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宝,不怪你,兄弟姐妹们都有责任,这事,谁也没想到,谁也想不到!”严诚夺过闷宝的手枪。
“你把兄弟姐妹们带回国,我到那边,把阵亡的兄弟姐妹带过来,紧跟你们身后,我不能把他们的身躯带回祖国,我要把他们的灵魂带回祖国。”闷宝把严诚按倒在地,抢夺手枪。
“闷宝,没人怪你、没人指责你,你已经尽力了!”许章横在闷宝和严诚之间。
“我答应过副师长,把伤员接回去,把侦查连和2连的官兵带回去,伤员全部战死,接近半数兄弟姐妹在这片雨林丧身,我没脸回去见师座。”闷宝伸手就抢许章的枪。
“闷宝,伤员战死,责任不在你,是我没有保护好他们,就算要枪毙,也是枪毙我,跟你没关系。”许章双手紧护手枪。
“长官,这个山洞是3排发现的,也是我告诉你的,若要论过失,我的过失比你大,要枪毙,就枪毙我,你是加强连的主心骨,你得活着!”3排长抬起冲锋枪,对着自己的脑袋。
黎倩倩急忙制止,右手紧握枪口,左手抓着枪身,抢过3排长手上的冲锋枪,把冲锋枪递给离她最近的女兵。
黎倩倩站到闷宝跟前,轻声说道:“继续执行副师长的命令,如果你有错,该怎么处罚你,是师座和郑长官的事。不逃避、不推卸、勇于承担责任,这是国*军军官的本分,你没权力自杀。你把事件的详细经过记录下来,念给兄弟姐妹们听,再把你写的事件经过交给兄弟姐妹们传阅,我们确认你叙述的事件经过都是事实后,再签字。回国后,就把你写的事件经过交给师部,该怎么处罚你,是200师师部、598团团部和军事法庭的事,副师长交给你的任务还没完成,身为中国军人,你没权力自杀。我警告你,石闷宝,不管坐多少年牢,我都等你,你要是自杀了,我就随你去,你想清楚!”
“我同意!”严副连长说道。
“我也同意!”许副连长说道。
“我同意!”1排2排和3排的排长说道。
“我也同意!”加强连的弟兄姐妹齐声响应。
……
雨林深处没有那么多芭蕉叶,加强连的姐妹兄弟用叶子繁茂的嫩树枝代替。42座坟,挖断了17把工兵锹,男兵长满老茧的手上长出了水泡,女兵放下矜持,整理42位死难弟兄的遗容。
正午时分,加强连开拔了,离开这片死亡之地。黎倩倩寸步不离地跟着闷宝,生怕闷宝做傻事。
“野人山还有个名字,叫胡康河谷,在缅甸语里的意思是‘魔鬼居住的地方’,真是地如其名,名不虚传!”一个女兵说道。
“缅民说,野人山里有野人,有两个人那么高,四肢强壮有力,茹毛饮血、生吃人肉、和禽兽无异,时不时还到野人山周边的村子里抢女人当老婆!”另一个女兵说道。
许章听不下去,狠狠地瞪着说话的女兵,骂道:“闭嘴!”
女兵沉默不语,跟在男兵身后,一路小心翼翼,雨林里到处都是死地,只要受到外伤,极有可能感染破伤风。雨林里昼夜温差极大,白天极度闷热,夜里却有些冷,晴雨无常。
“这鬼地方,人吃的东西极其有限,到处都是吃人的东西。”小豆子抬起左脚,小腿腿肚处有条蚂蟥,这条蚂蟥的身体如同一只正在进气的气球,正在慢慢变大。
“没酒精了!”医务兵说道。
“别吓我!”小豆子感叹道。
闷宝闻讯,急忙蹲在小豆子脚边,一条无名指般大小的蚂蟥正在吸食小豆子的鲜血。黎倩倩不敢靠近,躲在男兵身后,鼓起勇气,瞟了一眼小豆子的小腿,花容失色,头发都差点竖起来,急忙收回目光,把脸藏在男兵的背后。
“老班长!”闷宝喊道。
加强连只有一个老班长,就是炊事班长,炊事班长闻讯,跑到闷宝跟前。
“烟斗。”闷宝说道。
炊事班长往烟斗里塞了一团烟丝,递给闷宝,三个排长和十几个班长面色突变,狠狠地瞪着炊事班长,如果眼神能杀人,炊事班长不知死了多少次。
炊事班长见状,急忙紧贴闷宝,麻利地掏出打火机,打着火后凑过去。
“不用!”闷宝边说边取出烟丝,还给炊事班长。
三个排长和会抽烟的士兵见状,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快一星期了,整个加强连,别说一支香烟,就连一根烟丝也没找到。
闷宝将右手的小拇指伸进烟斗,蘸了点烟斗油,涂在小豆子小腿被蚂蟥叮咬的部位,3秒钟后,蚂蟥松开口,滚落在地,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加强连的姐妹兄弟面面相觑,就连老班长的脸上都露出惊喜之色。医务兵和护士见状,啧啧称奇,酒精用完了,正愁没办法向姐妹弟兄们交待,老班长的烟斗却发挥如同酒精一样的功效。
闷宝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继续前行,黎倩倩急忙跟上,小鸟依人般走在闷宝的右手边。
老班长想和闷宝并肩前行,只不过,黎倩倩快他一步。老班长想溜,1排长一把抓住他,骂道:“老*混*蛋,你不是说没烟丝了吗?”
“对啊,确实没有,我身上的烟丝还不够我自己抽回国,自然是没有了,我也没骗你!”老班长解释道。
“老*王*八*羔*子,这也算是理由!”9班长说道。
老班长被围在当中,弟兄们七嘴八舌,声讨老班长,老班长万般无奈,从怀里摸出一包香烟,弟兄们眼睛一亮,恨不得把这包香烟抓在手里,更想揍老班长一顿。
老班长拆开香烟,在场的十余个弟兄,除了刚刚骂他的人,每人一支,1排长和9班长的脸变成了苦瓜,几次伸手,老班长就是不给他们俩。
十余人弟兄,除了1排长和9班长,每人手上都有一支香烟,正在美美地享受尼古丁带来的刺激。
老班长手握一支香烟,在1排长眼前晃了晃,说道:“谁是小*混*蛋?”
“好……算是你狠,我是!”1排长回答道。
“你是什么?”老班长问道。
“你……见到阳光你就灿烂,怎么跟长官说话?拿来!”1排长撬开老班长的手,抢走老班长手心里的香烟。
老班长如此炮制,手握一支香烟在9班长眼前晃悠,问道:“谁是小*王*八*羔*子?”
“我是!”9班长答道。
“你是什么?”老班长问道。
9班长想向1排长学习,硬抢,老班长紧握拳头,香烟变形了。
“别啊,捏断了!”9班说道。
“说,你是什么?”老班长问道。
“你……给你点阳光你就认为春天已经来了,是不?拿来!”9班长扑了上去,又要抢香烟。
“放手,1排长军衔比我高,我不敢得罪他,你我的军衔都是一样的,你是不是认为我不敢得罪你?”老班长问道。
9班长万般无奈,只能松开手,可怜兮兮地看着老班长。
“说,谁是小*王*八*羔*子?”老班长问道。
9班长暗骂老班长不是东西,在心里骂了5遍,一咬牙、一跺脚,说道:“得了,大丈夫不吃嗟来之食,老子还不要了!”
“这娃儿有骨气,我喜欢,给,这是爷赏你的!”老班长说道。
……
有闷宝在,无论战斗多么残酷、环境如何恶劣、条件何等艰苦……加强连总有股乐观劲,仿佛一闹一笑,痛苦就消失了。
老兵的心也是肉上的,老兵不能伤心,因为有太多让老兵伤心的人;老兵不能伤心,因为有太多让老兵伤心的事;老兵不能伤心,因为老兵是部队的主心骨,不能让新兵看出老兵心中的疑虑……
“老班长,烟斗给我吧!”护士俏皮地一笑。
“可以,用完了还我,我抽上几天,又有烟油了,我再拿给你!”老班长说道。
“烟油?”护士问道。
“对,就是烟油,用烟斗抽一只烟,能产生一点点烟油,闷娃子的办法叫以毒攻毒,烟油有毒,用烟斗抽烟的人都知道,我猜就是这么回事!”老班长解释道。
“你教他的?”护士问道。
“我哪有这本事,第一次见!”老班长说道。
闷宝和黎倩倩走在队伍的前部,闷宝不说话,黎倩倩偷偷打量闷宝,好想摘下闷宝的钢盔,数数闷宝头上的白头发。
一夜愁白少年头,加强连姐妹弟兄加一块,200多人,不到50天时间,非战斗减员高达全连总人数的40???这么下去,非战斗减员将达到攻打界首高地时的战斗减员。
在雨林里牺牲的姐妹弟兄,都是200师军官和士兵中的精英和骨干,200师是国民革命军的骄傲,戴安澜将军是国民革命军青年将领的楷模,嫡系、王牌、主力、精锐……200师拥有太多的荣誉。
闷宝的嘴唇在蠕动,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我要把队伍带回去,哪怕师座、团座要枪毙我,我也要把队伍带回去!”
黎倩倩早就发现闷宝的嘴唇在不停地蠕动,双眼无神,目光呆滞,肢体的动作仿佛由潜意识操控。
“你蘸在小拇指上的东西是什么?”黎倩倩问道。
“我要把队伍带回去,哪怕师座、团座要枪毙我,我也要把队伍带回去!”闷宝答非所问,声音小得如同在和黎倩倩说悄悄话。
“这就对了,兄弟姐妹们就等你这句话!”黎倩倩说道。
“我要把队伍带回去,哪怕师座、团座要枪毙我,我也要把队伍带回去!”闷宝喃喃道。
“你怎么啦?”黎倩倩问道。
“我要把队伍带回去,哪怕师座、团座要枪毙我,我也要把队伍带回去!”闷宝喃喃道。
“石闷宝!”黎倩倩双手紧握闷宝的手臂。
“我要把队伍带回去,哪怕师座、团座要枪毙我,我也要把队伍带回去!”闷宝继续向前走。
“站住!”黎倩倩喊道。
闷宝身子一软,好在黎倩倩的双手紧握他的手臂,要不然,闷宝肯定摔倒在地。姐妹弟兄们将闷宝团团围住,一股白沫从闷宝的嘴里涌出。
“医务兵!”黎倩倩喊道。
医务兵和护士来到闷宝身边,经过诊断,医务兵说道:“伤心过度,急火攻心,暂时昏迷,病在心上!”
“怎么办?”黎倩倩问道。
“心病还需心药医,除了好好开导,还能怎么样?”医务兵说道。
“还有药品吗?”黎倩倩问道。
“全用光了!”医务兵回答道。
“担架!”护士喊道。
加强连的姐妹兄弟把闷宝抬上担架,十几只小爬虫和蚂蚁已经爬到闷宝身上,加强连的弟兄急忙捉虫子,逮到一只,捏死一只。
两个弟兄抬着闷宝,继续前行,寻找宿营地。最后一个弟兄走过闷宝躺过的位置,一支蚂蚁大军浩浩荡荡地赶来,在闷宝刚刚躺过的位置转圈圈,数百条千奇百怪的小爬虫在附近虎视眈眈。
1排的弟兄以班为单位,向前搜索,寻找理想的宿营地,找来找去,找到好几个山洞,弟兄们紧握手榴弹,恨不得把这些的山洞全炸塌。
功夫不负有心人,3班发现一片开阔地,弟兄们喜出望外,这片开阔地,地势较高,树木稀疏,落叶较少,不会产生瘴气,在雨林里,这是理想的宿营地。
“又绕回来了!”3班长说道。
“怎么可能?”1排长感叹道。
“怎么不可能,你自己看!”3班长回答道。
1排长顺着3班长指出的方向望去,开阔地的正中,有一大堆木碳。此情此景,有如一阵寒风,让3班的弟兄从身体一直凉到心底。
“这些天,又白走了!”1排长感叹道。
3班的弟兄垂头丧气,连长病倒了,绝望、悲观、沮丧等负面情绪如同瘟疫一般在加强连里快速传播。
3班长抬起头,正想仰天长啸,质问苍穹时,突然停住,不远处的树脚下,躺着一具身穿国*军军装的骷髅。
“那……”3班长指着骷髅说道。
弟兄们顺着3班长指出的方向望去,1排长面无血色,轻声说道:“要是让连长看见了,我估计,又要昏死过去!还愣着干什么,埋了,别让连长知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除了乱石丛里的弟兄,凡是牺牲的弟兄,我们都埋了。”3班长说道。
1排长没有理会,边走边骂:“牺牲的弟兄全埋了,也没有掉队的,我倒要看看,是那个狗*日*的!”
1排长蹲在骸骨边,将骸骨身上的军装的左侧平整开,喜悦之情如同潮水般涌上1排长的脸颊。
“新22师,他是新22师的兵,我们找到军主力了!”1排长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