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跟我进来仔细搜……”
“是!”搜寻的周兵在外边回应着,叫喊震天。
少顷,一队士兵破门而入,整齐地排在门两边。一个英气逼人的神武将军跨步进门。
刚才的那几个食客,吓得哆哆嗦嗦从凳子上跌落下来。店家和小二早已吓得钻到桌子底下。桌凳歪倒、杯盘碎落的声音不绝于耳。将军看着众人狼狈的样子,志得意满地大笑起来。
却见李煜一个人气定神闲的在桌前坐着,手持酒杯,旁若无人。
一个士兵看不过,趾高气昂地站在李煜面前,“你是什么人?见到都点检为什么不跪?”
李煜头也不抬,兀自低头喝酒。
那人讨个没趣,在将军面前又不好发作,气急败坏地把手按在剑鞘上。
将军也走过去,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李煜,只见他紫袍玉带,打扮与富家公子无异。脸上的气定神闲和周围人的恐慌之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心里打定了主意,此人莫不是狂妄之徒必定身份高贵,非普通富家公子,不敢怠慢。
“阁下就是都点检赵大人吧?”李煜举杯向他示意道,“在下李煜敬你一杯。”
“你是南唐人士?姓李?”将军打量着李煜,迟疑了一下,笑道:“我们干了这杯酒。”说完仰首喝尽了杯中酒。
“果然不愧是殿前都检点,豪情和胆识都高人一等哪!”李煜笑着一饮而尽。
“大人……”身边的随从听见李煜的话,警惕地看向赵匡胤。
“怎么,你怕这酒里有毒?”李煜笑着看着赵匡胤,“用我李煜的命换都点检大人的命,大人觉得值不值?”
赵匡胤冷笑一下:“就是南唐天子的命,我也不换!”
“好”李煜赞道,举起酒杯一语双关道:“敢于说真话的人是可敬的!”
听到“可敬”一词,赵匡胤笑着回应道:“敬人者人恒敬之。”
赵匡胤说完将杯里的酒倒入口中,又重新添满,举在身前真诚道:“我一进来就看见兄台在喝酒,现在两杯下肚也是面不改色,兄弟好酒量啊!”
李煜道,“过奖了,我还没领教都点检大人的酒量!”
“这杯我敬你!”赵匡胤说完喝完了第三杯酒。
李煜看着他喝完,自己却并不喝酒,而是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盒,不紧不慢地打开,将里面的一些淡红色的粉末倒在酒杯里摇晃着,然后一饮而尽。
赵匡胤狐疑地看着李煜,他身边的一个人忽然厉声道:“你喝的是什么?”
李煜笑着将空盒子扔在地上,“解药啊!”
“你……”赵匡胤听言心里一紧。
“你真的敢下毒!”一个随从恶狠狠地道,刷的一声将剑拔出来,金光闪闪地抵在李煜的脖子上。
“你最好识相点!”李煜从容道,“杀了我,你们都点检大人也活不成。”
“这是什么毒?”赵匡胤问道。
“现在还死不了……”李煜笑道,“不过十个时辰以后我就保证不了了。”
赵匡胤面色冷峻陷入沉思,半晌,嘴角浮现一丝冷笑,向身边的众人喝令:“全部都出去,离开门口十米以外!”
随从一惊,原地站着没动。
“没有听见我说话吗?我说全部都退下!”赵匡胤厉声道。
客栈里只剩下赵匡胤和李煜。
赵匡胤坐在李煜对面,从容地道:“现在……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李煜直视着赵匡胤,笑着道:“都点检大人,我记得我已经说过了,在下李煜,金陵人氏。”
赵匡胤把面孔渐渐移到李煜面前,逼视着他,继续问道:“你是哪个李?”
李煜从容答道:“‘江南李树玉团枝’,我是南唐李家。”
赵匡胤一怔,心里暗想道:果然不出所料,他是南唐皇室子弟。
李煜手摇折扇怡然自得地看着赵匡胤,折扇背面是李煜亲笔用“金错刀”笔法写的字。
“你是南唐六皇子!”赵匡胤忽然醒悟道。
李煜笑道:“正是!捉了我,都点检大人可以回去向周皇帝领功。”
身份道破,赵匡胤神情却放松起来:“抓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是易如反掌……但是我今天不想抓你,抓了你只会让你身降却不会心服。世人都说南唐六皇子文采斐然,尤善填词。我在江南也听见民间传唱你写的很多词,不知道你最得意的是哪一首?”
说起写词,李煜脸上颇为自得,却摇着折扇,谦虚地道:“不敢拿出来献丑!”
赵匡胤注意到他扇面上的字:“揖让月在手,动摇风满怀”不屑地道,“满怀之风,能有多少?江南文风鼎盛,这两句诗若是普通文人附庸风雅之作,确不失为好句。但是阁下身为皇子,作此风月之句,却稀松平常了!”
“哦?”李煜并不生气,笑着道,“倒要向都点检大人讨教了!”
赵匡胤侧身看了看窗外,月上中天,滁州城在月光下一片明朗。
“我有一次在秦中归途中,夜自华****中,看到的也是这样的月色……”赵匡胤低头沉吟,朗声道:“未离海底千山暗,才到中天万国明。”
“报——”一个士兵拖着长音忽然闯进来。
赵匡胤微愠,道:“什么事?”
士兵慌张道:“发现南唐的士兵从客栈翻墙而出,我们全力追捕,伤了十几位弟兄,被他逃脱了……”
“什么?”赵匡胤一惊,“这么多人居然拦不住他一个,还让他跑了?还不快去追!”赵匡胤怒声道,急转身欲出门却被身旁的随从暗暗拦住。
赵匡胤看了看李煜,道:“你是南唐的皇子,我们各为其主本该是敌人,但你今天手无寸铁,我不会趁人之危。将来如果有机会,我们在战场上一较高下!”
赵匡胤说完阔步出门,跨上战马,绝尘而去。
“好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小玉站在门口,目光尾随着赵匡胤高大的背影,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窅娘和樊若水等人重新坐下,笑着道:“再威风的将军还不是被我们的南唐皇子骗得晕头转向!”
李煜环顾四周,疑惑道:“怎么没看见林仁肇?”
有士兵回答道:“林壮士一个人冒险出来引开了赵匡胤的人……”
李煜微微颔首,称赞道:“也只有他,才能只身一人打伤十几个铁甲士兵……胆识过人,勇猛过人!”
“不知道郡公爷在酒里下了什么毒?”裴厚德好奇地问道,“奴才跟随您这么多年,从没见过您身上带过毒。”
窅娘狐疑地看了看被扔在地上的锦盒,蹲下来,试探着用食指沾了些红色的粉末放在鼻尖嗅了嗅。一抹微笑爬上她的脸庞。
“可惜了一盒好好的茉莉粉……”
“茉莉粉?”众人都不觉倒吸了一口气。
李煜呵呵一笑,“我哪里用什么毒?前几天在街上,见这茉莉粉颜色可爱,香气袭人,趁着你们不注意买了一盒,准备送给你一个惊喜,想不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众人都笑了起来。
独有樊若水一直怔怔地坐在桌前,众人说笑也不理会。
“你觉得这个周朝的都检点怎么样?”窅娘随口问道。
樊若水若有所思,“看他言行,自不会久居人下,说不定不日即接履于云霄之上……”
李煜问道:“何以见得?”
樊若水道:“单看他咏月之句。词句意境之雄壮,非万圣天子之体无可也。如今天下纷争,群雄逐鹿,赵匡胤拨乱反正之心见于此诗矣。”
“哼,少见多怪!”裴厚德不以为然地咂了咂嘴,“你不过是看着他是殿前都检点,威风凛凛趾高气昂的,就被他的气势弹压住了。我不懂诗,不知道这句诗怎么样好。就算是好诗,也是偶然得的,有什么好奉承的。”
“就是就是!”众人都纷纷附和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樊若水一时无语。
窅娘连忙劝住:“不管诗写得好不好,从赵匡胤用兵神速,轻易破清流关、占领滁州、俘获两位将军来看,他也是不可小觑之人,将来无论为官做宰还是拨乱反正都是我们南唐的心腹大患。”
“是啊”裴厚德道,因向李煜问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眼下赵将军一伙人误认为您在酒里下了毒,恐怕不久就会带人来寻我们!”
窅娘沉思着摇摇头道:“我冷眼瞧着,那个赵将军恐怕早就猜到了酒里没毒,要不然他早就顺手带走了从嘉。”
李煜道:“无论怎样,林兄只身犯险为我们引开追兵。我们必须确保他安然无恙才能做下一步的打算。”
樊若水冷哼道:“算你还有点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