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城的大街上,百姓围着墙上的悬赏公告议论纷纷。裴厚德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只见图上画着一个面阔口方,横眉怒对的壮士,正是林仁肇。
裴厚德唬了一跳,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这个人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被周兵追捕啊?”只听身边一个年轻人道:“听说这位壮士昨日打伤了许多周兵,一个人骑着马跑出滁州城,数百名官兵边追边向他放箭,百箭齐发,居然没有一箭能射中他……”
裴厚德咂咂嘴,笑着边摇头边道:“亏他们的指挥使还号称‘飞将军’,原来是这么一群废物……”
“不是官兵的箭术不高,是因为这位壮士回身抓住了所有的箭,就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将手中之箭反手一扔,那些周兵被击中要害一个个哇哇坠地,好不厉害……”
“啊!厉害,厉害……”裴厚德故作惊讶地退出来,冷不丁被一只手死死拽住。裴厚德一惊,顺着手臂看向去,却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
“你?”裴厚德刚想和他相认,环顾了一下四周的人群,忽然噤了声。
客栈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裴厚德匆匆进了门。李煜等人连忙坐起,向裴厚德问道:“打听的怎么样?有什么消息?”
裴厚德躬身行礼道:“奴才给郡公带来两个人。”
李煜狐疑地向裴厚德身后看去,却见是翰林学士钟谟、理院学士李德明。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李煜惊讶道。
钟谟道:“说来凑巧,我们沿途听说周朝殿前都检点赵匡胤正兴师动众地搜捕一位壮士,就前去打探消息,可巧遇见了裴公公……”
李煜道:“那个人是我们的朋友,曾经两次救过我的性命,这次被周兵追杀也是因为我们。”
钟谟和李德明相互对视了一下,李德明道:“既是这样,我们马上派人继续盯着,一有消息马上回来禀报。”
李煜点点头:“这样甚好。”因向两个人问道,“父皇怎么样,你们这次来……是为了找我的吗?”
李德明叹了口气,向李煜道:“周朝进犯我淮南,诛杀刘彦贞,破清流关,攻陷滁州。这些兵败的消息传到金陵,引起满朝恐慌。皇上忍辱遣泗州牙将王承朗奉书至滁州,向周世宗求和。愿以兄事,岁献方物。周世宗不答应。皇上不得已,又派我们使周奉表,请求罢兵。”
说着向李煜呈上送给周朝的贡品礼单。上面写着:贡金器五千两,锦绮纹帛两千匹,及御衣、犀带、茶、药、牛五百头、酒两千石。
李煜正看着,忽听有人上楼。来人跪下道:“有个老头揭了告示。”
“快去看看……”众人连忙跟着出去。
窅娘却拉住李煜,微微一笑,“就这么跟着周朝的士兵,就算见着了虎子哥也是万万救不下!倒不如将我们的人换了兵甲,明着跟了那揭告示的人,岂不是顺理成章?”
李煜笑着称赞道:“就你鬼主意多!”
众人依计行事。
几个身着周朝兵甲的人快步走到揭告示的老头身边,老头手持告示跪下道:“差爷,我昨天晚上看到了这个告示上的人……”
“少废话,带我们去看看!”其中一个士兵伸手一拉将他拽上马车。
李煜等人另坐了车,在后面尾随着。出了城,马车飞驰着,不消半日就到了长江边。
李煜等人下了车,远远看见一处茅屋。
老者站定,神情恐惧,“我只能把你们带到这儿了……他勇猛异常,非得……杀了我!”
裴厚德没好气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金锞子仍在他面前,骂道:“有胆说没胆承认的老东西!还不快滚!”
“也不知道他在不在里面……”不知谁说了一句。
窅娘道:“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说完径直向茅屋的方向走去。
樊若水忙拉住她:“如果不是他怎么办?恐防有诈!”
李煜也道:“若水说得对,就算是他躲在里面必然也是充满警惕,被他误伤了就不好了。”
窅娘若无其事地笑笑:“你们都不要紧张,我一个人,又是一个女子,虎子哥一定不会有什么过激举动。”
“哎呀,你们都把虎子哥当成什么人了,他是仗义行侠的好汉,又不是不分忠奸善恶的恶魔。我和窅娘一同去,这样就算里面是什么妖魔鬼怪我都力保窅娘安全就是了!”若水说完拉着窅娘的手臂向前走去。
李煜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看着身边的钟谟和李德明,只好把话咽下去,不安的看着窅娘和樊若水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樊若水一路牵着窅娘走向茅屋,脸上带着笑意,步伐缓慢。
窅娘不解地看着若水,调笑道:“好奇怪的表情啊,你去见你的心上人啊?”
樊若水笑着点头,故作深沉道:“是啊,见我的心上人。”
窅娘不禁掩嘴笑道,“原来……你和虎子哥是……那个啊?怪不得你们整天形影不离呢!”
樊若水笑着捏了捏她娇嫩的脸,“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调皮……我倒想和你每天形影不离呢,你愿不愿意呢?”
窅娘微怔,雪白的脸上飞快地现出一抹羞涩的红晕。
樊若水看着窅娘含羞带笑的娇容,越发心驰神荡,忙定了定神,掩饰道:“到了,你在门口叫一下虎子哥吧!”
“你知道这里面是虎子哥?”窅娘疑惑道。
“他当然知道啊!”林仁肇忽然从茅屋里出来,把窅娘吓了一跳。
樊若水注视着窅娘,笑着道:“不就是想表演一场‘英雄救美’嘛,看来那个李煜对你也不过如此!”
“我不理你了!”窅娘嗔怪着,自顾自地往回走。
“本来就是嘛,人心隔肚皮,不要以为人家对你好一点你就对他掏心掏肺,甚至芳心暗许。”樊若水忙追上去,一边无奈地喊道。
林仁肇完全摸不清头绪,怔怔看着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暗暗念道:这两个人好奇怪,搞什么鬼?
说话间已经到了李煜面前。
李煜看见窅娘和若水亲密地并肩走过来,表情有些不自在。
李德明向林仁肇作揖行礼,说道:“想必这位就是林壮士了?六皇子得蒙贵人襄助,我们身为臣子的亦感沛于心哪!”
林仁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叫林仁肇,你们这样一口一个‘壮士’,把我叫得浑身不自在。”说着用肩头碰了碰正在发呆的若水,“哎,你傻愣着干啥?平时只见你口口声声要苦读圣贤书,如今在大学士面前怎么屁也不放一个?”
樊若水恍过神,看了看钟谟和李德明:“人家是南唐的翰林学士,和我八竿子扯不到关系……”
窅娘扯了扯樊若水的衣袖,暗暗地和他使眼色:“你是怎么了?怎么对人家大学士这么不礼貌?”
樊若水不理会,赌气用手拉开被扯着的衣袖。窅娘只好松手,抬起眼却和李煜的眼神撞个正着,慌忙低下头。
钟谟讪笑着打圆场,“你和林壮士是朋友,自然也是我们六皇子的朋友。我们作为臣子,必当感恩戴德,要说没有关系就是我们的不对了!”
樊若水一时接不上话。
只听李德明又道:“难得林兄一身好武艺,让那些周朝官兵闻风丧胆。我们来的路上,听见他们已经把你视为劲敌,务必铲除而后快。不如就跟着我们六皇子回朝,为你保荐个功名。一可保壮士平安无虞,二可报六皇子救命之恩,三者林兄亦可大展平生抱负,我们共同安社稷保我国家昌盛,岂不一举数得?”
林仁肇豪爽地笑道:“好,横竖我林仁肇无牵无挂,到哪儿都是安身。六皇子仁义爱民,我愿意为六皇子效力!”
说完屈身向李煜行礼,“林仁肇叩见六皇子!”
李煜一愣,连忙把他搀起,“林兄忠肝义胆,又是我的救命恩人,从嘉担不起你这一拜!”
“只是我还不能回朝……”李煜眉头紧皱,不忍地看向窅娘,向钟谟和李德明歉意地道,“个中原因……以后再向两位解释!”
众人都吃了一惊。
李德明和钟谟相互对视了一下,忽然一起跪在李煜面前。
李煜忙问道:“两位大人这是何意?”
只见钟谟面露惭色,欲言又止。沉思半晌,方道:“请六皇子恕我们知情不报之罪,我们不敢瞒着六皇子,自从您离开皇宫,皇后娘娘昼夜啼哭,几乎不顾性命,不到一个月就卧病在床。皇上思子成疾,又添国事烦扰,也是日日寻医问药。”
“父皇母后身体欠安?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李煜闻言心内如焦。
钟谟和李德明再拜道:“臣等恳请六皇子回宫!”
樊若水实在看不下去,坐在一旁不禁又是一阵冷嘲热讽:“有人眼见国家危难,身为人臣不能为君分忧,只顾得长吁短叹;为了小儿女之情,又弃父兄于不顾;这种不忠不孝的行为,还有脸说什么心系国家安危!”
“若水说的对……”窅娘向李煜,诚恳地道:“从嘉,我们回去吧。朝廷需要你,你父皇母后也需要你。”
“窅娘……”李煜看着她,欲言又止。
窅娘报以理解的微笑,“如果因为我的缘故,让你陷入不忠不孝的境地,我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林仁肇笑道:“好了,既然大家都这么劝你,你就回去吧。我林仁肇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李煜看看大家,点了点头。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不约而同地看向樊若水。
樊若水用饱含深意的目光注视着窅娘。良久,也点点头道,“我也愿意跟随六皇子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