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起内心的伤痛,大笑着,扭摆着屁股,耍弄着眼风,去勾引那些男人,直到他们象一群饿狗追逐一块骨头那样来追逐她。她笑,当她的心在流皿的时候她得笑。国外发展,只有那里可以逃避现实,国外发展,只有那里可以完全忘却;国外发展,人们在那里可以得到小小的补偿。
国外发展可以从她脑子里赶走那个死了的.女人,可以把张木青和张木青的痛苦从她心中驱逐。国外发展,快跑到那里去吧。
“我必须抗拒这诱惑,”宋喜梅象祈祷一样地说,然而她自己明白,这是没有希望的祈祷。它永远是没有希望的,床上的那几个孩子就说明这是没有希望的。现在又会有什么不同呢?她紧紧捏着拳头,直到指甲深深掐进手掌,流出血来。孤寂的眼泪从面颊上淌了下来,挣扎有什么用呢?结果她还得走,因为她是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石头,一个血肉之躯所能忍受的也就止于此了。
她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她还来不及开门,门已经打开,疯张木青出现在门槛上,他的目光迟钝,半面脸颊痛苦地抽搐着。
宋喜梅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拖进来,关上了门。
“怎么了,张木青?”
“我头疼。”
“前几天才刚刚发作过呀!”
她让他坐在椅子上,自己站在他面前。
这次不一样。”他粗声粗气地说,宋喜梅闭上眼睛向丽梅析求力量,张木青的头又垂到了胸时,“我要回忆一下。”他说。
那会使你痛苦,张木青。”
我必须回想一下。
是啊,他必须回忆,这种情形以前发生过两次了,有什么东西又把他对那个自种女人的记忆挤进他的心底,所以他得跑到这里来让地帮助他想起一切。
宋喜梅告诉自己,这已经超过了她所能忍受的,任何血肉之躯所能忍受的极限了。但她明白,她将忍受,为了他,奠将忍受一切。哪怕死一万次,受任何罪,张木青过去是,将来也是她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她思索了一下要讲的话,就开始了:“她很美,”开了这个头,下再的话就容易一点了,她紧紧抓住椅背,把手都握痛了。
“她很美,张木青,”她的声音清亮欢快,但在她痛苦的 眼里却闪动着泪花。
“是的……”张木青热烈地说。
她闭上眼睛,不再睁开。
“你能看见她吗?张木青,她那张可爱的鹅蛋脸儿?她的头发从中间分开,长长的黑发,她是小巧,整洁而纤细的。齿,张木青,你说过那是世界上最好的象牙雕成的。”
宋喜梅全身倚在椅背上,大口地喘气,她用力咬住嘴唇,唇边立刻现出一丝血痕。
张木青抬起头来,挺直了身子,他骄傲地歪着头,他的神态显示出心情十分自得而平静,他的眼睛流露出一种茫然的温柔,他又回到了过去的时光,他不是一个跛子,看见了他的李丽梅,知道她爱着自己。
“她走路的时候,她的右肩比左肩稍稍高一点,你能看、见她吗”张木青?”
宋喜梅说话的时候,那阴影在张木青眼前消失了,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清明锐利,而且充满智慧,在那双大睁着的眼里流露出巨大的痛苦。
你别说了,宋喜梅!” 声音里流露着沉重的伤痛。
“已经过去了。
他慢慢转过头来,望着她的脸,宋喜梅想对他微笑,却忍不住哭了出来,她跪倒下去,然后又竭力挣扎着想站起来。张木青伸出自己那只健康的胳膊,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她挣扎了一会儿,屈服了,把自己的头放在他的膝上,她用拳头紧紧堵住自己的嘴,去堵住呜咽和抽泣。
张木青握住她的头发,朝后掰她,让她看着自己。慢慢地,她不再抽泣,也不再颤抖了。
“亲爱的宋喜梅,”他说,她感到自己的头发根仍然紧紧地被他扯着,在他那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苦恼和别的什么东西。
“我使你非常痛苦了。"他说。
“那没什么,”她粗暴地说,擦掉了眼泪。
他注视了她很久,然后,移开目光。
“我已经给予了你最大的痛苦,没有任何别的事会使你这样痛苦。”他想笑一下,但只是半边脸颊朝上扯了一下。
“如果我身体健全,而且象个男子汉,我可以说;宋喜梅,我爱你。可是,我只是一个疯鬼,你明白,他们对我的迫害成了比爱情还要强烈的力量,把我和她紧紧连结在一起了。我蹙你,可是她将永远在这里,我已经记不起那件事发生以前的其他事情了,我所记得的只有她。我看不见她的面容,但霰能感觉到她的存在,我除她以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了,而且我每次发疯的时候,都是因为她在这里。她将永远在我心里。”
我知道,张木青,我早就知道这个情况,只要你爱我,那是没有关系的。
“那不是真话,宋喜梅。"
是真的,张木青。刚才我要去国外发展,可现在我不去了,我摆脱了那个念头,我要留在这儿,再也不走了,我要在这里干活。”
“我看见了你脸上的痛苦,宋喜梅。”
“那是因为我还不知道你对我的爱情。我只知道我是你最亲密的人,张木青,村子里谁都知道这一点。但那并不是爱情,张木青。我已经等待了你这样长久,张木青。”
张木青的半边脸颊又抽搐了一下。
“你喜欢这样一个人吗?”张木青看了看自己。
宋喜梅的眼光非常柔和、温暖而且体贴。
“我爱你,张木青,我一直爱着你。”她自言自语地说,初此之外,她再不要什么了。
非艾达站起身来,把咖啡放到炉灶上去热,世界仿佛突然变成了一个可爱的地方。
“张木青!”
“嗯,宋喜梅?
她感到害羞,象一个少妇初次跟自己的情人在一起。
“我想问问你。”
“问吧。”
“我,不好意思。
“尽管不好意思,但还是问吧。”
这才是张木青。聪明,懂事,她的心感到温暖。
“你什么时侯开始爱上我的?黟声音很轻,又很惫切。
张木青深沉的声音中带着笑意:哦,很久很久以前了。
“有多么久,张木青?"
“五年到十年左右。”
“那你为什么不说?”
“我不想使你痛苦。”
宋喜梅笑了,他一直在考虑他和她的感情。
“你是个傻瓜,张木青。”她快活地说,倒出咖啡。她很高兴,母亲带着孩子们一起去教堂了,现在,她和张木青可以单独呆一会,她和她的张木青!这幸福的时刻她等了很久了!
她递给他一杯咖啡,把自己那杯端到小窗前,窗外夜色正浓,星星在天空闪烁,多么安静的夜,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这夜晚的寂静已不再使她烦恼这里不再有声音和喧闹不再有对着国外发展的渴望,他现在喜欢这山谷的幽静了。这里意味着安宁。
早晨,她要到币格庄园去见李丽梅,她要去补梅珀儿的空缺,干活挣钱。可的梅珀儿,她现在怎么样了?她在国外发展找到一个庇荫的屋顶了吗?她在哪儿?和什么人在一起?好,梅珀儿应该走她自己的路,找到她心里痛苦的原因。没有人能够帮助她。而她自己,则要去找李丽梅,获得一份工作。
“今晚刘青山.喝酒去了。”张木青说。
宋喜梅只听见他那悦耳的声调,并没有完全明白他的话。
除老伴外,膝下只有王珊珊一个宝贝女儿,在西城元巾胡同租得破旧不堪的小屋一所仅足栖身。亲戚朋友,多不往来。只有颜太太的内侄陈文珏时常来看看他的姑母和姑父。其 实在陈文珏的心中,也许想和他性情相投的表姐亲近亲近:问候姑父母,不过是附带人情,像醉翁之饮酒而已。
这个月泽于未往探视李家辉之先,早就打电话约好文珏下午到她家来玩玩,顺便吃晚饭。当她同李家辉回到家中,文珏已先米了两点多钟,正和姑母在堂屋内打骨牌。听见她拍叫大门走进的声音,文珏笑格格地嚷道:“明姐,你太不讲信用,老早把人骗来,现在快三点了。”
“别吵,别吵,还有客哩。”王珊珊随口答应着,就和李家辉携手入屋。
文珏与李家辉见面这是第三次,彼此含笑点点头。
“伯母好?伯父不在家吗?”李家辉常来颜家,照侧向颜太太说这两句。
“晤, 喂,袁小姐……几天不见了,请坐请坐。” 的颜太太,也照例吞吞吐吐地回答一句之后,就走进自己的 睡房。让她们痛痛快快地谈天。让他痛痛快快的谈天。
“珏弟,你不是写信给我说密斯袁的人品高尚,学识卓越,想和她常见面领领教吗?现在你们又在一起了,你有什么话,请讲吧!”三人落座已毕,王珊珊对着文珏指着李家辉,一字一句若有深意地说出,带着满脸故弄狡狯的神气。
李家辉听见,很不自然地低下头来,红晕的面颊,更显 出颜色鲜明。
文珏非常奇怪,脸上也不禁赧然。想着自己前天写给明姐的那封信,恭维的是她,并不是袁李家辉。自己和明姐自幼就很投契,成年以后,渐渐觉得爱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