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是另外一个李丽梅。很久以前,她也住在这里。她已经死了,死了差不多已经三十年了,好象是刘青山爱她,而且我估计我爸爸也爱她--这可能就是他为什么给我取名叫李丽梅的缘故。就我所知,刘青山的父亲老刘青山想让刘青山娶李丽梅,便让我父亲和我母亲结了婚。可是李丽梅爱上了一个名叫张木青的人。
“老主婆好象是唯一支持这个张木青的人。在这个人身上隐藏着许多秘密,这就是我想搞清楚的。老主婆暗示说,刘青山杀害了张木青,可她又说刘青山杀了莎丽。但我父亲他了解一切情况,他告诉我李丽梅是生热病死的。”
汉娜推开了面前的空杯,双手在胸前交叉着,倚在桌边。
“我知道张木青的事儿。”她说。“那时我们还住在小庄园。老主人还活着。老主人,你们知道,就是老太太的儿子,现在的刘青山老爷的父亲。
“张木青是个年青的有身份的人。他带着许多钱从城里回来,”她注视着李家辉,打量他的身材,“他没有你那么高,可能比你要矮一点也黑一些。但是他非常漂亮,比你要漂亮。李丽梅小姐遇见他时我也在场,就在那小杂货铺门前。不过那时候不是农民们做老板,是个印度人开的店。
“张木青心里洋溢着欢乐,这从他眼睛里就能看得出来,从他的声音里就能听得出来。他比你魁梧,比你壮实而且喜欢唱歌。
“他第一次在小店门口遇见李丽梅小姐,就和她打招呼,但她扭过背脊不愿意理睬他。”汉娜微笑了,当年的情景仿佛又回到她的眼前。
李丽梅的手摸索着找到李家辉的手,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她调转背脊的时候,他就开始讲故事了。那是些非常可笑的故事,李丽梅小姐忍不住大笑起来。以后,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在小店门前相遇。过了些时候,每当我们去小店时,我就看见李丽梅小姐的眼睛发亮。是的,我知道这一切。每逢我们走近小店,她的一双眼睛就要放射出明亮的光彩。
“过了不久,张木青到城里去了,李丽梅小姐非常郁闷。她的苦恼与日俱增,但是很快,小店里来了一封寄给她的信。于是,她的眼里又焕发出动人的光彩,心里又充满了欢乐。这一切她无法掩饰。她告诉我,他就要挣钱回来,买一座庄园,就是现在马思航他们的卡费尔村,那是我的老家,一块水肥土美的地方。张木青要买下这块土地,和李丽梅小姐一块儿生活。
“不久,又来了一封信,说他已经有了钱,动身回来了……李丽梅小姐告诉了我这一切。因为她相信我不会告诉别人,而我确实保守着秘密。这是我唯一没有告诉过女主人的事……李丽梅小姐去迎接他,可是她回来的时候,已经完全变了,变成了一个疯狂的人……不久,她病了……后来,她就死了。
“那么,张木青呢?”李家辉问。
汉娜把眼睛移开,望着别处。
“人们现在管他叫疯张木青。”她沉重地说。
李丽梅脸色煞白,指甲直掐进李家辉的手掌里去。
“疯张木青!”李家辉缓慢地说。
“刘青山干的……”李丽梅吓得透不过气来。
“谁也不知道是谁干的,”汉娜说,“没有一个人看见,可能只有李丽梅小姐看见了,这要了她的命。我是这么想的……可是没有一个人看见。”
“我害怕。”李丽梅喊着,紧紧抱住李家辉的胳膊。
“我也害怕。”汉娜沉重地叹息着。
李家辉,用胳膊搂住李丽梅,使她贴近自己。
“别怕,我亲爱的。”
“我怕,李家辉,我为你害怕,亲爱的,我知道那是刘青山干的。我突然明白了许多东西。”
“我知道,亲爱的。可是你一定得镇静,我们会找到一条出路的。”
“哦,李家辉。要是他发现了会闹出什么事来啊!”她用手捂住一双眼睛,仿佛是要挡住那可怖的景象。
“你们必须离开这里。”汉娜说。
李家辉看着李丽梅。“我们必须走!”她不顾一切地说, “不论你去哪儿,我都跟你走,李家辉。”
“可是在这块土地上到处都是一样的啊!”汉娜说。
“哦,丽梅!”李丽梅叫喊道“难道没有一个地方能让我们平安地、快乐地生活吗?我们并不损害任何人。我们唯一的要求就是别管我们,让我们幸福。”
“听着,李丽梅。”李家辉柔声说:“安静点儿,听着,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发生。听着,如果我们很穷,你在乎吗?”
“你知道我不在乎,李家辉。”她镇静了一点儿,可怖的幻觉消逝了。
“我们可能缺吃少穿,你不害怕吗?当然,那时间不会很长。”
“即使永远贫穷,我也不会害怕。”
李家辉控制着自己的焦虑和热切。
“你不懂得异乡的语言。"
“我可以学。”
“那么,听着,李丽梅,我亲爱的,这是唯一的出路。去年我去葡属东非参加足球比赛,在那边认识了一些朋友,那儿有文化的人不受种族界限的限制,他们只是歧视没有受过教育的土著居民。我们可以去那儿。”
“好的,李家辉!”这是李丽梅发自内心的满怀希望的呼声。
“当然,我们会很困难。我可能得不到入境许可证,而你要申请入境又不能不让刘青山知道。除此而外,等待的时间又很长。”
李丽梅的脸色又阴沉了。
“不过在国外发展我有个熟人,李家辉接下去说, “他们知道怎么办理这事,他是我的朋友,愿意为我做一切事情。我明天早晨先给他拍个电报。”
“那末钱呢?”汉娜压抑着充满希望的热情,问道。
“我将在国外发展借一些钱。”李家辉说。
“我有二十镑。”李丽梅也控制着内心的激动说。
“好,那会非常有用的。我们要尽可能多带点东西,莎丽,并且要处处留神,谁也不能知道。我想,我们趁晚车走要更好一些。明天晚上我们乘九点钟开往国外发展的班车,到车站去这一路我们分开走,而且到国外发展以前,都要单独行动,到那儿以后,事情就好办点儿了。”
小小的厨房沉默了几秒钟。李丽梅用手捧住李家辉的脸,把他扭转过来,他们互相注视着。
“你敢担保你做这一切是出自情愿吗?李家辉”
李家辉微笑着,“这应该是我向你提的问题,李丽梅,要知道,你抛弃了一切啊!”
她摇摇头,“不,李家辉,抛弃一切的是你。人们说,对女人来讲,爱情便是一切,而对男人来说,爱情只是他生活的一部分。爱情对我就是一切。可你对我也是一切。我们到了那边时,一切都会很好吗?”
“是的,亲爱的,我们能够一起到任何地方,一起做任何事情一起躺在阳光下,一起在大街上手挽手地走路?”
“是的。”
“一起上咖啡馆?”
“是的,亲爱的,我们能一起到任何地方去。”
所有的时间都在一起?
“除了我工作的时间以外。当然,我尽管能听懂葡萄牙语,但还得专门学习一阵子才能教学生。”
“我也要学习。”
“当然你也要学的。”
“哦,这太妙了,李家辉。
“我们还没有到那儿呢。李丽梅感情冲动地吻了一下这老穷困的人,又紧紧抱注李家辉。“现在你们得走了,”汉娜温和地说:“我老了,累了。你们别怕,谁也不会知道你们的去向。就是他们绞死我,我也不会说出来。”
汉螂领他们绕到房后,肴他们骑上李茜清离去。
“再见,我的孩子们,”她说:“丽梅保佑你们!
他们骑马往回走的时候,李家辉又向李丽梅解释了一次她必须做的事情,她应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同他汇合。她仔细地听着,并且让他把自己搞不明白的地方再重复一遍。
她心里荡漾着愉快的歌声。她正和她的心上人一起朝前走,离开仇恨,离开残暴,他们将公开地并肩前进,过正常的、快乐、自由的生活,不再躲躲闪闪,不必害怕什么人发现并加害于李家辉。一切都会好起来,她能够照料他,给他洗衣服,给他补袜子,料理他的饭菜,保持他的家室清洁舒适。
到了星期天他们要躺在阳光下听鸟儿歌唱,他们要常常在傍晚,在灯光明亮的大街上散步,不怕别人看见。可是,突然,她意识到,在他们生活的道路上曾经有过多少恐惧。不管他们知道与否,那恐惧总是控制和支配着他们。这种心理总是要使他们避开人们应该走的那条道路,而迫使他们寻找安静的、秘密的地方,去安全地掩藏他们的爱情。
不过,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他们可以在光天化日下公开自己的爱情,让太阳照耀着他们,没有人能够伤害他们,他们的爱情会成为正当的、正常的、自然而然的事。他们的爱情将要获得自由。
她并不担心国外发展的事情。李家辉在那儿认识一个女友,她会留她住宿,到了国外发展事情就好办了。要挨过的只有明天,以后一切都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