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侍郎亲自为公主卜筮,合八字,公主与驸马乃天作之合,圣上大喜,赏驸马府,作为夏怀慕和他最疼爱的华笙公主的新府,又赐良田千倾,金块珠砾数十箱、古玩字画百卷。一场盛大的婚宴在即,天公作美,这几日雪后初霁,冰雪消融,盛传此乃祥和之兆。华笙公主是万民福祉。
日子如水,六号前夜的一封信笺,更确定了我心中信念,数日不见的田致远得夏怀慕差遣送来纸笺。
“奈何情深缘浅。”信笺中只有这一行字迹,纸张很皱,明显是又被展平的。
田致远见了我伤怀道:“我见公子写了数十张信,写了开头就再下不了笔,我心知公子苦楚,斗胆私下拿来其中一张,望月姑娘你能明白公子一片心意,不要再怪我家公子。”说完便满眼泪珠。
“好好照看公子,就算这是天意,我也要逆天而行。”我大义凌然道。承诺永远比行动更容易,到我真正决定付诸行动之时,才知艰难。
巳正,太阳没能从厚厚的黑云里穿出来,白雾茫茫,笼罩着喜庆之气。迎娶公主的马车辘辘远听,不知几百辆。
午正,喧天的锣鼓之声,礼炮齐鸣,遍撒的礼花充斥在城中的每一处角落,街上接踵而至的人群,成了万人空巷,即便是腊月寒冬,我混迹于乌泱泱的人群,仍然能感到拥挤造成的汗意。
我步履蹒跚,踽踽前行,晦暗不明的心如天空中沉积的厚厚云层般阴郁,随时像是要爆发一场空前绝后的暴风雪。
我望着天,暮霭沉沉,晶莹的雪纷飞至洒下的礼花上,簌簌而落,如怒放一时的妖冶昙花,随风摆动着轻柔的舞姿,果然是良辰好景。
我背靠墙角,撕着接到的礼花,嘴里念念有词的说道:“去””“不去”。重复了不知多少次。我今日着一袭红色华袍,妆容精致,不知到最后是不是他的新人。
“吉时到了。”方思喘着粗气道,显然是找我了很久。
我默默的撕完最后一片礼花,恰好念道“去”。
“天意如此,师妹。”方思惊喜道。我抽出红色纱绢遮于面上。
方思拉着我,巧妙的穿过厚厚的人墙,停在礼堂的玄关处。
灯烛辉煌,亮若白昼,香烟氤氲,缥缈四溢,礼官高声唱喝道:“二拜高堂。”远远望见凤冠霞帔在身的公主与一身红色喜袍的夏怀慕各持红色如意结于手中正在向着堂正中红色檀香木椅上的金袍老人行礼,西吟国皇帝老态龙钟的接过侍应的茶,浑浊的目光中浸出了喜悦,如邻家和蔼的爷爷,轮番敬茶,隔得太远,也听不大清楚说了什么。
礼官又开始诵唱道:“夫妻对拜。”
“且慢。”我穿越堂中的王子皇孙,高官名仕,早已伫立在大堂中央。
从两侧涌出的护卫立刻把我围得水泄不通,此刻恐怕连一只苍蝇都不能近我的身。
“胆敢扰乱公主大婚,此罪当诛。”其中一官员厉声道。
“民女只是来献乐一曲。”我慢慢跪倒,心中七上八下,这情形看来我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公主对着皇帝窃窃私语一番,然后皇帝说道:“好,既然公主为你求情,朕且听你吹奏一曲,若是好,死罪可免,若是不好,听候刑部发落。”本是浑浊的眸光,顿时狠戾万分,若然胆小之人直视,必然心胆俱裂。
我从腰间取下夏怀慕送我那支碧绿翡翠玉笛,凑于唇边,正是闻名于天下的《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始出,笛音旖旎低缓,缠绵悱恻,诉不尽的情思,千丝万缕,稍时,尾音一转,乐声明丽清脆,悠扬飘逸,如流畅泉水,热情奔驰于山间。
堂中倨傲的王子皇孙,高官贵族开始都是摆出一副不屑一顾之态,觉得不过同往日吹奏无什么不同。
直到笛音霎时一转,由最高处跌落的瀑布般,顿时哀怨呜咽,如泣如诉,余音绕梁,竟是把那墙上火红的喜字衬得黯然失色。全部为之一震,惊得都是合不拢口,皇帝身旁的皇后竟是感动落泪。
“天籁之音,不过如是。”不知是谁自言自语的低叹道。如子夜入睡时的寂静,显得竟然格外突兀。
夏怀慕松柏般挺拔的身姿缓缓的转过来,明亮的眸底忧郁歉疚之色升腾,薄唇苍白,面无血色。
“公主,对不起。”他轻缓低沉的吐出几个字,向我走来。
还陷入震惊的众人都如梦初醒时的混沌,不明所以。
只见公主狠扯下头上的盖头,露出天人之姿,芙蓉面上黛眉纤长,水眸清亮,俏鼻挺立,红唇微点,身着与我同样如血嫣红的喜袍,云袖,裙摆之上刺绣的金凤,栩栩如生,竟要展翅高飞。
“谪仙之姿。”“仙女”。
人群中窃窃私语道。
“父皇,儿臣不愿嫁给夏怀慕。”公主仰目直视皇帝铿锵有力说道。
“华笙,岂能儿戏!”皇帝的老脸上布上焦急和微怒,但是对于爱女还是不忍心责备。
“儿臣心意已决。”沈笙廷绝然道。
“夏怀慕,是本公主不屑嫁你。”沈笙廷横眉冷对冲着夏怀慕道。然后撇开左右的人,那个曾经优雅如莲的女子,发疯一样的狂奔,逃离了人群。
高高在上的皇帝竟然垂首顿足,气晕过去了,一众人都簇拥过去,场面一下子混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