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您给我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华醒民问,他倒不是信什么鬼呀神呀这些子虚乌有的事,也不是愿意和老太太东拉西扯,而是此时他感觉到这里面一定是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随后,华醒民端来一杯茶水,敬给了吴老太太。
见华醒民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吴老太太的自信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于是接着又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这一段时间以来,附近的居民区里已经连续发生了三起人员失踪事件。
第一个失踪的是王家杂货铺老板的大女儿,乳名叫小翠儿,刚刚满20岁。那天早晨,杂货铺老板叫女儿去给一家主顾去送头一天订好的鸡蛋。谁知,鸡蛋送去之后,小翠就没有再回来,王家只是在女儿来回的必经之路上看到了那只被踩了一脚,已经变形了的空篮子,这些天来,小翠的娘天天以泪洗面,哭得眼睛都要瞎了。
第二个失踪的是李姓人家的新媳妇。失踪的那天中午,新婚夫妇两人到附近的集市上去买东西,回来时被一匹惊马一冲,走散了。丈夫回到家等了整整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也没见到人回来,这才确定媳妇已经不知去向,至今也没闹明白这女人到底去了哪里。男人天天出去找也没有结果。
而据那男人说,她的媳妇也是当地人,又年纪轻轻,头脑灵活,根本就不存在着什么迷路的可能性。
第三个失踪的是一个教会学校的学生,和吴老太太也曾经见过几次面。那学生长得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吴老太太不知道叫啥名字,只知道她刚刚18岁。听女学生的家人说,那天早晨,这女学生和家里人说,有事要提前去一下学校,家人就把她送去了,可直到晚上,她也没回来。家人第二天去学校打听,学校却说,她当天中午就回家了,好些人都可以证明这一点。学生的母亲当时就昏了过去。又过了一天,这女学生的家人在自己家门不远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女儿的一只鞋。
“那最近居民区里有什么可疑的人来过没有?”
华醒民问。
“对了,我听说,最近有几个穿得怪模怪样的日本人开了一家铺子,听说,他们叫什么浪人,我老太太也说不上这铺子叫啥名儿,也不知道是干啥的。”
“什么?日本浪人?”
华醒民的头脑里立即闪出出有关日本浪人的资料。
日本浪人亦称大陆浪人、国士、大男人、义盗、任侠、‘英雄‘,是近代日本特有的历史现象,为日本近现代社会中十分复杂又具有一定势力的社会阶层,他们是离开主家到处流浪的穷困武士。在日本,浪人起源于镰仓幕府时代,是指那些失去封禄,离开主人家到处流浪的落魄武士。1868年幕藩体制瓦解,一时浪人多达10万余人。明治维新之后,有些浪人为日本军部所用,充当了日本侵略扩张的先锋。以后,浪人成了那些不务正业,到处惹事生非的流浪汉的代名词。日本取代德国霸占青岛后,为了巩固其统治,永远把青岛占为己有,制定了移民政策。在青岛的数万名日本移民中,有许多是在日本不受欢迎的浪人,中国人叫他们日本浪人。
为恢复昔日的权威,日本浪人更具有疯狂性和冒险性,他们处处以天皇的亲兵自居,到处以‘爱国者‘的面目出现,因有一技之长而能量惊人。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他们秉承日本帝国主义的意旨,参与对中朝苏和亚洲国家的侵略活动,特别是侵华战争全面爆发后,他们更是充当了谍报队、先锋队和别动队角色,和黑龙会的杀手一样,堪称日本军国主义侵华的急先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要比日本正规军队更为可怕。
吴老太太又说:“对,是叫浪人。要我看,这鬼呀,八成儿就出在那几个浪人身上。瞅他们那鬼模鬼样儿的,就干不出什么好事儿!”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直觉告诉华醒民,吴老太太所说的日本浪人绝对不会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这失踪的几个人后面一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吴老太太拍了下大腿,瞧我这记性,饭还在锅里头呢!紧接着,她就急急地走了,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华醒民随即向上级组织汇报了捣毁军官俱乐部的经过以及养伤过程和吴老太太所反应的居民区人员失踪事件三个方面的情况。
上级领导居民区发生的三起人员失踪情况十分重视,当即要求华醒民立即着手调查此事。
原来,近期,地下党组织也有一名女交通员失踪,但地下党组织动用各种关系查找,也没查出结果。从各种迹象表明,这名交通员应该不是被敌方情报机关逮捕,而是出现了意外。
据判断,这家由日本浪人在居民区开设的货栈应该是一种掩护,从事的肯定是不能为世人所知的罪恶勾当。
于是,这位领导人要求华醒民尽快侦察出这家货栈的内幕,如果发现异常,一定要趁它刚刚开设不久,立足未稳之机,彻底捣毁它。
接到了任务,华醒民马上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
没想到,侦察工作竟然开展得十分顺利。
因为,事有凑巧,这家名为宗社档的日本货栈要招收搬运工。
这样,华醒民就有机会首先见到了宗社档的大掌柜。只不过,他编了一个李胜的假名字。
宗社档的大掌柜个子也不高,今年五十多岁,据他自己介绍说,他叫川本四郎。他的祖上是日本北海道人。最早可以上溯到日本德川幕府时代。后来由于日本国内时局变化,他的祖上辗转来到中国青岛,传到他这里时已经是第三代了。
许是在中国生活久了的原因,川本四郎操着一口熟练的中国话。他生着副长长马的脸,长着一对招风耳,那耳朵薄而且大,在走路的时候能够看到忽闪忽的动。他的左面的耳朵更有特点,那耳垂上有个黄豆大小的黑痣,乍一看去,仿佛是趴着休息,一只永远也赶不走的苍蝇。他的眼睛不大,看人时又喜欢眯乎起来,愈发显得眼睛细小了,要不是习惯,人们甚至于难以认定这张马脸的什么地方叫作眼睛,他的鼻子生得倒是不错,仿佛一座陡峭的小山丘。
看着华醒民高大健壮的身体和精心装扮出的一副木讷少言甚至于有些呆笨的样子,川本四郎眼睛顿时一亮,但却什么也没有说,在众多的应招者中就选中了他。这样,华醒民就成了这家日本货栈的搬运工。
借此机会,华醒民得以进入宗社档内进行实地侦察。
很快,华醒民就掌握了货栈的一些基本情况。
连同叫川本四郎的大掌柜在内,这家日本货栈共有6个日本人。此外,就是华醒民这个唯一的一个搬运工,还有原来一直在这里打更的老人。
据这位货栈里被留用的老人说,这个院落原来开的也是店铺,这家店铺的主人才20岁出头,这小伙子头脑灵活,生意做得极活,家境相当不错。1939年的时候,他回了一次东北老家。回家的路上就觉得发烧,浑身不舒服,也没在意。他觉得自己年轻,挺一挺就过去了。
所以,回到家后,就找了个中医,吃一点中药,谁知,连着吃了好几服药也没见好。
这是一种怪病。据见过病情的中医说,这是他行医几十年,从来没有见过的怪病。不但让他无从下手,而且他查遍了《黄帝内经》之类的古医药典籍也没找到答案。
病人不但全身高烧,而且全身都起红色的血点儿,还胡言乱语。最后,终于一病不起,到死也没有弄清究竟得的是什么病。临死之前,这店铺的主人留下遗言,让这打更的老人看守这店。这老人无儿无女,也无处可去,就留了下来。于是,周围的人家都说,这个院子犯邪,是个凶宅,再加上兵荒马乱的,就空了下来,只留下这个看门值更的老人,直到被这几个日本人接手。
这个货栈和绝大多数的货栈一样,是一个四合院儿。
这是一个坐南向北,两端开门的院落。正门脸儿朝南,进得门来,是一截柜台。柜台上摆着居家过日子的人常用的各种生活用品。穿过第二道门,就是一条走廊,直通北面的平房。走廊的东西向,各是一栋有露天阳台的二节小楼。按照习惯,北面的那栋平房是临时货仓,进出的大宗货物都要从北门运出。东西向的小楼是用来住人的。
并不是十分辛苦的几天里,华醒民就觉察到了这家日本货栈的异常之处。
首先,从货物的周转量来看,这利润完全不够货栈人员的开销,而货栈老板和其他人竟然毫不在意。二来,这货栈的老板连同其他人都似乎对他这个搬运工十分关照。除了一再告诫他东侧的小楼是他们的私人住所,绝不能靠近外,还在没什么活计的时候就催他赶快离开,仿佛很不愿意让他在货栈里多加停留,工钱却还照付不误。三来,从重量、长度等方面来看,货物包装上的名称和实际内容不一致的现象十分明显,甚至于有的干脆只有个看不懂的符号,而接货的验货的竟然全都是视而不见。
显然,他们早已经是心照不宣。
特别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货栈里面没有一个女人,但华醒民却不止一次地闻到过只有女人身上才有的一种淡淡的脂粉气,而且,他还在垃圾箱内亲眼看到过一缕头发,那头发长而且软,还带着一丝香气。很显然,那是年轻女人的头发。种种迹象表明,这家货栈是淫窝无疑。
另外,除了那个叫作川本四郎的掌柜之外,其他的几个日本浪人也都年纪轻轻,常人看不出什么,但华醒民这样的武功高手却从他们脚步轻捷上面,知道这几个人的身手肯定不错。
这一天晚上,华醒民回到了住处,一进门,房东吴老太太就又向他说了这样一个消息。
原来,近两天,又有一名少女失踪。
看来,彻底铲除这淫窝已经是刻不容缓。但是,这宗社档地处居民区,怎样才能既达到目的又毫无痕迹并保存自己,保证不给周围的居民造成影响十分关键。
没想到的是,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一天,打更的老头突然发了急病。偏巧,又有一批急货要发。于是,在川本四郎的安排下,货栈人全部出动,几个日本人也当起了搬运工,等干完活,已经是月上半夜了。
川本一时高兴,就安排人到酒楼里叫了一桌子菜,用食盒拿到了仓库旁边的一间空屋子里,在桌子上摆好。一个日本浪人还拿出了几坛日本清酒,点燃了几根粗大的蜡烛,这让仓库里竟然多多少少有了些浪漫的色彩。
要知道,这些日本浪人到中国已久,对中国菜早已经不再陌生,甚至于有些人已经对中国式菜肴的偏爱胜过了日本本土的菜,再说,在中国也很难烹饪出原汁原味的日本菜。所以,他们经常以中国菜为食。
看天色已经晚,川本四郎就要求华醒民在内一起喝酒,并顺便让华醒民晚上打更。
听了这话,华醒民心里大喜,可是他的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做出一副淡淡的模样:掌柜的您放心,货栈就交给我了,出不了差错。
酒菜已备,当即开喝。
酒,传说是中国古代人发明,一说为黄帝,一说为仪狄,还有说是杜康的。到底是由谁发明的,尚待考证,但按现代医学观点来说,酒能刺激人的语言神经中枢,这一点却是千真万确的。
酒过三巡。川本四郎喝得满脸通红,连着说:“哟西,哟西”。他端着酒杯,举到华醒民面前,半日语半中文地说:“李桑,你的,好好干,多多的干。你的,对日本天皇大大的忠心,我的明白,我要多多地给你钱,你的明白?”
华醒民连连点头:“我的明白,我的明白,多谢掌柜的!”仰头便干下一杯酒。
紧接着,他用手捂住嘴,显出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跑了出去,然后装出了一阵呕吐的声音。
听着那阵阵呕吐声,川本四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的右手竟然习惯性地放到了腰间的武士刀的刀柄上,又迅速放下,随后,他发出一阵狂笑,也干下一杯酒。
由于干了重活,加上酒是好酒,菜又是好菜,酒过三巡,几个日本浪人渐渐露出了本来面目,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他们嘴里头叽里咕噜,许是说到高兴处,他们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华醒民重新回到酒席上之后,又和几个日本浪人连着干了几杯,他们终于不胜酒力,东倒西歪地或躺或趴,一个个不动了。连川本四郎也在同样踉踉跄跄的华醒民的搀扶下,一步步地挪到一张长椅子上,仰面朝天躺了上去,很快,他就响起了鼾声。
强忍住心头的厌恶和腹内的翻江倒海,华醒民把头凑到川本四郎的那张马脸前,用手摇着他的肩膀,大声说:“掌柜的,我去了,我去看看仓库!”接连数遍,川本四郎竟然毫无反应,依旧鼾声如雷,瞧那架势,就算是在耳连响颗手榴弹,他都不会醒来。
再看看那其他几个日本浪人,更是睡得正香。
机会难得。头脑一直清清醒的华醒民当即决定就利用现在这个时机去实地侦察一下这个货栈里面到底有什么奥妙之处。
于是,他轻轻地迈出门去,带上门,向那从到这货栈的第一天起,就被告知为禁地的那栋小楼奔去。
经过观察,一楼毫无异样。但二楼并排的一个房间却有些怪异。这个房间的房门是用铁皮包裹,门上有一把粗大的锁头,足有半公斤重,窗户上面是用铁栏杆封加固,很容易让人想起阴森可怖的监狱。而且,从锁头上斑驳的锈迹上看,这个房间不是每天都有人打开。
就在华醒民想要试着打开这个房间的锁头时,他突然听到身后远处传来一声轻响。
紧接着,传来了宗社档掌柜川本四郎那沉稳而又冷酷的声音:李桑,你在干什么?
回头望去,川本太郎那略显单薄的身影立在楼梯口。他的手里紧握着一柄雪亮的钢刀,正一步步地向前逼近。
“李桑,你的要干什么?”
“掌柜的,我不放心,想看一看有什么不安全的地方”。
“不,不,不,你在撒谎,我早就说过,这里不需要你照看,你要看的恐怕不是仓库吧,是要找什么人,对吧!”
“不,掌柜的,我这里没有熟人,我能找谁呢!我真的要看看安全不安全。”
“哈哈哈”川本四郎一阵狂笑:“你以为你能骗得了谁,实话告诉你吧,你来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的目的。”
他步步紧逼:“我的去查过,这块地方根本就没有叫李胜的,你说,你是中统还是军统的人?”
“中统是装啥的桶,军统是装啥的桶?掌柜的,你说的话我听不懂!”
华醒民依旧是一副愣愣的样子。
已经逼近到华醒民身前的川本四郎感觉到自己要气疯了,他不再说些什么,恶狠狠地就是一刀。
他恨不得一下子把这个至今还在装聋作哑的中国人劈成两半。
原来,这个川本四郎的确不是普通的商人。和无数个日本浪人一样,他来到中国也是为了恢复昔日武士时代的权威,谋取更大的利益。日本全面侵华之后,川本四郎从东北来到了上海,投靠了军方,先后在多次战斗中为日本军方提供了许多有价值的情报,受到了日本军方的赏识。
近期,受日本军方派遣,川本四郎以货栈为掩护,带领5名日本浪人秘密在上海市刺探情报,同时,他们还有秘密抓捕中国妇女,充作慰安妇等任务。
仅仅不长的时间,他们就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抓捕了5名中国妇女。这些中国妇女落入他们的魔掌之后,无一例外地被他们残酷**,接着,又被麻醉,装箱,利用运送货物的机会,和那些货物一起,偷偷运送到不同的指定地点,以供日军官兵玩乐。尽管这些中国妇女大多性格刚烈,拼命抗争,但最终还是由于身单体弱,都成了他们的口中食。
与此同时,他们还做着贩运毒品等罪恶生意。
别看川本四郎长得十分困难,但是他却长着一个聪明绝顶的脑袋,再加上这些年来一直在中国的土地上,对于中国人十分的了解。就这次酒宴来说,其实,也是川本四郎脑袋里灵光一闪设计出来的一次试探。
那天,宗社档招收搬运工,在看到华醒民第一眼的时候,川本四郎就觉得这个中国人与众不同。尽管他和其他那几个前来应招的中国人一样,都是破衣烂衫,但是凭着一种直觉,他总觉得这个叫李胜的中国人肯定在身上藏着许多秘密。他渴望着探知这个秘密,并想象着以此为突破口,探知更多更大的秘密。
但是,由于华醒民处处小心谨慎,没有什么行动,让川本四郎一时之间没有抓到破绽。所以,他一直没有把他的真实想法显示出来,连其余的几个日本浪人也蒙在鼓里,他们不知道,他们的掌柜心里头竟然会有那么多的想法。由于喝了太多的酒,再加上没有什么顾虑,所以,他们睡得很香很甜。
月光明亮,刀光闪烁。
在刀光和月光的映衬下,川本四郎的那张丑陋的长马脸因愤怒而变形,扭曲,显得更加难看,更加狰狞。
川本四郎和华醒民一样,他也喝了不少的酒,但他的头脑一直保持着清醒。
当华醒民跑出去呕吐的时候,川本四郎就觉得这里面有虚假的成分,因为,他是个酒鬼,他一直坚持”有多大酒量就有多大胆量”的看法。有许多罪恶的事情都是在他喝足了酒之后完成的。也就是凭借着这一点,使他受到了日本军方的赏识,更准确地说,是受到了日本军方的利用。
作为川本四郎这样的酒鬼,是很容易分辩出是真呕吐还是假呕吐的。再加上人在呕吐时,脸色上也很容易辨别出来,嘴角上也会残存一些污物。
那一刻,川本四郎产生了揭穿这个中国人秘密的冲动,但是他又马上忍住了。
华醒民在重新回到酒桌前时,川本四郎用眼睛一扫,他很快发现对方的脸色竟然连一点憔悴的感觉都没有,嘴角更是毫无痕迹。
他想,自己一方有6个人且人手一把钢刀,而对方是空手一人。要是打起来,肯定是手到擒来。
悬殊的力量对比让川本四郎的心里头有了这样一种奇怪的想法:他觉得自己是一只猫,而这个中国人则是一只悄悄觅食的老鼠,一只被他这只猫紧紧盯住,却浑然不知危险已经临近的老鼠。
要是玩一下这样的游戏一定很有趣很有趣。
川本四郎想。
在华醒民贴在耳边向他呼喊的时候,川本四郎的心里头一阵狂喜:看来,这个中国人要有下一步的行动了,是揭开秘密的时候了。可是,毕竟他已经喝了许多酒,酒精的力量让他觉得一阵阵晕眩,他的手竟然感觉到了麻木和痉挛,他感到,刀柄也难以抓住,这让他不得不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稍事休息后,川本四郎跳了起来。看看房间里,那几个浪人依旧昏睡不醒。他狠狠地骂了一句,然后,提着自己的武士刀冲出了房门。
果然,他看到,二楼阳台上,有一个熟悉的黑影。
看到这个黑影,川本四郎心里一阵得意,他为自己能够很早就识破这个中国人而感到高兴。于是,他悄悄地从楼梯拾级而上,却不料,由于酒劲上涌,他有些头重脚轻,他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并让华醒民感觉到了。
看到这个手持钢刀的日本浪人,华醒民心里也是一惊。但是他很快镇定下来。他决定要装聋作哑,尽量掩饰过去。
不料,川本四郎一语中的,很显然他是有备有来。
刀光一闪,刀身带着一阵寒风,迅速向华醒民头顶砍落。
刀风凌厉,朔风扑面而来。
很显然,川本四郎在这把刀上下过一番苦功,他有足够的信心,这一刀一定会把这个中国人劈成两半。
但是,和世界上许多事情一样,信心并不意味着目标就一定能实现。
因为,川本四郎的速度快,而华醒民的速度却更是惊人。就在刀锋将要落到华醒民头顶上的一刹那,华醒民动了,那刀锋贴着他的脚边落了下去。
由于川本四郎是含怒一击,去势已老,根本不及变换方向,刀尖落到地上,溅起点点火星。他的身体也成了一个弓形。他想要顺势横扫,却来不及了。
还没等他把想法变成现实,华醒民顺势的一掌已经狠狠地拍在他的后背上。
这一掌,如同一个重磅的铁锤,虽然没能让他骨断筋折,却也让川本四郎实在消受不起了。他只觉得嗓子里面一甜,胃里一阵波涛汹涌。他再也忍不住了。
只听哇的一声,一股带着说不清什么气味的东西从他的嘴里一喷而出,在地上绽开了一朵并不美丽的花。
那是刚刚吃进去没多久,还没及消化的各种菜肴。
川本四郎的脚一软,扑倒在华醒民的面前,那些酒后的污物顿时沾满了自己的前胸,他觉得一阵恶心,眼前一阵晕眩。
还没等川本四郎清醒过来,华醒民又飞起一脚。这一脚,恰到好处,不是踢在他的身上,而是把他卷了起来。
川本四郎不太魁梧的身体堪堪飞越过阳台半人高的栏杆,又狠狠地俯摔在地上。
这一下,川本四郎更惨了,他的脸上沾满了灰土,不但胃里残存的东西又一次喷涌而出,而且,非常非常不凑巧的是,他的心脏部位恰好遇到了一块尖尖的石头。
川本四郎已经运行了五十多年的心脏再也不堪重负了,他大睁着不甘心的眼睛,离开了这个因为他的存在而多出了无数罪恶的世界。
就在川本四郎的身体落地的同时,哗啦一声响,一大串钥匙也从他的衣袋里飞了出来。这正是川本四郎片刻也不曾离身的这家货栈所有房间的钥匙。
华醒民扭头望去,库房里,阵阵不均匀的鼾声不时地隐约传来。
正所谓是艺高人胆大,华醒民一咬牙,拾起了那串钥匙,快速打开了那一扇扇一直没有向世人展示过的门。
川本四郎的房间比较特殊,不但有一部电台,还有一个帐本。其余几个日本浪人的房间里,陈设大同小异,房间正中,都挂着一面血红的太阳旗和一把武士刀;他们的内室也都凌乱不堪,透出一股浓重的****的气息,不但有各式各样的春宫图,散乱的女人衣物,还有日文版的各类彩色画报,画面也都****不堪。在一个日本人的床上,华醒民居然看到了一方苏州刺绣的手帕,上面绣着一朵娇艳的梅花。
很显然,这是女孩子的贴身之物。不知道它是哪个惨遭侮辱的女孩子留下的。看到这方手帕,华醒民心里一紧,因为,梅如雪就曾经用过这样的手帕为他擦去头上的汗水。
睹物思人。华醒民伸出手去,把这方手帕揣进怀里。
紧接着,华醒民又打开了那间仓库。
打开这一扇尘封的门,一阵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借着微弱的灯光,华醒民看到,这个房间分成内外两部分。内室里除了一张牢牢固定在地上的铁床外,和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散发出不知道什么气味的棉被之外,别无他物。
而外室里,则摆着各种各样的刑具。很显然,这里一间囚室兼刑讯室。地上,可以看到若有若无的黑色印迹。很显然,那是血迹。
种种迹象表明,这家货栈名为货栈,实为转运人口,杀人越货的魔窟。这些房间里不知道曾经发生过多少次令人发指的事情。
快速完成侦察后,华醒民迅速赶往仓库,所幸的是,那几个日本浪人依旧是昏睡不醒,他们的鼾声此起彼伏,依旧保持着刚刚酣睡时的姿势。
很显然,他们睡着后根本就没有醒来过。
川本四郎已经死亡,华醒民就此暴露,没有必要再潜伏下去了。华醒民伸出手去,在那几个还沉浸在美妙梦乡里的日本浪人的璇玑穴上狠狠点了下去。
要知道,璇玑穴是人身上36处死穴之一,此穴如被高手点中,会气血凝滞,造成死亡。
余下的5个日本浪人一声不吭地就永远地睡去了。
半夜时分,宗社档仓库的火烧将起来。起先只是小小的一点火,但很快,火势扩大,整个仓库都着了起来,照得半边天空通亮通亮的,把附近居民区的许多人都惊醒了,他们有的在窗前,有的跑出门去看。人们观看着,议论着,有许多人吸着鼻子说,闻到了一股子酷似烤猪肉的味道。还有人议论纷纷,说,这几个日本浪人睡得可真是香,连着了这么大的火都不知道。
火势越来越壮观,烈焰腾空,浓烟如云,终于轰隆一声,仓库落架了。
眼见着火势已经无可挽救,又听到了一阵由远而近的消防车的尖叫声的时候,周围的人才纷纷行动起来,极其勇敢地拿起了水桶、斧头等物,要冲进火场去救火、救人。
当然,这一切已经晚了。
事后查明,仓库内,共有5具人的尸体,全部都烧成了黑黑的焦炭。
望着余烟缭绕、水雾弥漫的一片断墙残垣,前来救援的消防队员们感到一阵阵颤栗。他们说,一定是库房内易燃物太多,要不火势也不能这么凶。而这几个的死亡,肯定是由于他们喝醉了酒,没有及时分辩出方向,后又被烟雾窒息,才没能逃出来。那些摔碎在地下的酒坛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所有到现场的人便众口一词,说,这件事是天意,是避免不了的。
消防队员们一致认同的这个结果,是这场火灾的制造者华醒民所完全没有想到的。尽管他为此做了精心的准备,就是要制造出这样一个效果。
华醒民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房东吴老太太却对这件事情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和做法。
这场火灾发生十几天后,华醒民在确认四周并无可疑迹象后,回到了租住的房子里。过了不久,吴老太太就来看他了,她绝口不问这十几天来华醒民去什么地方了,而是带着一种欣喜的口气说:这下子可好了,这段时间再没有女孩子失踪了,这场大火真是天意呀!
华醒民故作惊讶:什么大火,我怎么不知道?
吴老太太一愣,也是一脸惊讶:年轻人,你不知道咱这儿着火了?你还不知道,那家日本浪人开的杂货店着火的事儿?那真是惨哪,6个人烧死了5个,还有一个是摔死的。哎呀,这都是酒惹的祸呀!
接着,吴老太太又有意无意地说起了下面的事儿。
原来,火灾第二天早晨,刚刚从一个相好的怀里醒来的警察局长闻讯赶到现场后,两眼打量着那些被烟火熏染得变成黑色的砖瓦,久久没有吭声。
当然,这个警察局长不会如此简单地下结论,他想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同样匆匆赶来的法医官经过一番查验,认定,火因是因为蜡烛燃尽引发的,这几个人的死则是因为喝醉了酒,无法逃脱造成的。这用他们身上毫无伤痕,面前的杯盘、酒坛,再加上其他房间内财物丝毫无损就足以证明。至于那个搬运工,事后害怕追究逃跑也是正常的。
听了法医的报告,警察局长仍是半信半疑。于是,按照他的吩咐,法医又对川本四郎的尸体进行了查验。但结果依旧是出乎他的意料,
法医认定,从那两摊从嘴里吐出的污物和川本四郎身上的伤痕看,他必是由于喝酒过多而导致精神麻痹,失足坠落,后又由于尖石撞击心脏而死。
随后,这法医习惯性地眨了眨眼。
于是,警察局长的脑袋也多开了一窍,他想明白了其中的含意,大笔一挥,同意结案。
毕竟,干了多年的警察,他不可能不知道,案子里边有着明破暗不破,暗破明不破的说法。
再说,在本管区内发生如此命案,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快速结案的好。
接着,日本特高课也投入人员进行调查,结果证人的说法大致相同,找不出什么不妥之处;再加上像这样的日本浪人随便一抓,就有一大把,最终也就认同了这个结果。
说完这些事儿,吴老太太又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临走前,她朝着华醒民意味深长地说:年轻人,你这个小伙子我喜欢,只要你愿意,我这把老骨头不叫人拆了,你就在这儿长住吧!接着,又加重语气说:没有事了,没有事了!然后,她露出了一抹笑意,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脚步声完全不像平日里那样拖沓。
目送着吴老太太的背影,华醒民顿时心底涌出一股寒意,但紧接着又是一股暖流,感到一阵阵心灵上的慰藉。这就是,在这块土地上,还有这么多没有失去血性的中国人,他们虽然没有直接拿起刀枪去与侵略者面对面的搏斗,但却用自己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行动默默地支持着他们。
看来,吴老太太、甚至于那些消防队员们都已经明白这件事情定是由人为的。只是,他们并没有言明。而且,那些看似无意的话也正是要告诉他,此事已经风平浪静。而吴老太太这个老人会用生命保护他的安全,这里将是他的安全港。
想到这里,华醒民心里头一阵感动,这让他想起来刚刚接受特殊执行任务时,那位地下党负责人的话:中国永远也不会亡!
时光荏苒。
此时已经是1942年了。
烛光闪烁。忽闪忽闪的火苗就像一颗跳动不停的心。
烛光里,华醒民凝视着那方从日本浪人的房间里搜出的那方手帕。这方似曾相识的手帕,让他平添了许多担忧和牵挂。
这一段时间,华醒民的日子过得相对平静。因为刚刚拔除了宗社档这个魔窟,敌人已经提高了警惕,他需要蛰伏一阵子,同时,也需要积蓄力量,以迎接新的战斗。
这样,对着这方手帕,倾诉自己的思念之情,就成了每天必做的事情。他只能是在心里每天默默祝福他思念的女孩儿平安快乐。
烛光里,那手帕上的梅花显得是那样的纯洁,让人油然而生怜爱。她让人感觉,这个世界上,沾上一点灰尘对她来说都是一种亵渎。
不知道为什么,华醒民的心里头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担忧,他总觉得这一段时间来梅如雪会受到某一方面的伤害。
正所谓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一段时间以来,梅如雪的日子的确过得不够平静,原因当然主要是由于让父母亲一直牵挂不已的终身大事。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让家里不再平静的人是梅如雪的一个主动追求者。
这个追求者姓王,是某区政府要员的一名秘书。
秘书这个职位说来不算是什么官儿,但是,由这他每天接触的都是相当一级的政府要员,所以,这个职位就显示得分外重要和被人重视,特别是作为时局动荡不安的上海来说,这个人的地位更是不容忽视。不论是三教九流,都会给这样的人一个面子。
梅如雪当然是不想见,但是,当她听到母亲说,这个人的身份特殊,不比从前那几个人,不管自己愿意不愿意都必须得去,因为自己家里也不想得罪他。
考虑再三,梅如雪还是按照母亲的吩咐去赴约。原因很简单,她不想拂母亲的心意。
见面的地点是一家茶馆。
介绍人把梅如雪和兰儿主仆二人领到门口就出去了。
梅如雪带着兰儿去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原因很简单,她留了一手。因为,她并不了解这个姓王的秘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假如这个人一见面就欲行不轨,有兰儿在身边,会有些照应。
一进门,梅如雪主仆二人就看到,一位精明强干的中年人正端坐在桌前,他长着一付棱角分明的脸膛,一双聪颖执着的眼睛,他的头发梳得纤毫不乱,从脑门中间分向脑袋两边。那模样,像极了有号称中国四大美男子之一的汪精卫。
见二人进门,他先是一愣,紧接着,就露出微笑:二位小姐请坐。
王棠很坦率地说:“小姐,想必我的情况已经有人对你说清楚了。不知道你对我的印象如何?要知道,人和人的交往,第一印象很重要。我对你可是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的!”
“很深的印象?”梅如雪一愣:我们什么时候见过面,我怎么不知道?”
王棠含而不露地一笑:“难道梅夫人没有跟您提起过我?我可是早就一睹过小姐芳容了!”
“什么时候?当然是梅老爷子的寿宴上喽!”
原来,这王棠是在梅啸天的寿宴上为数不少的为争睹梅家小姐如雪芳容而前来贺寿的宾客之一。
这王棠不但面相颇像汪精卫,而且,对于个人婚事来说,也采取了类似于汪精卫所谓的”曲线救国”之路。他不但利用梅啸天的寿宴机会,见到了梅如雪的容貌,而且,与别人不同的是,众多宾客中,唯他还送了两份厚礼,一份是给梅啸天的,一份却是给梅老夫人的。这让老夫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王棠又有意无意地与梅府的家人,包括梅老夫人进行了多次接触。
在反复多方打听,并得到梅老夫人确认,得知梅如雪依旧是待字闺中,没有找到意中人的消息后,王棠终于争取到了这次见面约会。
“请问,上海市美女如云,您为什么偏偏要找我呢?”梅如雪又问。秘书有几分俏皮地说:“当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可是,我已经有了心上人,这事我母亲并不知道。知道吧?我来见你,是不想拂母亲的面子,让母亲伤心!”
“那他在哪里,是干什么的?”
“他是个拉车的,在哪儿我也不知道!”“梅小姐,你真会开玩笑!以梅小姐这样的家世,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情人?难道我还比不上一个拉车的?”
“我说的是真的,他救过我的命,还为此杀过日本浪人!”
“他敢杀日本人?”
“当然!他可是什么都不怕!”
“看来,你们梅家人都会开玩笑,我得告辞了!”
那秘书还是那样彬彬有礼,可是,语调却已经不再沉稳,他掏出手帕,擦了擦油光可鉴的脑门,然后,顾不得再说什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他那急匆匆的背影,梅如雪突然有了一种想笑的感觉,可是笑不出来,紧接着,她又想哭,可偏偏又哭不出声。
这个时候她的心情只能是用8个字来概括:哭笑不得,喜忧参半。
同样哭笑不得、喜忧参半的还有梅老夫人。
听了王棠转述的两个人见面的经过,梅老夫人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这次女儿说的一定是真的,因为,她是知道梅如雪回家路上被掳又被救的事的,但却没想到也正是这一次让女儿芳心萌动。
她的第一个慨叹就是”女儿长大了,女儿大了不由娘呀!”
这几年来,梅老夫人一直在为女儿的终身大事操心。
说心里话,王棠是这几年来她心目中未来女婿的最佳人选。所以,她才特意叮嘱女儿要去赴这个约会。
可是她却又实实在在不愿意相信王棠所讲述的这一切是真的。
在她看来,女儿所说的事绝对是一个笑话。因为不论怎么说,梅家在上海滩也算上流社会阶层。要是梅家小姐挑来挑去,最后要嫁的竟然是一个拉车的,这个事儿要是传出去,梅家的脸还往哪里头放?
于是,梅老夫人不但再三叮嘱王棠先不要把此事声张出去,而且表示,一定要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她要以一个母亲的方式来玉成他们的好事。
听了这话,王棠带着一线希望走了。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梅老夫人悄悄地叫人把兰儿叫来询问一番。
兰儿到底是年轻,再说,她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下人,有些事情瞒得了一时,不能瞒得了一世。况且,作为母亲的过问女儿的终身大事实在再正常不过了。在梅老夫人半是劝告,半是警告的追问之下,兰儿便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
得知女儿的心上人竟然在女儿的闺房里住了近20天,而自己作为母亲竟然还不知情,梅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梅老夫人几乎就要大发雷霆了,她甚至有了就此把促成此事的兰儿赶出家门的念头,她只觉得心被气得跳动得厉害。
可是,一直通情答理的她转过头来一想,这事情怨不得兰儿。不管怎么说,兰儿是个下人,她不可能不听小姐的话。再说,要是因此把她赶出去,兰儿一定会把原因讲给其他人听,而且,女儿也决不会与自己善罢甘休的。这样不但会于事无补,还可能让整个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让梅家的声誉受到影响,甚至于还会让女儿无路可走。
她思来想去,决定对这件事暂且不追究,她想让女儿的心暂时冷却一下。
接连几天,梅老夫人都睡得很晚,睡得极不踏实,连以往每晚必做的祷告也都疏忽了。但是,怎么能够稳妥地处理好这件事,她一直没能拿定主意。”知女莫如娘”她知道,自己这个宝贝女儿长这么大,已经是任性惯了,更何况还有强扭的瓜不甜的说法呢!
当然,梅老夫人心里头还有一线希望:那就是女儿是一时鬼迷心窍,转过弯儿来就好了。
还没等梅老夫人想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她自己就病倒了。她只觉得头脑发晕,浑身无力,仿佛全身上下哪里都疼,可却又说不清是哪里疼。
梅啸天见妻子生病,就派人把保济堂的莫先生找了过来。
看过之后,莫先生开了一张单子,并非常肯定地说:“夫人这只是偶感风寒,照药方服下去几服药,就会好的”。
听了先生的话,梅啸天放心了许多,对妻子稍加安慰之后,就外出去了。因为,作为一帮之主,有许多的事情要他去做最后的决定。
听说母亲病了,梅如雪急忙前去探望。母亲说:“我已经吃过药了,可能是因为食不甘味,连续两天水米未进,依旧是全身无力。”
梅如雪看到,仅仅两天的时间,母亲这个昔日容光焕发的贵妇人已经显示出明显有些憔悴的模样,以往的华贵之气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握着母亲瘦弱的手,看着母亲明显能看出憔悴的面容,她心里一阵难过,可又无话可说。因为,她早已经猜测到了母亲生病的真正原因,可自己又毫无办法。
短短的一面,使她早已经看清了那个王棠令人不齿的一面,一个听到日本人就会失色的胆小鬼,怎么会在关键时刻保护她,成为自己的终身依靠呢!但是母亲为自己选中的却偏偏又是他。很明显,母亲已经用自己的病证明了她不会同意自己同民哥的爱的。
怎么办?一边是自己的生身母亲,一边是自己的爱人,夹在当中的她当真觉得是左右为难了。
还是兰儿提醒了她:小姐,夫人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还是做些好吃的东西给夫人换换口味吧!
梅如雪一想,可也是,这两天来,梅府的厨师已经接连给母亲做了数样菜,可她不是简单吃几口就放下,就是干脆不闻不问,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可是,到底给母亲吃什么呢?她也想象不出来。
于是,她告诉兰儿去看着办。
兰儿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老爷寿宴上的鹅掌和鱼羹好吃。因为这两道菜软而不腻,鲜香可口,尽管已经吃过好多天了,可那种香味却仿佛还在嘴里头。
于是,让府里的厨师做了这两道菜。
不料,府里的厨师做出的这两道菜,看似相同,但吃在嘴里,味道竟然与钱马勺做的大相径庭,全不是从前的味道。
兰儿无法,跑去跟钱马勺一说,可巧,钱马勺刚好做好了这两道菜,可订好来要菜的人却又说有事不能要了。因为对方实在是他惹不起的主儿,决不能让人家不吃还付钱。正在左右为难之际,遇到了兰儿,当下是皆大欢喜。
送回来这两道菜后,梅老夫人一吃,竟然是胃口大开,有意犹未尽之意。这一来是由于这两样菜的确美味异常,二是由于梅老夫人已经连续两天没有正常吃东西,早已经饿了的原因。
于是,梅老夫人要兰儿再去订一份来,并随口说:“问一下,这菜是怎么做的,告诉她一声,同时,让府里的厨师也学一下”。
见兰儿又来订菜,钱马勺面露难色,说:“此事难办,因为这两样菜不但费时费功,且原料极其讲究,不是一时能够凑齐的,必须要多等几天才行。”
兰儿一听,不以为然:“你是在卖关子吧?不就是鱼血和鹅掌吗,有何难处?钱我可以多付一倍给你。”
钱马勺大笑:“要是那么简单,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做了吗,还要我钱马勺干什么?”
在兰儿的追问下,钱马勺一时兴起,就把一直秘而不宣,少有人知的这两道菜的主要工艺做法讲了一遍。
原来,钱马勺这两道菜的做法当真是不同寻常。
按照烹饪学来说,钱马勺做的这两道菜就像有些人活吃猴脑一样,均属于是虐食类,既是天下菜肴当中最难办的,也是为许多人所不齿的一个分支。甚至于还有人说,因为太过残忍,所以不论是做这种菜和还是吃这种菜的人,早晚都会遭报应。
先说那鹅掌。那鹅掌一菜一次需要重量相等的肥鹅数十只。烹饪前,先要将肥鹅关进铁笼,笼以铁板为底,笼下生火。并隔铁板一定距离。
这生火的炭需要上好的木炭火,且以3年左右的果树木炭为最佳。因鹅在笼中受热,不断急走,血液充盈于掌内,鹅掌在走动中逐渐肿涨变大,同时吸收果树木炭里那种天然的香气。最后,鹅掌可以变成成人的手掌大小,此时鹅也会因力竭而亡。这道菜的玄妙之处就是要在鹅最后一口气未断之时,迅速剁下鹅掌,再加烹饪,定会鲜美异常。
再说那鱼羹,做法更是讲究。
少则用重达5斤的活鲤鱼10条,多则20条,把它们悬于沸水锅之上,以木槌匀力不断猛击其头。由于鱼头倒挂,鱼头处血液集中,此时猛击,会致使鱼血源源不断,成丝状流入沸水,待鱼死血尽,一碗鱼羹方才做成。
听了钱马勺的话,兰儿顿觉血腥异常,连连作呕。年纪轻轻的她想象不出来,那一只只肥鹅在笼火上面急奔,力竭而死;那一条条鲤鱼被猛击后,鲜血被一点点榨干流尽是一种什么样的惨烈景象,它们究竟会忍受多大的痛苦。
特别是一想到她也自己曾经也吃过用这种血腥做法做出的菜,就觉得后悔不已,更是毛骨悚然。
回到家来,见兰儿两手空空,梅如雪母女二人均感到奇怪,因为,她们也和兰儿一样,在烹饪一方面的知识也只仅限于品尝,把这两样菜想像得极为简单。
在母女二人的追问下,兰儿不得已,就强忍着,把钱马勺说的这两样菜的做法学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