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又过去了半个月,加强连在雨林深处转了一圈,绕回到前天的宿营地,加强连在雨林里迷路了。
部分姐妹弟兄被雨林里千奇百怪的小爬虫叮咬,奇痒难耐,没有酒精、消毒水,只能用手抓,轻轻一抓,被叮咬的部位立刻流脓流血,破伤风随之而来。两个重病号的身体大范围溃烂,其恐怖程度让杀敌无数的老兵都不忍直视。
闷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无可奈何,进雨林一月有余,这个还不满20岁的小连长苍老了许多。黎倩倩站在闷宝身后,一点也不避讳,帮闷宝拔白头发。
“太多啦,今天拔了,明天又长,你少操点心,顺其自然吧!”黎倩倩说道。
“侦查连是200师的精锐,我答应过副师长,一定要把伤员接回去,把2连和侦查连带回去,伤员全部战死,让我怎么向师座和副师长交待!”闷宝失声痛哭,把一个月来受到的委曲全哭了出来。
加强连的姐妹弟兄纷纷转身,走得远远的,也许,此刻只有黎倩倩能安慰闷宝。
“第5军还是国民革命军的精锐,坦克、战车、重炮、汽车……全炸了,杜长官都不怕,你怕什么?”黎倩倩说道。
“我对不起师座,侦查连是郑长官的心血,每个弟兄都是打过昆仑关的老兵,加强连不能毁在我手里!”闷宝回答道。
黎倩倩转到闷宝跟前,轻声说道:“姐妹弟兄们都问我,你和师座、郑团长是什么关系?”
“师座对我有大恩,在城防司令部时,军需处长给我们设计的打法是,跟日本鬼子以血换血、以命换命,若是按照这种打法,我不知死了多少次。我用石头打梨子,击中戴师长的卫兵,戴师长非但没有处罚我,还让我到国*军的精锐——200师当兵,两次提携,还推荐我到军官学习班学习,我铭记于心。昆仑关一役,提饷三级,我有钱供我弟弟念书、正在存钱给我妹妹置办嫁妆、存钱置办迎娶你的彩礼。要不是师座,我早战死了,也不可能和你相遇,更不可能拥有现在的一切。”
“有义有情,血性男儿,难怪师座这么看中你、难怪本小姐莫名其妙地爱上你。不过,我家不要你的彩礼,我爸爸妈妈都是西南联大的教授,工资很高,在北平,我家还有一幢洋房,拖亲戚照看,消灭日本鬼子,回到北平,我爸爸妈妈就我一个宝贝女儿,那幢洋房就是咱们俩的。你安心给妹妹置办嫁妆、供弟弟读书,要是钱不够花,我给你,出国前,爸爸妈妈给我的金条,我一直没机会花!”
闷宝伸开双臂将黎倩倩拥入怀中,这次,黎倩倩没有躲,脸颊埋进闷宝的胸膛,面若桃李,红白相映,嘴角却挂着浅浅的笑意。
“我是哪辈子修来的福份,除了日本鬼子,和我交往的,全是好人,你家有钱,那是你家的事,彩礼一定要给,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
“就不要!”
“就要给!”
“好了吗?”
“不好,我要抱着你回国!”
“我喘不过气了!”
闷宝松开手臂,双手轻抚黎倩倩的后背,黎倩倩却如同一条泥鳅,从闷宝的怀里溜走,跑出五六步,黎倩倩用双手捂着脸,脸颊火辣辣地烫,无论黎倩倩怎么捂,就是捂不住满脸的朝露。
黎倩倩低着头,不敢目视正前方,如同有千万观众在看着她一般,黎倩倩看到闷宝的大脚丫,轻声说道:“要是让人看见了,我就打死你!”
“攻打界首高地,战斗极其惨烈,200师和中村旅团都派出敢死队,身捆炸弹、手榴弹互相自爆,郑长官身先士卒,身中三刀不下火线,血染征袍,是条真汉子,我和郑长官并肩战斗,同生共死,郑长官待我如兄弟,胜子侄。我从军官学习班归来,没看出糖人包含的意思,对你又爱又恨,买了好多食物想要送给你,却没勇气去通信营找你。乘坐郑团长的吉普车路过600团的营地,我盯着来往的女兵看,郑长官看出我的心思,对我说‘滚,这是最后一次’,要不是郑长官这句话,也许到了此时此刻,我们俩才会知道彼此的心意。”闷宝陈述道。
“两年相思之苦,换我一辈子对你不离不弃,死生相随,你还吃亏了不成?”黎倩倩问道。
“我才打死你呢,有你这么折磨人的吗?”
“你……从小到大,我爸爸妈妈都没打过我!”
……
在雨林深处转了一个多月,连长都急哭了,女兵再淘气、再调皮也没有偷窥的心情,加强连今夜在此宿营。
背包越来越轻,猴肉消耗了大半,半月前,部分官兵想扔了一部分猴肉,减轻负担,轻装简行,此时此刻,加强连的官兵都恨自己这半月来吃得太多了。加强连官兵的心情越来越沉重,闷宝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一夜愁白少年头,夜深人静时,黎倩倩趁姐妹们睡着后,躲在帐篷的角落,流泪到天明。
一星期下来,黎倩倩的头上也长出了白发。这一星期,23个姐妹弟兄被破伤风、疟疾折磨致死;6个弟兄被疾病折磨得痛不欲生,背着闷宝和姐妹弟兄们,分成两组,开枪互射,死了;一个重病号,拼尽全身力气,偷来步枪,把枪口顶在下额,用大脚拇指扣动钣机,自杀了;5个姐妹弟兄,3男2女,行军途中被毒蛇咬死或是毒死。雨林里有一种奇毒的蛇,毒性极强,吮吸毒血时,嘴唇会麻木,大脑呈现无意识状态,吮吸毒血的人会在一天之内死亡。
“长官,在山脚下,发现一个岩洞,可惜,小了点,要不然,今夜不用扎营了。”3排长说道。
“走,看看去!”闷宝说道。
3排长带着正副三个连长来到山脚下的岩洞前,洞口仅够一人进出,洞内还算宽敞,山洞的地面被厚厚的积叶、小树枝、兽骨覆盖,洞壁岩石的夹隙处散落十余张巨大的蛇皮,粗壮的树根从洞顶垂下,不知名的灌木在洞壁缝隙倔强地生长。
“闷宝,我带兄弟们把这个山洞打扫干净,再好好装饰一下,你和倩倩就在这个山洞里把婚事给办了!”严副连长说道。
“瞎扯蛋!”闷宝回答道。
“我没跟你开玩笑,快一个半月了,即没找到第5军的主力,也没能走出这片雨林,我怀疑,我们这一辈子都要在这片雨林里转圈圈,还不如把你和倩倩的婚事给办了!”严诚说道。
不等闷宝开口,许副连长说道:“我同意,我和姐妹们打扮倩倩,保管给你一个世界上最美的新娘!”
“3排长!”闷宝喊道。
3排长就在边上,急忙立正,答道:“有!”
“把严诚和许章关进山洞,再把洞口堵住,不到明天早上,不准放他们出来!”闷宝说道。
不容二位副连长申辩,3排长喊道:“3排,请许副连长和严副连长入洞房!”
3排的弟兄扑向许章和严诚,许章满脸通红,骂道:“你们敢?我找师座控告你们!”
“找死啊!”严诚面色铁青。
3排的弟兄乐开了花,难得奉命欺负长官,这样的好事,谁不乐意啊。许章和严诚闪到了一边,3排的兄弟在恰到好处的位置停止了。
“知道是什么滋味了吗?我若要迎娶黎倩倩,我会把军部的坦克团弄出去,百余辆坦克,横穿北平城,绕到黎府门前,再把黎倩倩接回家!”闷宝说道。
“四十军棍肯定少不了,在禁闭室入洞房,任你和杜长官、戴师长、郑团长关系好,坐5至8年牢,一点悬念都没有,出了监狱,就有娃儿管你叫爹,这战略意图好!”严副连长解释道。
“若有男人对我这么好,他坐一辈子牢,我都等他!”许章感叹道。
“长官,真的假的?”3排长问道。
“真的啊!”许章回答道。
“我会对你这么好!”3排长说道。
“长官,还有我!”3排的弟兄争先恐后地说道。
37个帅小伙,全都是久经沙场、杀敌无数的战斗英雄,此时的许章如同一只可爱的小猫面对一尾比自己体形大37倍的鱼,不是眼花缭乱,不是不知如何下口,而是被吓到了。
许章连连后退,花容失色,娇斥道:“你们……侦查连就没一个好东西!”
许章的脸红了、耳朵红了、脖子也红了,低着头,面带微笑,跑了。
看着许章的倩影,严诚和3排的弟兄都在感叹:“美人就是美人,看到背影就能想象到正面有多么迷人”。
闷宝、严诚和3排的弟兄笑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调戏长官,这样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
“用火焰喷射器把地上的树叶、枯树枝、蛇皮……烧了,再烧一下岩壁和洞顶的树根,这个山洞给女兵住。”闷宝说道。
3排的弟兄按照闷宝的命令打扫山洞,闷宝向女兵排走去。
“4连长,说话可要算数,一个坦克团,横穿北平城,要是少一辆,少行驶一公里,你休想把倩倩娶回家!”一个女兵说道。
闷宝不知如何作答,一个劲地傻笑,脸变成猪肝色,真这么做,杜长官、戴师长和郑长官,谁也保不了他。
“死妮子,每次见石连长,你都要欺负他!”黎倩倩说道。
“还没嫁过去,先护上了!”许章说道。
“我打死你!”黎倩倩扑向许章。
……
“我来,是想通知你们,女兵排今夜住山洞。”闷宝说道。
女兵闻言,停止嬉闹,要么低头不语,要么互相对视,就是不看闷宝。
“不住!”黎倩倩说道。
“山洞挺好的,我让3排用火焰喷射器清理地面和岩壁,洞口一堵,即安全又舒适,你们还可以在洞里生火。”闷宝解释道。
“不去就是不去,你从那来,就回那去,女兵的事,你少管!”黎倩倩回答道。
闷宝若有所思,转身就走,走出没几步,身后传来爽朗的笑声,闷宝没有理会,低着头,大步流星地向山洞走去。
“倩倩,都二十好几了,你还当你是个小姑娘,别这么刁蛮、跋扈和霸道,男人都好面子,当着我们面的无所谓,通信营的姐妹自然向着姑爷,当着男兵的面,你也耍大小姐的威风,这样不好!”许章说道。
“他又不生气,管他呢!”黎倩倩说道。
“疯丫头!”许章骂道,女兵纷纷响应,黎倩倩的脸上尽是幸福和得意的笑容,只有她欺负闷宝,闷宝从没欺负过她。
闷宝将41个男病号安排进山洞,算上原侦查连的医务兵,山洞里住了42人,3排的弟兄用火焰喷射器焚毁洞顶的树根后,山洞的顶部奇迹般地出现一个直通天空的圆洞,闷宝用细树枝编了两个筐,分别罩在圆洞的顶部和底部,防止毒蛇、毒虫进入山洞。3排的弟兄找来很多干柴,供病号取暖,在囱炉效应的作用下,木柴的黑烟从洞顶直冲天际。3排的弟兄把帐篷固定在山洞口,防止蟒蛇、毒蛇、毒虫进入山洞。一切准备就绪,加强连的姐妹弟兄会心一笑,如此布置,病号可以睡着安稳觉。
“跟着这样的长官,当一辈子的大头兵,除了军饷低,我无怨无悔!”缺心眼躺在山洞里,自言自语。
“这小子认主和认弟兄,你看他见到师座和郑长官那个亲热劲,看得我一身鸡皮疙瘩。师座罚他、郑长官打他骂他,他却跟师座、团座处得跟父子或是兄弟一般,我就佩服他这一点!”蓬毛狗说道。
“说得是,这小子认主和认弟兄,打昆仑关时,一个班的弟兄全体阵亡,这小子寻死寻活,大敌当前,语不惊人死不休,要回家,放牛娶媳妇,不仅没被枪毙,还把我们200师最最娇艳的女兵勾搭上了,600团3营7连和先锋营4连的弟兄时至今日都还在念着他的好!”缺心眼说道。
“我说缺心眼,侦查连的所有弟兄,最淘的就是你,被闷葫芦骂、被闷葫芦打,次数最多的也是你,你一点也不恨他?”1排副排长问道。
“你大爷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头顶个尿泡(膀胱)不知轻重,你顶个副排长的虚名,闷葫芦不骂你、不打你,是冲你这个虚名,除此之外,你比老子好不到哪去!你口袋里藏了多少日本娘们的相片,有20张吧?这事,老子要是告到军法处,三天禁闭肯定少不了,你信不?闷葫芦被团座打、被团座罚,两项的次数加一块,比我多了去了,你去问闷葫芦,他恨过团座吗?”缺心眼说道。
“狗*日*的,老子收集鬼子的相片,是想弄清楚一个问题,日本鬼子为什么不守着一亩三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却要渡过大海,把上百万青壮年送到中国挨枪子?我收集的相片何止20张,老子有112张,何止日本娘们的,还有日本男人的、小孩的、日本人全家的。你去告吧,老子最多被参谋长训一顿,相片没收。闷宝要是知道了,肯定把相片要了,看完后就还给我,你信不?”副排长说道。
“给我看看!”病号异口同声地说道。
……
病号互掐短处、互捏心灵的痛处,有说有笑,直到深夜,却不知42队牛头马面已经悄然临近,或许是阎王爷需要铁血勇士,或许是玉皇大帝动了恻隐之心想提前结束病号的痛苦,也可能是佛祖悲悯200师精锐中的精锐……这一觉睡下,医务兵和41个病号再没有醒来。
清晨,气温骤然升高,地表腐烂的树叶树枝、毒虫的尸体、哺乳动物的尸体和粪便、地面的死水……凝聚成瘴气,在如火的朝阳下,有如一道又一道青烟从地表升起,雨林深处密不透风,在囱炉效应的作用下,涌入山洞,42位铁血勇士、42位中国的好男儿、42位国民革命军精锐中的精锐……在睡梦中被瘴气毒杀。
“师座……郑长官……弟兄们,我对不起你们!”闷宝拔出手枪,对着自己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