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乐的心搅成一团,她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或者说她明明知道是不可能所以才让自己不在乎。她不停的用冷水洗脸,又翻出眉笔睫毛膏,对着镜子仔细打扮起自己来,她可不想拖着红肿的双眼被人误解。
参加接待工作的除了汪乐的整个部门,还有总行个别部门的负责人,汪乐虽叫不全名字也能认出个大概。光看这人员安排就知道这次接待的重要性了,汪乐做行政出身,嘴巴很严,同时也很懂得规矩。她知道若是方便,领导不会这么安排,不会把接待挂上学习的由头,更不会连举办的活动名称都不报给他们这些工作人员。所以她认为只要自己把自己的工作干好就行了,不多问不多说,本本分分即可。
工作人员除了行里面的人,再有就是些宾馆的服务生,汪乐他们每个人的分工不同,总负责人就是汪乐的组长,他说他们每个人的工作都无交叉,只需各负其责即可。组长开碰头会的时候把任务单独分解给每个人,汪乐负责小型会议的接待,她只要领着几个宾馆的服务生把密封的会议资料发到参会人手中,并确保会场的卫生、及时更换客人喝的茶水和水果就行。倒也简单的很,只要按着议程安排,面带微笑迎接客人,把具体工作安排下去,并不太累。
汪乐在会场外面整整陪了一整天,她百无聊赖,时不时翻出手机看看。
上面并没有陈辰的电话或者短信,好几次她翻出陈辰的号码,都犹豫着没有拨过去。她有点闷闷不乐。因为平时在家里的时候,他主动打给她的电话就没有她打给他的多,自己都到了外地,他也不关心吗?汪乐就想看看这一次他到什么时候才会想起自己来!
中午休息时候,她给汪妈打了电话问了问多多的情况,心安了不少。可是一整天还是打不起精神来,前一晚发生的事情好像一场梦境,汪乐怎么想都会忍不住怀疑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一整天也没见到朱坤,不知道他负责什么。汪乐意识到自己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电话响,她心头一热,兴奋的拿起手机一看,却是组长的号码。
“晚上我们组吃饭,一会儿收了工一起走,在前台集合。”
组长浑厚的声音穿过来,汪乐还是在发呆,她明显感到了自己的失望。
“汪乐,听见了吗?”
“知道了,组长。”汪乐本想拒绝,又一想到若是自己一个人留在宾馆更容易胡思乱想,还不如和大家一起。
她不是早就不在意无所谓了吗?何必因为没接到电话和短信就这么低落呢?她还是修为不够吧。想到昨夜的梦,她一阵颤抖,说实话,心里面她很渴望。就是因为这种渴望才会这么在意陈辰没有联系她的事吧?汪乐知道自己不该再想这些了,因为越想越难受的只会是自己,却实在没办法控制中自己体内发出的呐喊声。
她只能安慰自己说,有呐喊说明她是一个正常的人而已,冷一冷就好了。收工后汪乐换上自己最喜欢的裙子,又补了补妆涂上喜欢的唇彩,高高兴兴的赴饭局去了。还是自己给自己找个好心情吧,见朱坤不在,汪乐更是自然放松。一顿饭吃的有说有笑,汪乐主动倒酒频频举杯,大改平日里滴酒不沾的作风。过敏就过敏吧,她就是需要酒精麻痹自己,哪怕只是一小会儿。
等朱坤笑着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推门而入的时候,汪乐喝的已经有点晕了,她不想搭理对方索性爬到桌子上装醉。
“你这小子,等我们乐儿醉了才来,是不是怕来早了还得挡酒啊?”副组长打趣道,
“就是就是,昨天就他抢着送我们乐儿。”李大哥说。
组长和他左手边的王哥听的直笑,倒了酒要罚迟到的朱坤。五个男人激情四射的起哄、互相掐起酒来,屋子里面充满了喝彩声、酒令声和酒杯碰撞声,热闹非凡。
见状不好脱身,汪乐索性闭目养神睡起觉来,酒精作用她居然很快就真的睡熟了。睡梦中,她好像又梦到了朱坤对着自己的一张脸。不会吧,又做那个梦了?汪乐一惊,坐起身来,却见满屋只剩下她和朱坤两人,四目相对。
原来是他真的对着自己看,不是在做梦,汪乐长出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梦,不然自己都不知道该怎安慰自己抓狂的情绪了,居然会连着做这种的梦。
似乎洞察了汪乐的想法,朱坤满眼笑,慢慢的说:“是不是梦见我了,这么紧张?”
“要你管!”汪乐顺手丢过去一只筷子,被对方躲开了。
“他们呢?”汪乐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她讨厌朱坤的笑容,让人看了心里痒痒。起身穿外套,她想赶紧回去。
“你睡得太沉,实在叫不醒你,他们先回去了,留下我照顾你。”
汪乐头疼欲裂,这酒是真不能喝,喝了往死里难受,胃烧的厉害。不等她开口,朱坤递过来一杯水。
“蜂蜜水,喝了胃会好点,歇一会再走,不着急。”
水温不冷不热,就好像是掐算好时间晾好的一样,汪乐的心不争气的又被暖了一下。可她实在不想承认,毕竟一个已婚妇女被别的男人感动在她看来是非常不应该的。她双手握着着杯子低着头,把自己藏在杯子后面,想掩饰自己的慌张。
“你也太嫩了吧?”
汪乐惊讶的瞪大双眼,她怎么也想不到朱坤会突然说出这么句话来,不等她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拉起她的手往外走了。
“什么叫嫩?”汪乐小声问,一边用力往出拽自己的手,却被对方死死抓住。
朱坤不作回答,他头也不回的用力领着汪乐向前走。汪乐本来力气也不大,加上酒精作用更是全身无力,挣扎了几下无用,想着吃饭的地方离宾馆不算远,反正走几步就到了,汪乐就任由对方拖着走。
这是什么状况?有力又清楚的心跳声传来,汪乐捂住胸口却捂不住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反应,却弄不懂朱坤究竟在想什么,平日里他那稳重、沉默寡言的形象彻底被颠覆,换上了腹黑、顽皮风趣。
华灯初上,汪乐能明显觉出自己的嘴角在向上翘,她喜欢他的侧影罩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她好像很久没这样美美的笑了,她回应着握紧朱坤的手,一蹦一跳的踩着他的影子跟在他身后。
一种久违的校园气息迎面扑鼻,某个瞬间汪乐觉得自己就是穿着牛仔裙帆布鞋跟在恋人身后的学生妹,她的心满满都是甜味。不知是因为酒精作用还是因为她对青春的联想,汪乐觉得整个人都飘飘然的,走起来像是踩到了棉花上面。
“傻乎乎的,小心看路,别摔着!”朱坤拍了拍汪乐的头,像领着孩子一样把她送回房间。
汪乐酒后的脸颊带着别样柔美的红,朱坤忍不住用手捏了一下,汪乐吐了吐舌头关上房门。
“这么爱脸红,容易害羞还不算嫩!”
门外传来朱坤小声的嘀咕,接着又是他的脚步声和对面开门的声音,汪乐笑,他根本就是在戏弄自己嘛!
什么紧张、在意、忐忑,全部搅成一团把汪乐的心塞满!门里的汪乐好像找到了许久未曾谋面的自己,她忽然意识到,这种感觉就是失恋痊愈的感觉,淡淡的甜蜜和伤感,不再抱怨不再介意,放下过往,期待未来。
只不过,她还有未来可以期待吗?
家庭、孩子、婚姻像一把伞遮住了她的未来,她无法丢掉更不能丢掉这把伞,她只能撑着这把伞努力的去寻找有美景的地方。
她知道朱坤只不过是沿途令她精神一震的美景,却不是她应该去的地方;她也知道若是他当真对她怎样,那么他在她心中固有的痴情男的高大的形象就付之一炬了,她的理想型就是成熟体贴,风趣幽默腹黑,魅力四射却万花丛中不留痕,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那种。
能碰上心理想型的痴情男,汪乐就觉得挺知足的,美景远观就好了,总比碰不上强。她很轻松,翻了翻手机还是没有陈辰的动静,心里好像也没什么感觉了。不爱就不爱,她掉进失恋里好不了的时候,不就觉得没有爱只谈过日子也挺好的,干嘛现在又要求起爱呢!
可就算是不爱不够爱,那最起码也该有关心啊,汪乐不明白为什么陈辰对自己就这么放心。
汪乐不知道,陈辰不是因为不想联系她才没给她打电话或者发短信。而是在汪乐走的这两天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一时间有点吃不消,还没调整好自己所以才一直没有联系汪乐。
先不说徐思敏突然对他的种种,单是家里面的事情就够陈辰烦的了。
汪乐只走了两天,陈家上下就在这短短的两天里吵成一团。陈辰一直向汪乐炫耀的什么姓陈的的人都万分团结,什么进了陈家是汪乐的福气,就等着跟着他陈辰倍受各亲戚的疼爱等等,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城市化发展迅速,城乡一体化进程迅猛,B城几十年前近郊那些贫瘠的土地,俨然成为了开发商眼中的钱袋了。谁能捞着开发权谁发财,依靠着政府暗中支持的各类发展规划,陈辰爷爷所在的村子身价倍增,一亩土地从农民手中买断使用权的私下交易价从几千飙升到六七万。
陈辰的爷爷虽是贫农,却是土地不足的那种,少有一点地,他和陈辰奶奶走的早,才见上孙子就驾鹤西游了。留给儿女的除了吃苦耐劳的精神,和严格律己的榜样再就是村子里面的一亩半旱地外加祖上留下来的一间小土房。陈家兄妹虽说早在八十年代中期就已经搬离村子住进城里,早就把这一小块地和房子荒废了,却在听说开发商征地时也都蠢蠢欲动。
其实早在陈辰结婚前就曾有开发商找到村长组织了全部村民谈过征地事宜,当时谈妥的价钱是旱地1万五千块每亩。陈辰清楚的记得当时陈爸一辈五人参会回来,众人纷纷向他表示若是村里地和房子都被征了,所有收入全算到陈辰名下,就当是他们照顾陈家唯一的男丁。
婚后,陈尔豪、陈爱琴还特意郑重的又向陈辰保证了一遍此事,陈爱梅甚至特意当着汪乐和众人的面儿,把这一层意思向汪乐清楚的表达了一遍。
陈辰当时觉得非常有面子,他觉得二姑陈爱梅就是代表所有陈家人向汪乐表决心呢,汪乐跟着自己过日子不知道会跟着自己享多少福呢。他从小倍受所有亲戚的宠爱,所以非常喜欢时不时向汪乐炫耀一番。
而且婚后,他一向不齿汪爸汪妈那边那些亲戚们之间淡淡的来往,甚至还因为多多过百岁时候汪乐各种亲戚随的礼钱数目嘲笑过汪乐。
汪乐记得特别清楚,陈辰在多多过百岁那天晚上一回了家就拿着不屑的腔调,几番嘲笑汪乐一直标榜的所谓她唯一的姑姑是有多亲她。陈辰说,你还敢说这也叫亲?姑姑就你一个侄女儿,居然才给了多多五百块钱!还有你那个什么小姨,不说也是很亲你吗?她才给了三百块钱!
汪乐连话都没接,心里的账却算得明白。陈家这边把陈尔利邓水莲算成一家,一共来了六家人,陈家这边五家人每家都给了多多一千块钱,邓水莲的妹妹一家给了五百块钱,总共是五千五百块。而汪家这边汪爸汪妈给了一千块,汪爸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共四家人每家给了五百块,汪妈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两个妹妹共六家人每家给了三百块,再加上汪乐姥姥给的三百块和汪乐爷爷给的五百块,汪乐这边的亲戚给的钱总计五千六百块。比陈家给的还多出一百块钱呢,陈辰凭什么还态度恶劣的站在那边说什么亲与不亲呢?
亲又怎么样?难不成陈家给一千,等他们的孩子生的孩子过百岁岁的时候他们不给回至少一千吗?
汪乐觉得还是陈辰不会算账,非要用这种礼尚往来原本就是换来换去的礼钱,衡量什么亲与不亲。这能衡量的出来么!汪乐以为,就是因为陈辰家的亲戚太少了没见过大阵仗才会这么想。不然若是给他换上她这边一大群亲戚,还把每次的礼钱挑的很高,她就不信只靠工资收入生活的他能出的起!更别提这用礼钱的多少来衡量感情的远近了。
打死汪乐也没想到,陈辰之所以会这样想,就是因为他潜意识里面就是觉得这些钱有来无回,只有人家给他的份儿。
陈辰认定他的姑姑和叔叔像亲自己儿子一样亲他,所以他万万没想到这些人会在听说了土地价飙升到六万时吵成一团。因为开发商迟迟未行动,土地暗中收购价在两三年内从一万五飙升到六万的时候,陈家的局面大为改观。
表示异议的最先是陈爱梅,当着陈尔利、陈尓豪和陈辰的面一口否认自己之前的表态,说那不能算数,因为当时她并未征求吴天浩的意见,所以至多只能算是随口说说。吴天浩是陈辰的二姑父,即是陈爱梅的爱人。陈辰听到这说辞就明白了,是陈爱梅后悔之前答应要把这征地款全给他的,现在这么说无非是找个借口。因为平日里陈爱梅分明就是家里说了算的,连每天晚上看电视都轮不上吴天浩和她的女儿吴嘉茵的份儿。
陈尔利没说话,陈辰也没吭声,陈尓豪看了两人一眼,接起陈爱梅的话说,二姐说的对。
见陈尔利父子俩还是没说话又接着说,不算小妹单身,咱们其他人都是成了家有了孩子的,总不能什么事都一个人说了算吧,一个人的意见也代表不了家里其他人。
陈辰听到这就又明白了,陈尓豪一定是和陈爱梅通好气儿了才会这么接话,因为陈尓豪在家里一直都是说一不二,就连吃饭用筷子都不用他自己拿。这种时候会接话,还顺着陈爱梅的意思说不是串通好又是什么呢?
可他一个小辈儿的也不能顶撞人家吧,再说陈尔利还没发表意见呢,这家里头陈尔利是老大,大家都听他的。陈辰就不信了,他们还真的不想贴补招呼自己啊?平时那么亲自己。再说,这陈家的东西怎么传也都能传到他这唯一的孙子手里啊。
可陈辰就是想错了,不等陈尔利发表意见,陈尓豪和陈爱梅就一唱一和的说什么我们陈家是个民主互爱的家庭,什么男孩儿女孩儿还不都是我们的孩子,应该一视同仁。所以啊,分地分钱的时候就应该分成十份,一家两份儿。这十份儿是只给五个姓陈的大人的,和给五个陈姓大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