一双手紧握,时不时让他呼吸一窒,到病房看到蹙眉睡着的苏絮时,他的怒气立刻转变成了愧疚,心痛的感觉扑山倒海的袭来,这种感受怕是要刻骨铭心,难以忘记,他直到此刻才发觉自己是怎样深爱着苏絮,爱情在不知不觉中愈加愈深。
他庆幸还能见到苏絮,他不敢想象若她的生命受到威胁,他会以怎样的姿态来回报伤害她的人。
“你如何找到我的?”
其实苏絮想问,是不是沈芸妲告知他的。
果然,秦政在这个问题上沉默了片刻,才答道:“我怕你出意外,便让人查了所有医院的病人名单。”
苏絮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冷笑。
“秦政,你走吧。”
他到现在还隐瞒她,她着实不想再见到他了,真的有些心累了。
许是看出她心寒,秦政将她的手握的更紧:“苏絮,你愿不愿意……再听我讲一些以前的事情?”
没等她回答,秦政便接着说开了,不知是不是怕苏絮拒绝倾听,他起初嗓音晦涩,语调微快:“我和沈芸妲的确在一起,不过不是以爱人的身份,我担负着照顾她的义务。因为父辈是世交,所以两个家庭一直来往还算密切,我那时就把芸妲看成了自家的妹妹。”
“十五年前,家中的生意场上得罪了一些人,我便被绑架,后来当警察赶到,可因绑架我的人持有枪械,双方僵持着,那个时候是沈阿姨护着我,我逃了出来,她却被一枪致命。”
说起这些,秦政目光黯淡。
苏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最终抿嘴沉默。
秦政看着苏絮:“她的死完全是我害的。当时匪徒就跟在我身后,那条小巷空荡来来往往没有多少人,我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就对迎面而来的沈阿姨唤了声妈妈,希望她察觉不对……结果就害了她,连累她一同被绑了去。”
十五年前,他正值初一,末考结束后,他一人绕了条小道准备回山上的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