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俪缓了缓气,继续往下看,只见胖子接着写道:
我当时一听民警的话就急了,说不是有视频吗?当时那么多路人,不都是证人吗?民警一看我嗓子变大,他比我还愤怒,指着我骂道:“你当这派出所是你家啊!警察办案,讲究真凭实据,你再乱吼小心我把你关进去!”
后来我才知道肇事者是当地一个官二代,当时正带着女朋友在大街上飙车。而当我找到当时录视频的那人时,才知道他早已被收买,那段视频也早已销毁。
于是,我开始了上访生涯,从市里到省里,可是没想到的是那肇事者家关系那么硬,我不是被赶出来就是被骂出来,还数次以扰乱公务的罪名被拘留。我不甘心,于是就到了北京,和一大帮上访的人居住在一起,大家相互鼓励,相互倾诉。状纸写了又写,寄了又寄,还天天三更天到****办排队。当别的人传来一个又一个接受****办重新调查的好消息时,正当我重新整理了****内容,国家却突然宣布从此不再设立****办!
说道这儿,我终于把我的故事大概都讲完了。我从来不相信命,但有时候我又总在想,是不是我前世做了太多恶,才今生如此报应。
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理由也没了,我才彻彻底底体会到什么叫做绝望,什么叫做生不如死。对生活绝望,对社会绝望,才真正体会到面对死亡,也能做到如此平静。
风子,我的一生是短暂的,却也是极富戏剧性的。每个人活着,都是因为有留恋的事、人。而每个主动死去的人,只不过选择去追寻已经逝去的事、人罢了。无论活着还是死去的,只是在不同的世界追寻自己的生活而已。言至于此,我想你也该平静地接受我已经离开的消息了。顺便劳烦你通知安子他们了,愿你们活着的人幸福,也希望你们活着的人祝福我这离去的人幸福!
胖子
钟俪终于把信看完,只见上面字迹工整,确实如胖子所言,他写这封信的时候内心是平静的。可是,这个消息,如何让活着的人接受?
“明风,是我害死了胖子,是我!”钟俪脸色发白,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没听胖子的话,当天就把信给方明风的话,就可以阻止胖子悲剧的发生。阵阵后怕袭来,自己成了间接的杀人凶手!
钟俪内心几斤崩溃,一直在方明风怀里瑟瑟发抖,并喃喃自语着。
方明风看着怀里的钟俪,像只可怜的流浪猫,眼神中布满了后怕。突然想到了胖子母亲,又想到曾经钟俪说要告诉自己她离开的那两年里发生的事,再联想到钟俪回来后感觉整个人都变了。以前总是微微抬着下巴,即使对着人微笑,也总能让人卑微到尘埃里,言语间更是冰冷的不夹带任何一丝感情。可是回来后,虽然仍旧美丽,但是笑起来容易让人亲近,面对自己更是做什么都小心翼翼,就连参加自己单位聚会都能放下曾经不可能的姿态与人谈笑着。若曾经是那冰山上的雪莲,那现在就是石缝间的水仙。在那过去的两年里,看来你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过的幸福,到底是有怎样的过去,让你的美丽,披上了沧桑,带上了枷锁,让你这么小心谨慎,步步惊心!
方明风不敢想象如果钟俪变成胖子母亲那样精神失常,此刻,心里的疙瘩终于完全消失。什么过去,什么恩怨情仇,在好好活着与失去之间,珍惜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钟俪精神不佳,经常陷入自责中。而方明风几人也是认领了胖子的骨灰,特意回了趟胖子家,将胖子安葬在了他父母旁边,也祝愿胖子能够在另一个世界一家团聚。既然活着是一份绝望,那另一个世界里,你得到的应该是圆满吧。
经历过胖子的事后,大家仿佛都变了一般,安子也有大部分时间生活在了北京。三人都似乎被什么打击了一般,拼命地工作,拼命地加班,拼命地拓展业务。现实是那么残忍,只要自己稍不留神,就会被击地一败涂地。而钟俪虽然情绪渐渐稳定了,大家也从没怪过她,毕竟那是胖子的选择。可是钟俪渐渐变得沉默寡言了,只有方明风在旁边的时候才笑得那么开心和满足,其他时间更是常常陷入呆滞状态,一愣神就可以好久。
时间来到了年底,大家终于有大把的时间休息,而曹欢终于在春节举办了婚礼,宴请四方。看着礼台上新娘微微隆起的腹部,钟俪眼神中流露着无比的羡慕,而一旁的方明风更是全看在了眼里。
酒桌间,宋二将方明风拉到了一旁,轻声问道:“风子,现在钟俪怎么样了?虽然看起来很正常,但我总觉得乖乖的。”
“我真怕她成为第二个胖子的母亲,现在只有我在旁边,她才看起来正常。但一旦她自己独处的时候,就会陷入无限的自责中,觉得是自己害死了胖子。我现在是一有时间根本不敢离开她,怕她出什么事。”方明风看着不远处的钟俪说道。
“你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
“我跟她提过,她很清醒地告诉我说,她脑子很正常,只是就是对于胖子的死,走不出来。”方明风一脸无奈。
“你们在聊什么呢?那么神秘兮兮的!”安子举着酒杯凑了过来。
“我总觉得钟俪在那两年里发生了什么,而胖子这件事成了所有憋在她心底恐惧和委屈爆发的诱因。”方明风一本正经地思索着。
“这还不简单,你直接问她不就得了。”安子一副鄙视的眼神。
“在胖子出事前,有一次她是提过要跟我说她的过去,被我打断了。当时觉得过去不重要了,只要以后好好在一起就行了。可是现在看来,她的过去肯定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但以她现在的状态,我也不敢再问她了,怕刺激到她。”方明风一脸担忧。
“明风,你们怎么躲在一旁干嘛?”新郎官过来了。
“不陪新娘你又过来干嘛?来炫耀脱单了?”安子打趣道。
“哎,别提了,结个婚我都快崩溃了。一圈酒敬下来我都快走不了直线了,所以只好到你们这儿来躲躲。走走,陪我回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你们好意思让钟俪一个人陪着新娘子吗?”曹欢拉着大家重新往饭桌走去。
方明风在曹欢的拉扯下,远远的看见钟俪笑得特别开心,正和新娘兴奋地聊着什么,时不时还小心翼翼地摸着新娘微微隆起的肚子。而当方明风他们回来的时候,钟俪看了眼方明风,霎时一脸通红,如同傍晚那一抹夕阳般美艳不可万物。
方明风坐下来捧着钟俪的双颊,感受到那通红的温度,温柔地问道:“在聊什么呢?脸这么红?”
“我们在聊女人之间的事,你们也要听?”新娘一旁说道。
而此时的钟俪更是满脸羞涩,把整个脸埋得更深了,融化在了方明风的手掌里。
世界上最长情,是在最深沉的痛苦里的陪伴,而不是在最美好的时候的相爱。
钟俪在前台清洗着咖啡杯,偶尔抬头,不远处的方明风正低着头在笔记本上输入着什么,偶尔翻翻一旁的书籍,累了喝口咖啡,沉思一会又继续着。看着那个背影,虽然春节过的简单,却温馨。
岁月静好,如果时间就能如此停留,那此时的美好,宁愿长留。
木清早已回家过年,而关于胖子的消息,钟俪是不敢告诉木清的,只好说胖子回老家了。木清只能感伤了一阵子,开心地祝福胖子以后可以幸福,而自己能在生命里竟然萍水相逢,一面之缘,毫无保留地就对一个陌生的男人心动不已的感觉,这辈子也算是真爱过。
听到木清这么说,钟俪更替胖子悲伤。人在失去一样东西的时候,上帝总会瞧瞧地为他打开另一扇窗,只是胖子不愿再看看另一个角度的风景,眼里只死死盯着那一潭死水,最后纵身一跃,不愿停留……
北京的春节,是最冷清的季节,但对于钟俪来说,却是过得最幸福的时刻。鲜有人打扰,自己在收拾着书店,偶尔发出叮叮当当地杯子碰撞声,水龙头冲洗声,更让这份生活显得真实。
钟俪趴在柜台上看着坐在窗口的方明风,见他一脸认真地在思考着什么,于是便悄悄走了过去,双手捂住了方明风的眼睛,却默不吭声。那一种带着皮肤体温的触碰,让钟俪心里莫名的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