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酒,一盅茶,一把剑,一天涯。容七到底属于江湖。
骑着龙祁轩赠的宝马,浪迹天涯。临行前一天,沈醉尘红了眼眶,张阖着嘴却没有说出挽留的话。是因为知道她留不住。
心智健全的容七比了比剑,细细在沈醉尘头上印下一吻,他相信过了今日,他再也吻不到了,并且再也见不到眼前的女子。
“娘——”他喊。沈醉尘分明看见了他眼底饱含的泪水,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终归有什么东西醉尘心底是最柔软的。
马蹄声渐远了。药童一辈子就这么个主人,或许只要一眼就牢牢跟定了你。奉献所有的一切,然后躲在角落里默默死掉。
多年之后,沈醉尘可能会发现,从前的容七已经不在人世了,可人都是薄性的,多年,你说有多少个多年?而多年之后,她是否还会记起她曾有过一个深爱她的儿子,叫容七?
他只要看见过沈醉尘为他的一言一行伤过心,人世这一遭就算没有白来过。看不见他的身形了。沈醉尘蹲下身子,终于忍不住嘶声大哭。
她觉得自己好坏,从头到尾,从头到尾她利用的只是一个孩子而已,她骗取了他的信任,让他无休止地奔波。
直到现在,她再也看不见容七了,她才会停止一切作恶的念头。瑾瑜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拦腰扶起醉尘。
“小姐,您要是能能早点哭出声来,容七就不会觉得他非走不可,就会让你知道,他有多么心甘情愿。”可小姐……究竟为什么您就是喜欢推开别人,越远越好……
心甘情愿,好一个心甘情愿,沈醉尘眼眶红了一圈又一圈,涩涩地从模糊到清晰,视线直直射向容七离开的方向。
“你呢……你有没有恨过我?”
这句话很轻很慢,伤害醉尘更伤害她自己。
瑾瑜只是稍作停顿,飞快地回答,“恨!瑾瑜无时无刻不在恨您!但是……我比想像中自己更离不开您……”她想,容七,大概也是那么认为的。
留不住,放不下,总得有了两全的解决办法,于是容七聪明地选择匿逃。
“是吗……”她低着头,额头冠上的珠帘遮住了她的眼眸。
转身回头,她一步步朝回走,历时漫长,惹人心哀。元荣宫一片昏暗,瑾瑜没有掌灯的意思,这也就是沈醉尘的意思。
龙祁轩赶到的时候,沈醉尘一动不动坐在暗夜里,像是一具僵硬透了的尸体。祁轩怕了,狠狠地拥住了沈醉尘。
他怕她会像前两次那样,闷声不响,然后离开。沈醉尘似乎想到了什么,张开嘴,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龙祁轩闷哼,就以这个令人龇牙的姿势抱着她,纹丝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肩上的力道渐渐轻了。应该没有出血,他想,因为他知道醉尘舍不得的。只是再看向沈醉尘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次日清晨,她没有像往日那般起得很早,并且睡得很熟。躺在身侧的龙祁轩摸摸她的鼻息,幸好……还是活的。
这种平静温馨的气氛总算让他享受到了一些,他真的太爱这个女人了,爱到无法呼吸。
梓童……他好想喊,可又想让她多休息一会儿。其实一直以来,最任性的人就是沈醉尘啊!不按常理出牌,让别人陪着她输,陪着她流泪。
可龙祁轩依旧无比感谢上苍让他遇到了沈醉尘,无比感谢。外边传来了开门的声音,进门的瑾瑜对上龙祁轩的眼滞了一瞬,然后放下面盆出去了。
瑾瑜大概活了这么久仍感到不可思议,过去的种种像皮影戏一幕幕直击她的内心深处。她确实也在庆幸自己的重生。
慕容榛,沈醉尘,折扇公子……她抬起头让眼泪回流,她的小姐说过,我们不应该流泪,那对我们来说只是承认自己的败北,可她明明赢了,她明明回来了,为什么还是想哭?
过了正午,沈醉尘终于醒了,依旧是那个表情,毫无新意,可就是让人觉得,有哪里不同了。“祁轩——”她喊。“皇上在外边煮酒。”瑾瑜回应道
。然后她披了件外衣向外走,外边是新下起的大雪,厚厚得结了一层又一层,漫天碧白。
门外的石凳上,坐了莫琳,祁轩和怀卿。
怔愣的沈醉尘被瑾瑜一把拉过,“小姐你杵在那儿做什么?”莫琳抬头看她,祁轩也是一样,他们的眼睛亮亮的,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煮开的梅酒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合着白烟再一次模糊许多尘世的心酸。
烟雾越飘越远,沈醉尘缓缓落坐在祁轩身旁的石凳上。
——爱是假的,恨也是假的。
——留下还是离开,只是为了证明你的心是不是多余的。
——他们需要这样的你,因为你爱了他们整整三个世纪。
——过去、现在、未来。荼蘼,以及花事了。
……
第二年开春的时候,沈醉尘生了胖娃娃。
龙祁轩等这一天等得实在是太久,随后就举办了国宴,普天同庆。他想,这个国土未来的主人,就怕是小小的龙琛了。可沈醉尘在接到那么一道圣旨的头一天就勃然大怒。剪烂了那缎锦帛,一干二净。
“龙祁轩,你若是让我沈醉尘的儿子做太子,今后就别踏入元荣宫的大门!”碰的一声,元荣宫又寂静了。
赵吉安看着哭笑不得的龙祁轩,也笑了。“皇上,您就随了汐妃娘娘的愿吧。”她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像个正常的孩子一般快乐成长,没有帝位之争,没有任何烦恼。
龙真跑进元荣宫,扯着醉尘的袖子,“姨娘,让真儿抱抱皇弟好不好?”沈醉尘见这孩子瞪大眼睛,眨巴眨巴,实在可爱,就轻轻地,将孩子放进他的怀里。
“真儿小心些,他睡着了。”龙真应了一声然后开始轻轻摇动婴儿。
“姨娘……真儿一定会好好保护琛儿……一辈子!”沈醉尘的心脏动弹了一下,然后笑了,摸摸他的脑门,“真儿可要记住今日的话。”他说他会保护龙琛一辈子……这一辈子,不要太短可好?
于是立太子的事情滞后了。祁轩怎么也得顾虑醉尘的感受不是?龙真时常来串门,这孩子太讨喜了,让人打心眼里高兴。龙真那么一勤,李思思也就跟过来的多了。
沈醉尘是乐意的,宫中有那么两三个人说说话也真算趣事。等几个人都熟捻了,醉尘,莫琳,李思思,还有罗素素四人就凑了一桌的麻将。这下把宫里热闹得,不成样子。龙祁轩可不管这些,他只要对她好就可以了。因为立了后的皇帝三年一选妃,所以等到那个时候,沈醉尘就更加忙累了,她就是不高兴这些封建的女子为争夺一个男人兴风作浪。
她觉得这样不好。可这事不可能由她怎么想就怎么走。谁都不会想到那群新来的宫娥会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毒手。龙琛中毒了。宫中上下都惊动了,就是拿不出解药。
沈醉尘哭得晕了两三次,龙祁轩疯了一般将牵连进案子的人统统凌迟处死。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孩子活不下去的时候,瑾瑜拿着一瓶东西进来了。日后再问起那究竟是什么解药,多翻逼供下,瑾瑜才告诉醉尘。她说,小姐……容七没了……他留下了用他心房榨出的血……是了,那就是解药。
沈醉尘大病了一场。出了瑾瑜没人知道原因。只是在那之后祁轩陪她出了趟宫,莫约是去了静心寺烧香了。大概也该告一段落了,他们到底还能幸福多久谁也不知道。
人人都有心事,或深或浅罢了…… “祁轩……等真儿能担当了,我们便不问世事,好不好?”她当然不会觉得这个问题会有答案,但是龙祁轩英挺的容貌刻写着无比认真。
“好。”他说,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就像,你从来都不肯相信,我要的永远只有你而已。那么多年,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