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思航。牧师说着,向马思航打了个招呼。
小马思航划了一根火柴点燃烟斗,慢慢地走近他们。黑暗中,李家辉能辨别出他的身材似乎比他们高大。实际上,他只比李家辉高出几英寸。
“晚安,”马思航说,“你是从国外发展回来的教师吧?大家都 纷纷传说,你的乡亲们很高兴。你回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两条山谷,而且我相信,有钱人老爷们也都知道了。我是小马思航,就是你的牧师刚才说的那个马思航。他那样抱怨我是不对的。因为我已经答应过他,在我们学校里给他的那些孩子们安排座位,但他不肯接受。”
“我当 然不能接受!”老人叫喊着。
李家辉很吃惊,牧师说的是本地语言,马思航讲英语。但他们相互都听得懂。
“为什么不能?”马思航问。
“我以前告诉过你了。”
“哦,就是丽梅把我们造成不同的人之类吧。请回答我,是不是你认为你的丽梅会因为一个有身份的人的孩子在穷困的人学校里受教育而发怒?”
牧师清了清嗓子,吐了口唾沫,点着了烟斗。“丽梅创造了有钱人、有身份的人和穷困的人。马思航,他把他们造得不一样,是希望他们不一样。这是他的意志。他要有身份的人生活、工作学习在有身份的人群之中。否则,他就干脆把我们大家都造成个样子的人了。”
“如此说来,老汉,有钱人有一切好东西,而我们穷黑就得为他们工作,这也是他的意志吗?”别取笑,马思航!”老人严厉地说。
“回答我,老汉。我并没有开玩笑。”马思航温和地说。
“让我们有所区别,这是丽梅的意志。”
“那么有钱人应该富有?”马思航问。
老人沉默不语。
“有钱人和穷困的人应该受穷?”
老人还是沉默不语。
“有钱人应该 象对待奴隶一样对待我们?”
老人摇了摇头,仍然默不作声。
“那你的。丽梅一定是个有钱人,”马思航说:“肯定是!他对你说:‘你是有身份的人,别跟穷困的人来往。’这就是政府对肤色界限的说法和想法。因此,我想你的丽梅也信仰肤色界限。
“这全是胡说,马思航。我们是为了世界上的罪恶在受难……”
为什么有钱人就不去受苦呢?无稽之谈,马思航!马思航喉咙里含着微微的笑声:“我得走了,老人家。刀他转向李家辉,“我希望同你再见商,或许我们还可以谈得拢,或许我会对你有点用处。再见....再见,牧师!请告诉你的丽梅,对待穷困的人也要慈爱一点 。”
他向左拐了个弯,很快走下山坡,向那有许多火光的地方走去。
好一个马思航,这个穷困的人!”牧师说。李家辉注意到他声调里带着高傲的优越感。
马思航是一个受过教育的人,不过他是个穷困的人,文盲的牧师便仗这自己是个有色的人。在他面前产生了优越感。斯太威尔叠的有身份的人都是这样。这倒并非牧师有意抬高自己,而是完全出于自然。从未有 人对此发生过疑问,就象没有人对小庄园和周围农庄里的有钱人 “天然优越”发生疑问一样,也就像认为李家辉不可能比有钱人更有学问一样自然。他充其量也只能是想牧师讲的“差不多和白 人一样有学问。”
李家辉记 起牧师找他之前。 他试图回想王珊珊的面容时。他自己的种种想头。耶时候,他就感到了这种偏见。他虽然想极力驱除它。似他清楚地知道,它还是存在的。他感到自己与 斯太暖尔蕾的人们不同。他比他们优越。特别当那两个姑娘从他碍边走过,并向他暗送秋波的时候,他感到了这种优越。而她们 还是有身份的人。是他自己的同胞。他甚至在母亲面莳都时常感到优越。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呢?
马思航也是个有文化的人,但他们之间存在着差异。关于这一点,谁也不必说假话。马思航是个穷困的人,他是个有身份的人。尽管他尚不认为血管里流着有钱人的血就格外荣耀,他在火车站上已经领教过了这种“荣耀”,但是当他同马思航面对面站在一起的时候,他竟无话可说。他甚至还因为自己跟一个穷困的人色一起而微微感到美耻。其实这有什么可耻呢?并没有人看见他们。但这种感觉是存在的。他确实又羞又怕。他突然想到。 如果赛荔娅看到了他的母亲,他出生的地方和他周围的人们,他会多么难堪啊!但那是不对的! 他说。
“什么东西不对?”牧师问他。
没什么。我在自言自语。”
牧师擦亮一根火柴,吸着烟斗:“晚会快开始了,我要致欢迎词,得先回去准鲁准鲁,一块儿走吧?”
“啊……我还想在这儿呆一会儿。”
别太久了。
不会的,老爹。
老牧师走啦。他的身影很快就被黑暗吞没了。山下,那堆篝火一直在 黑暗的海洋中燃烧山那边的火光,有的已经熄灭。还燃着的那些火苗似乎烧得更亮。它们比那一大堆篝火更有利的 对抗者黑暗。李家辉站着的地方则是一片漆黑。
他在草地上一坐。拿出一支香烟点着。我必须留神,他想。我必须一分留神,事情不会一帆风顺。我必须抛掉自己的优越感,倘若让他们感觉到,就不好了。
“不知道王珊珊在干什么。”他大声说。他望着天空,想念她,他早就知道他会想念她的。但使他惊奇的是这种想念并不痛苦。他曾以为这会使他心疼难忍,但事实并非如此,他只不过是感到了孤单。
他回到这里是做对了。人们需要他。他在这里可以为他们做许多事情,他可以给他们很大帮助。
“在你的主国,还有许多人没有开始真正的生活,许诗涵。他们是你的同胞,他们仅只是存在着,并不是生活着。象你这样的年轻人应该去帮助他们,使他们有可能像社会的人弗样生活、成长和发展。倘能如此,他们将表现出蓬勃而旺盛的活力。它不仅会震惊你的主固,而且会震动全世彝。
“如果说我对你的教导还有些价值,那么你就应该回到你的同胞中去,帮助他们学会生活。“是的,我就是要这样做的,教授。"他边说边摸着衣袋搜寻火柴。
“谁在那儿?”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里混杂着胆怯和傲慢。”
李家辉跳起来,四处张望,他一直以为周围只有他独自一
“那时谁?” 这声音 又问。这一次,傲慢多于怯懦了,旁边有一条狗示威。
李家辉用力睁大眼睛,仍然什么也看不见。
“你是谁 ?“他问。
沉默,只有狗吠声打破四周的寂静。那条狗就在他前边几码远的地方张牙舞爪,好象要把皮带挣断了。
“如果你不告诉我你是谁,我要放狗咬你了。”这个女人说,声调显得有些游移不定。李家辉觉得那声音是美好的,他笑了放不放狗,那可全靠你恩典了。
“是吗?那么你是谁?”
“我可没有说我要告诉你啊! 我要放狗咬你了。
“我知道你不会的。”
“为什么?”她想不问,但话已出口。
“凶为你既不害怕,也不残酷,你的声音告诉了我一切。
真聪明。“瞧,现在你已经变得 友好一点了。” 稍稍沉寂了一会,李家辉听见了走动的声音。
“在你走之前,请告诉我,你是谁?”
那女人沉默了,时间很长,就在李家辉不指望再听到回答时,她开口了:
“我是李丽梅。”她的声音是友善的。
“是的。我就住在附近。人们管我们那儿叫小庄园。”
“哦!”李家辉喊了出来。
“你呢?”
“我是李家辉.。我的妹妹在你们家干活儿。”
“李家辉听见急促的呼吸声;“你……李家辉.……你竟敢同我这样说话!”
同我平等……象一个欧洲人…难到你认为我低你一等吗?难道有身份的人说话就得和欧州人不通吗?
“我真想把狗撒开咬你!”
李家辉突然光火了,他心里激起一阵阵愤怒的浪潮。
“不!你不会的,你不会改变你的本性。而你的本性没有完全变得残忍。你的坏脾气和你本能的善良还在较量。他的声音显得十分粗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