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班上有个单字“闯”被大家叫做“闯妈”的大个子男生也显得十分镇定和理智,不断的震着嗓子安抚大家,让大家不要惊慌,在摇的厉害的时候一定不可以跑,好好躲到桌下,地震一停,赶紧跑。
听到心理老师和“闯妈”的声音,苏陌的心变得更平静。
使人晕眩的晃动终于过去,人们满是恐惧和眼泪的脸一片惨白,在老师的指导中有序的冲出教室。
因为躲到几乎最后几排去了,苏陌后面才跟着人群不紧不慢的出教室,走到教学楼前面的草坪上。
惊魂一刻过后,逃出来的人抱着痛哭,双腿发颤,浑身发抖处于绵软无力状态。
苏陌一脸平静,身体却也不自主的发抖,浑身无力还在持续。一切皆因之前翻不起凳子,无处可躲的那一刻惊慌。
死亡曾经那么近那么近的站在他们身边!
环顾四周,男生女生都在抱头痛哭,苏陌她笑了。
几乎无人伤!
正在大家都在哭的时候。苏陌她们学校对面那座幼儿园的小孩子们都转移了过来。
小孩子们都吓的不清。苏陌的同学们都立刻停止了哭泣,笑着跑过去抱那些孩子们,轻轻的说话安慰他们。
苏陌笑着哭了。
一则因看到生与死瞬间众人的相爱和相依。一则因为看到给他们上课的心理老师,他等所有人都出来以后才从容的走出教室。处变不惊,生死之处泰然处置,恐惧让渡给坚守、责任和理智。苏陌油然而生无数的钦佩,绵绵不绝,很有种冲过去跟他握个手或拥抱一下的冲动。
苏陌感动到喉咙有些哽咽,都快要呜咽了,感动燃烧着,从内而外的温暖蔓延开。苏陌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仔细的看着那一张张美丽的脸庞。
苏陌多看了那位老师几眼,她知道这辈子她都会记得他的样子,他在生死之间的姿态。
强震后通信完全中断。亲友生与死都无从知晓。当寝室一姐妹提醒苏陌说她老家也在强震带上的时候,苏陌惊慌了。终于抱着寝室姐妹哭了起来:“我电话没带……”
寝室姐妹说:“没事,没事,他们都会没事的。有电话你也打不通。”
苏陌含着泪点头,心里还是只有那唯一的一个信念:所有人都会安然无恙。
一魂未定,一魂又惊。刚从地震中逃出的苏陌他们又被通知城市的燃气管道通过他们学校底下。震后有些管道被破坏,漏电还有其他原因引起的火灾随时都有可能把他们站的地方炸平。
附近有居民楼已经起火了。
市上的领导要求立刻让学生们撤离。
这下可好,多像真实版《死神来了》上演。无论你怎么逃,总之你就是逃不出它的手掌。四处都是幺蛾子翻飞。
刚缓过神的人们又恐慌起来,纷纷准备逃往学校背后的河边。
逃到哪里都是满目疮痍,哭声一片。
这个时候苏陌班上一个女生的男朋友从城市的另一边飞奔过来,第一时间到了女孩身边。男孩狂跑了大概五六千米才赶上了依然在路上行驶的公交车。男孩找到女孩以后,牵着手就没有松开过。听说男孩的父母是高中老师,高中时品学兼优,女孩成绩也很好。懂事的两个小孩让彼此父母很放心,默许了他们交往。男孩考的成绩很好,女孩差一些,于是男孩便跟着女孩来了K城念书。
在大家感动的目光中,男孩牵着女孩的手带她走了。
真正的爱情,生死不离,与子契阔!
可能有人还是不相信爱情,可能很多人终其一生也遇不到那样刻骨、真诚、两相对眼的爱情。鬼魅一般的爱情即使是相信的人多,遇到的人少。至少,那样的神话它在你眼前演绎过,其实它也没有多么的张扬,它其实很低调很细致很普通,然后,你就知道,至少有支点、有事件来自支撑你的信仰,那也是至幸。
苏陌禁不住感动的眼眶发热:即使终其一身都遇不到那样一个生死托之,相依相守的爱人。她还是看到最美的地平线了!足够了。
拥有,并不是必然,也不是终结。
拥有意义是具有爱的能力,具有传递爱的能力。
半个小时后,警报最终解除,学校没有被炸平。苏陌他们都安然无恙。人们陆续回到学校的操场上。学校操场旁的厕所此时已经处于完全瘫痪状态,根本不能去,太脏。脏到无法忍受,无处下脚。其他建筑里的厕所不敢去。天知道下一场强烈的余震什么时候来。
这时候让苏陌他们班的人更感动的事情发生了。男孩牵着女孩回来了。
男孩特地带女孩出去,赶在人们疯狂抢购各种物质之前,为苏陌他们班的人买了几十米的彩色塑料布帮搭帐篷。
男孩原本与苏陌他们班的人没有什么相干……
与苏陌班上部分人不过有数面之缘而已。
他,竟然在金钱那么稀缺(很多银行都已经取不出钱了),物资那么紧缺的情况下,给苏陌他们买帐篷,使苏陌她们成为中文系第一个班拥有搭帐篷物资和条件的班级!
这个笑容淡淡,言语轻轻的清瘦男孩……
突然好伟岸!
心情平复下来的人们忙着搭帐篷,铺睡的地铺,四处找吃的。
帮着苏陌她们班的人把帐篷搭好以后,男孩默默的牵着女孩再次离去。
他们一起去了男孩所在的校区。
地震完以后原本晴朗的天气,一下黯淡下来,暗的让人觉得压抑。
下午天开始降温,气温变得很低,慢慢起风,眼看就要下雨。穿着长裤,短袖T恤的人都冻的发抖。
男生胆子大的冒着生命危险在余震中跑进寝室拿被子以及御寒的衣物。拿出来的衣物和被子远远不够用,男孩们全给了女生,自己穿短袖冻的一直发抖……
男生们后来还把寝室床上的棕垫和席子都拖了出来,这样还没有固化也不可能塑化的简陋足球场睡起来就不会那么咯人。
苏陌也决定冲上5楼去拿衣服。寝室的两个姐儿最终也决心豁出去,做一回巾帼英雄,跟着上楼。
在一楼底下几个女生深吸一口气,定定心,准备拿出百米赛跑冲刺的速度。紧张,真的很紧张。谁都不知道下一场余震会不会将正拿御寒衣物的他们埋到地底。但,总要有人去做这些事情。
苏陌和两个寝室的姐儿一起如离弦的箭一般,以最快的速度跑上楼。手颤抖着拿钥匙开门,一阵乱捅,扭开了门。胡乱抓上被子,一两件衣服。苏陌还拿了枕头边的手机,充电器。寝室的姐儿则顺手抓了一个小收音机,可以听下新闻,看下到底外面是什么情况。
“不要拿了!快撤,走!快点!”苏陌和寝室的姐儿们互相吼对方。
高度紧张加上快速奔跑,下楼以后,苏陌感觉肺都要炸掉了,心就在喉咙猛烈的跳,太阳穴突突突的,血冲到脑门。一阵的天玄地暗。
冒着危险上楼拿被子的人越来越多。
受灾最前方不断传来可靠消息,感到心碎,碎的无法弥合。苏陌她们经历的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
铁路已经被损毁。
其他的交通方式没有瘫痪,但承载力被大大削弱。
地震后一般都有大雨。余震、洪灾、泥石流、滑坡什么都可能发生。
要坚持多少天,还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
苏陌她们没想到那么远去。至少可以庆幸的是:在那一刻她们还呼吸着。
从刚刚的九死一生之中活下来,大家都有太多感触。
依然没有厚衣服的人相互依偎着或者抱着取暖,轻轻的絮说,要是都能够安然无恙的活下去,以后要怎么样怎么样。
班上喜欢沉思和絮叨的江西籍Y男对特有文化的福建籍Z男说:生死一线的经历是一笔无与伦比的财富。不知道多少人的价值观和世界观会因这场地震大逆转。
苏陌默默看着两个男孩,听他们谈论生死,谈论生命的哲学。
的确,浮华的东西在死亡面前霎时变得微不足道,脆弱不堪。经过生死的洗礼,人会更明白什么是该珍惜的,什么是该随风去、该在尘土里腐烂的。
毕竟无论怎样,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能给你带来欣慰,你还惦念着、且能带走的美好不是物质和虚名,而是爱,是亲友爱人之间的紧紧相依。
“多年后,当大家都老去的时候再聚在一起聊聊曾经,我们的人生曾经这么的深刻、这么不平凡过是多么的令人欣慰和感动!”苏陌望着漆黑的夜空对Y男和Z男说。Y男和Z男默默点头,说要把这些故事讲给子孙听。
瘫痪的通讯系统在七个小时以后终于可以接收短信,接着电话也通了。
果然苏陌所熟悉的人们都安然无恙。
第一个电话来自爸爸,说,打了几个小时电话没打通,快急疯了。家里的房子震裂的太厉害,所幸是人都没事,他们在外面支了棚子住。
第二个电话是乐乐的。
很久没有听见乐乐的声音了。
乐乐补习,有手机也不要苏陌打电话,让苏陌写信联系。对苏陌的最低标准是每周至少写一封信。补习的生活节奏和强度让电话在大部分时候都不合时宜。最关键的是:过度的关心让人紧张,别人的期望加附在自己对自己的高期望上,总让人不堪重负。
乐乐电话里哽咽着说:陌陌,以后常打电话吧。出了什么事还是电话快捷方便一点,我都不敢想要是……
乐乐后面的话没有说完,苏陌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
“信有空还是写。”乐乐接着说,“收到你的信是最开心的事情了。”
当苏陌一次次的开启那邮箱,多番寻找,信终于来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开心,乐乐必也是一般无二的开心。
等信,让人充满愉快,然而又不免忐忑。你知道它必定将会在某个时刻到来,可是它具体是什么时候到却总是摸不准。早一点,或者晚一点。
厚厚的信躺在手里沉甸甸的。
细细的摩挲那些文字,很踏实。
心灵有所相伴是绝少有的幸福。
谁还能跟苏陌随时一拍即合,不作郑重其事的深沉状,轻松自然像聊买菜一般,嬉笑着聊人生哲学,聊理想,聊人性,聊精神,聊现实……在不断的争论、反驳、认同或不认同中打开各自新的认识维度!
唯有乐乐。
而且,在通信发达的时代,谁还会频繁写信呢?
如果剩下会写信的人已经罕见到成了行为艺术,那至少还有苏陌和乐乐她们俩还在一唱一和。
乐乐要求苏陌写信还有一个附加原因是:苏陌的字实在写的太烂了!一个女孩子的字怎么可以那么不好看!这在写一手漂亮的楷书和行书的乐乐眼里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买了全副的笔墨纸砚,通过写信监督苏陌练字。为了鼓励苏陌,乐乐还找认识的一个书法名家题了两幅字给苏陌。
也正因为那些过度频繁的通信让苏陌得了她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外号。大学寝室一永远的萝莉(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秒杀众多型男,石榴裙下拜倒无数英雄)给苏陌起的,叫,信霸。
从此,寝室再没有人记得喊苏陌的本名。
走到外面,人们听到都会一头的问号:“辛巴?”
“狮子王?”
“为什么?”
“与她不搭啊!”
每次对于任何一个好奇这个外号的人,苏陌都需要解释半天。
一切的一切在地震过后回味起来都那么让人感动和温暖。
乐乐和丹菲都是在家乡本校补习,乐乐没事丹菲自然也安全。
第一条短信来自傅梓心。
竟然来自傅梓心。苏陌压根儿没有想起S城的傅梓心来,没有人在S城,何况苏陌并没有把傅梓心当做相熟的朋友来看。
看到傅梓心的短信那一刻,苏陌有做了亏心事的感觉。
傅梓心记得她,她却记不得他。
傅梓心说S城情况比较好,很多机构和系统都很快恢复正常,大部分人都到了室外,以防余震。傅梓心在学校组织了志愿者团,协助救援工作。
第二条简讯来自小王,在城另一端的校区报了平安。
从一起进Y大那天起,她们就已经算是同命相连,友谊已逐渐升级。更何况这一场刻骨铭心的生死体验。
最后是J市依依的电话,安然。
K城的夜幕落下后,显得好黑好黑。空气里嗅得到雨来的味道。
噼里啪啦!
雨终于下了下来。
大点大点的雨密集的打在塑料棚子上,让人的心一颤一颤的。
大雨一点点将操场浸湿,地上铺的棕垫和被子都充满了水分。简陋的帐篷遮的了雨,却没有办法阻止雨水浸湿地面。好在操场是没铺水泥的足球场,挖了深深的排水沟以后,被塑料棚遮住的土并没有积水。
所有的人被分派五六人编组,三小时一个轮换,整夜轮流值班,疏通排水沟,用盆子和其他容器将塑料顶棚上的水接出来倒到别的地方,尽量不让雨水把被子弄得更湿,另外也防止塑料棚上的积水将棚子压塌。
多番极度恐惧和痛哭之后所有人已经筋疲力尽,能够躺下来,还能有一床被子算是极大的安慰和幸福。
男孩儿们先值班。女孩儿们或两或三,共同分享一床被子倒在依旧咯人的地上睡觉。
此刻即使余震将苏陌深埋地底她也不怕了。极度困倦的苏陌蜷缩在被子里,不再想生与死的问题。湿润的被子包裹依然带来了踏实的温暖。
朦胧中感觉有人在忙苏陌拉被子,勉强虚开眼睛,同学温柔的脸凑在那里,轻轻的说:继续睡吧,没什么,给你们理被子而已,人多,两三个人分床被子,怕大家感冒。
感动。
迷迷糊糊的又慢慢睡过去。
半夜两三点,熟睡的苏陌被摇醒。
轮到她们组值班了。
上一轮值了班的人不仅裤脚连衣服都淋湿了。
即使这样,他们还不忘细心的提醒苏陌她们的小组:记得帮睡觉的同学掖被子,免得感冒了难受。还嘱咐苏陌她们要记得提醒下一轮值班的同学帮同学掖被角。
苏陌睡的迷迷糊糊时别人帮盖被子的记忆清晰起来。
苏陌心口燃起了一团火,忍不住又哽咽。
看看手机,爸爸凌晨两点发了一条短信:“宝贝,爸爸睡不着觉,想着你小时候的点点滴滴,以及我们家所经历的一切,我百感交集。你是我的所有,我此刻最盼望的就是你们平平安安的回到我身边,承欢膝下到终老。爸爸爱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揉着惺忪浮肿的眼睛,苏陌潸然泪下,爸可没说过这么煽情的话。
打着雨伞端着盆子,苏陌跟着其他的同学便开始四处疏导塑料雨棚上的积雨。将塑料棚顶导出的水倒进不远处与地下道相连的排水沟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