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昨晚一闹,宋安艳几乎将歌若当成了自己人,虽然还有几分小心和警惕,但没了刚见面那会儿的敷衍和不屑。
宋安艳将歌若安排在御书房外,就先去请示女皇陛下了,听说昨夜宫里不安分,也不知道闹出了什么事情……
今天是来商量为南朝国军队供粮之事的,原本没有资格见到女皇,不过宋安艳非常“义气”地向女皇介绍了,所以她才会大清早地进了宫,站在晨晖中“迎接”女皇陛下的应诏。说实在的,她一点都不感谢她,她此刻只想躲在床上和红殇继续翻滚,两情相悦的云雨,妖娆倾城的美人,甚至温暖带香的被窝都比此刻干站着要幸福舒服很多。
“昨天那么大动静是什么?连近卫军都惊动?”一个从回廊便走过的宫人压低了声音对另一宫人问道。
“还有什么?女皇陛下遇刺了!整个后宫都惊动了!昨夜侍寝的侍郎听说还被吓昏过去了!”
“啊!那……那刺客抓到了吗?”
“近千人的近卫军难道都是吃白饭的吗?自然是抓到了,听说大理寺昨天审了六七个时辰都没能让那刺客招一个字,女皇陛下气不过,这会儿又提回宫里审了!”
“在宫里审?难道是在施刑殿?太可怕了,进去的几乎没有完整的出来!”
“是呀,听说那刺客是个罕见的美少年,几乎比那个笛童还要漂亮几分,那双黑色眸子就更黑曜石一样,流光溢彩,把人一瞥就要勾魂一样,我猜啊女皇还是舍不得那小模样的,不然也不会从大理寺提回宫里审了。”
“哎!这里怎么站着个人,咱们什么都没说!”两宫人瞧见呆了的歌若,惊恐都避开了。
歌若心上一沉,这描述……墨池为什么要南下刺杀蝶问天?难道是长公主的命令?该死的!她要怎么办才能救他?!
她连忙找了个人询问施刑殿的地方,急急地掠过去,陡然前面花丛里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来。
“站住!何人?不知前面为后宫禁地吗?”
拨开那片红艳的彼岸花,她看见了那个身穿灰衣的小少年,小少年长高了,眸子不再是原先的圆润可爱,反而多出几分大人般的戾气和成熟,那张脸轮廓分明了,越加俊俏了,他看到她,略微惊了惊,随即所有的表情都掩在了冰冷的面容后面。
希宇,她的希宇……
曾扬起头来,水光盈盈地喊她主人。
曾不安地抱住她,乖巧地说,希宇会乖乖等主人回来。
曾将匕首刺进她的胸膛,悲伤地道,希宇不想主人一个人寂寞。
希宇啊,还是你吗?
歌若纵有千言万语,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隔着赤红如火的彼岸花,两人默默对视。
良久,良久,久到歌若整颗心都冰了,都凉了,都痛了……她甚至不敢开口问为什么,一年分别,他已经站在了她的对立面,他亲手将她打下悬崖深渊……
真的是彼岸,他和她之间隔了太多的日月风霜,太多的恩怨情仇,太多的无法言说,这中间是滔滔东流的海,他和她离得是那般遥远,远到她分不清这是不是最开始的那个小少年。
“你……还好吗?”最烂的问候,但歌若除了这个却怎么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话好说。有太多的话要说,太多的问题要问,太多的情绪要表达,可是此刻……叫她如何说?
她和他,是敌非友,不是吗?她和他,曾经生死对立,不是吗?
“你找里面的人?”希宇没有回答,或者不屑,或者,好与不好,与她何干?
“是,他是……他是我喜欢的人。”
希宇的眸子起了一丝变化,好似失落又好似悲伤,密密麻麻得解不开:“那日抱着跳崖的也是心上人?原来……你也是个花心的人。”
“不……每一个我给都是一整颗完整的心,一颗可以为他们生为他们死的心,我们之间的感情……早就超过了生死,超过了年月,你……”
“……我是不懂。”希宇垂了眸子,手指抓紧紫玉魔笛,抓得那么紧,让歌若几乎以为他想把那紫玉魔笛给生生折断,他良久方道,“跟我来吧。我带你进去。”
歌若大惊,不知道是不是陷阱,但此刻身陷深宫,就算她有三头六臂也只有见到人才能施展手段,犹豫间还是跟了过去。
不知道,就算他曾经把推入万丈深渊,她竟然还是相信他。歌若啊,你中毒了,他早不是原先那个单纯善良的希宇了,你看到只是以前他,你没有看到现在的他,他早就变了,你该清醒了……
有着希宇带着,没有人怀疑歌若出现的不正常,纷纷给他们让路,打开三道门阀之后,才进到了最里面,漆黑的环境里只有墙上的长明灯和周围围着的烛光照亮着,身穿龙袍的高大女子坐在龙椅上,身旁站着四个黑衣蒙面护卫。
“陛下……”希宇单膝跪在地上拜见,“笛童有罪,笛童带了外人进来。”
五人回头,女皇的目光落在了歌若的身上,“她是谁?”
“天下第一刑师徐放鹤。”歌若呆住,什么?
女皇的脸色缓和了,起身挽起他的双手,“怎么不跟我说,你师姐来了正好,朕正头痛该如何拿这个死不开口的刺客呢,你师姐来了,正好帮真解决难题,你说朕怎么会怪你呢?”
希宇没有起身,“笛童有私心,请求陛下责罚。”
女皇眸子里流过一丝不悦,希宇好似没有察觉,仍是跪着耿直说:“笛童见那刺客比笛童还要美艳几分,笛童……不想……笛童,其实内心很害怕,很害怕陛下哪一天……”
女皇总算明白这素来冰冰冷冷的小美人在说什么了,心中大喜,抱起他就亲了一下,希宇垂着眸子,纤长的睫毛盖住了他的神情,“所以此次会请师姐前来,其实是……”
“笛童是朕的心头肉,什么人都比不上的,若害怕,朕就将这审问的事情全权交给你师姐,走,陪朕睡一会儿,昨夜闹腾了那么晚,都没安分过。”女皇朝四位护卫点了点头,抱起希宇就往外面走去。
“是,陛下。”希宇安静的回头,至始至终没有抬起眸子看歌若一眼。
歌若十指深深掐进掌心里,此刻她只想冲过去把希宇抢回来,此刻她第一次对蝶问天对了杀心,此刻她多想她有强大的能力护佑他,而不是让他在自己面前被别的女人带走,为了自己臣服在别的女人身下……但此时此刻,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要她一动,她非但救不了墨池连自己也要栽在了这里,只要她一动,仙奴红殇在扬州所有的布局都被打乱,只要她一动,甚至连救了她护了她的希宇她都救不了……她好恨,好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徐小姐请,那刺客在暗室。”四人中的一个站出来,轻轻扭了扭龙椅上的开关,前面的石壁立刻移动,展开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审讯室。
黑衣美少年双臂被残忍地锁在十字架上,脚上更是带了厚重的脚链,全身上下都是血红色的鞭痕,血肉翻滚,带着一种凌虐的妖冶之美。
歌若一步一步走进去,感觉自己的心脏越跳越慢,她甚至怕眼前这个饱受蹂躏满身是血的少年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墨池,她熟悉的墨池不该出现在腥味浓重的刑室,他应该抱着他的长剑,或沉默地沐浴在月光之下,或者坐在屋檐上看夕阳西落,或者拔剑杀伐从容冷艳……
“徐小姐,别看这小子纤细,大理寺十三种刑法都没能让他开口,这小子爆发力很强,每每被打得快死了,又猛地清醒过来喷你一口热血,用那双漆黑如恶魔的眸子看你……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这么硬的骨头,还是个少年……啊!徐小姐你干什么?!”
清脆的脖子扭断声,在另三人要惊呼的时候,白衣一闪,那声音立刻死在了咽喉了,解决了四人,她颤抖地找出钥匙打开少年身上的铁锁,铁锁才一放下,少年的身体就如薄纸般飘下来。
歌若痛至极限,扑过去抱起他,大滴大滴的眼泪就砸了下去:“长公主的命令真的那么重要?重要到你连命都不顾了吗?”
眼泪砸进少年干裂的嘴唇,惨白的脸上,昏迷中的少年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随即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瞬间睁开,带了夜的冷肆和戾气看过来,待看清了抱住他的人,整片黑色都晕眩了出去,好似深夜中的湖水慢慢荡开,露出了真正的情绪。
那是一种不可思议,一种夹杂着不安、惊喜、害怕、担忧种种情绪的神态,他静静地看着她,确定她是真实的,她不是梦,她不是他的幻觉……
“……你……没死?”干哑的声音挤出几个破碎的声音。为什么?那天他看着她身中两掌被打入悬崖……
“你怎么这么傻,明知道是以软击石,为什么还要来刺杀蝶问天?难道长公主的命令比你的性命还要重要?”歌若紧紧地抱着他,眼泪淌过他的背脊,“你知不知道我听到那个捉到的刺客可能是你的时候,整颗心脏都停止了……你这个混蛋!你怎么可以如此轻贱自己的性命,凭什么我要为你担心?为你心痛?你这个大混蛋!彻头彻尾的大混蛋!”
他听得这个死对头抱着他哭,是那般不真实,缓缓伸出手环住她,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知道他好怕好怕失去她……那天他看到她被打下悬崖,整颗心都死了一样,一路跟追,一路等待机会,趁着那老侏儒老头分开时,他成功击杀了对方,再是入宫,他马上就要得手了,可惜那个魔笛童子出现了……
歌若哭得够了才发现墨池像安慰小孩子一样轻轻环着她,第一次瞧见墨池除了面无表情冷酷残杀之外的表情,忍不住被逗乐,亲昵地点了点他鼻子:“以后都不准让我担心了知不知道?”
墨池迷茫地看着她,感觉有什么变了。
“我先给你上点药,那些该死的混蛋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这白皙如雪,光滑如玉的肌肤都残酷无情地伤成这样,哪些人打的?下次我一定要狠狠地打回去!”将墨池放倒在怀里,小心翼翼撕开那些被血肉黏住的衣服,将治伤效果极好的药粉倒上去,墨池皱着眉头没哼一声,但歌若也知道很痛,心底狠狠地揪了一下。
“下次不准去危险的地方,不准去杀没有把握的人,不准随便乱跑不告诉我你在哪里,不准……不管如何,你都要信我,所有危险的地方我先去,所有危险的动作我都护着你,所有危险的事情我都陪着你,你的身你的心我要定了,在没有我同意之前,就连你自己也不准伤害你自己!听明白没有?”歌若瞪了好像已经傻掉了墨池一眼,霸道地搂住他,“这种情况绝对不能第二次!那个女皇敢这样对你,我一定要灭了她!”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知不知道知不知道知不知道知不知道知不知道知不知道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若他没有受这么重的伤,歌若此刻必是疯狂地摇晃着他,鉴于他重伤在身,只能改为狠狠地瞪他,威胁地瞪着他。
“……嗯……知道了……”轻若蚊蝇的声音传来,惊喜地歌若差点跳起来。
“你是说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歌若欣喜若狂,满眼泡泡地看着他。
好吵……墨池虚弱地看着她,他明明不该答应的,可是为什么心底会有一丝丝的甜。既然感到了甜,那就答应了吧……反正也不是一件大事……
“说话算话,拉钩上吊,不准骗人!”
看着伸过来那个玲珑玉指,墨池又是长时间的恍惚,或许是他当时实在是太虚弱,或许他被少女满脸的期待和诚恳迷惑了,或许他也感到了希望有肩膀可以靠了,或许经过太多的生死颠簸他把一切都看轻了……他慢慢伸出了手,两跟手指就那样纠缠在一起,她的温暖,他的微凉……好像天长地久,地老天荒,好像执子之手,与子携手,好像……他整颗心就那么恍惚地失落了,失落在了那个有着温暖小指的少女身上……
“若是累了,就先靠着我睡一会儿,我心想天无绝人之路,肯定有办法出去的。”歌若口头虽是这么说,但心底一点把握也没有。
南朝国对于她来说毕竟还是一个陌生的地域。
“咚咚咚——”墙壁上突然响了三下声音,歌若有些奇怪地感知出去,这施刑殿外三层有卫兵守卫,但自己感知之下,好像有七八个人影在地底下,那敲墙的人好似是站在了石梯上,难道有地下暗道?
她抱起墨池,警惕地闪过去,躲在石柱后面,那声音停下大概半柱香时间之后,墙壁上一块石头动了,然后从里面冲出一袭鲜艳红衣。
“阁主,小心点!我们护住您!”随后跟上来的几个黑衣护卫。
“红殇!”歌若大喜,她远没有想到红殇能来救她。
红殇看了一眼她怀里的墨池一眼,护住她就往外走去:“先回去,墨池伤的很重。”
“可是……希宇……”她突然想起了那个跪在地上为她欺骗女皇的小少年。
“他不会有事的,女皇与仙奴的大婚就在两天后,左右相又开始乱了,蝶问天此刻肯定没有心思会理会到这边。反倒是你……下次不要再吓我了,现在先走!”红殇拉起歌若就往暗道走。
“好了嘛,现在不是没事嘛,我也不知道墨池会被蝶问天抓住啊!”
“哼!等你被抓住了我才不来救呢。”
“骗人……嗷,掐我,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