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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戴叔伦:兰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鲤鱼来上滩

戴叔伦,今江苏省金坛人,生于隐士家庭,中唐著名诗人。少时师从名士萧颖士。历任新城令、东阳令、抚州刺史、容管经略使。受祖辈、父辈影响,戴叔伦素有归隐之心,甚至晚年才上表朝廷,自请为道士。

戴叔伦虽然自小向往功名,却因种种原因未能参加科举考试,更别提登第了。直至戴叔伦三十二岁那年,为当时的吏部尚书兼盐铁转运使刘晏所赏识,于是被招为幕僚。不幸的是,不久之后,刘晏因在朋党之争中被罢官,戴叔伦受牵连,只好自谋了一个诸卫的职位,相当于现在的保安人员。六年后,刘晏官复原职,戴叔伦再次进入官场,出任湖南盐铁转运使。

据说,戴叔伦在湖南转运使任上还成了大唐朝野上下一时称道的英雄。戴叔伦负责押运钱粮,路过四川云安(在今重庆云阳境内)时,遭到叛将杨子琳的劫持。叛军威胁戴叔伦交出钱粮,戴叔伦义正言辞道:“身可杀,财不可夺!”结果,杨子琳不仅没有在戴叔伦身上弄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反而被戴叔伦给劝降了。唐德宗得知此事之后,龙颜大悦,马上升戴叔伦为监察御史。可是,建中元年(780年),朝廷朋党之争严重,刘晏被谋杀,戴叔伦也被贬为浙江东阳县令。

戴叔伦是个正直的知识分子,对于跑官要官是深恶痛绝的,只是安心做自己的地方官,也因此赢得了良好的政声。后来,戴叔伦入了李皋的幕府,正式进入上层政治圈。

戴叔伦任东阳县令期间,曾写过几首意境悠远的山水田园诗,此诗的戴叔伦满怀高远理想,还没有完全对官场失去兴趣。因此,其笔下的山水田园也有着蓬勃和淳朴的美。《兰溪棹歌》是一首富于民歌风味的船歌,读来很是清新雅丽:

凉月如眉挂柳湾,越中山色镜中看。

兰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鲤鱼来上滩。

月光明媚,空气清新宜人,一轮新月就高高地悬挂在柳湾上空。山色空蒙,倒影在月下如镜的湖面上,煞是好看。春雨下了好几天了,兰溪也因此水流暴涨,摇摇荡荡地漂浮着几朵被春雨打落的桃花。夜深人静时分,调皮的鲤鱼群悄悄地涌上了溪边的浅滩。

以民歌民谣入诗,细致入微地描写着渔家的欢乐和恬静,戴叔伦看着这一切,彻夜未眠。因为他一直在想,这样的美,到底还能维持多久。

千百年来,朴素的中国人无时不刻不在渴望着这样的生活。工作之余,能有一点时间供自己暂时停留下来,好好看看身边的美好景致。四季分明,斗转星移,山还是原来的山,水还是原来的水,人与大自然,人与生灵,一直这样和谐安定地生活着。

可是,不管怎么样,总是有人想着要去破坏这一切,要去主宰这一切。于是,生活的平静被打破了,自然的平衡也被打破了,最后受伤的只能是自己,甚至是与自己根本无关的人和物。

戴叔伦还有一首写于同一时期的《题稚川山水》,同样毫不吝啬地咏叹着这种美:

松下茅亭五月凉,汀沙云树晚苍苍。

行人无限秋风思,隔水青山似故乡。

五月的天空,开始开始逐渐转暖了,诗人站在松下茅亭,却还有着些许的凉意。从茅亭望去,有江流,有白云,有绿树,这所有的一切都慢慢地融入了西边的暮霭。

“行人无限秋风思,隔水青山似故乡。”我本来就是一个客居他乡的游子,忽然望见前方那座青山,竟有点像自己家乡的山,怎不叫人油然而生思乡之情呢?戴叔伦本来就是江苏人,东阳也是江南,两处青山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诗人产生这种错觉也是可以理解的。当然,错觉不错觉的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诗人真的想起自己的家乡来了。

戴叔伦很巧妙地将自己对故乡的思念融入到了诗歌的字里行间,有了这份情感,诗歌也就悄悄地发生了变化,一种情感的质变和升华。

唐建中四年(783),爆发了泾原兵变,泾原地方士兵兵变,叛军很快攻陷京都长安,唐德宗仓皇出逃至奉天(今陕西省乾县)。此时作为皇族的李皋连忙准备了一大批货物,要运到奉天,资助皇帝。李皋信任戴叔伦,于是戴叔伦又一次充当押运官,提着脑袋奔走在挽救危局的路上。庆幸的是,戴叔伦又一次出色地完成任务了。

唐德宗是大唐历史上第三个逃离京都长安的皇帝,后来兵变虽然被镇压,但是对于大唐皇室来说,面子上实在是挂不住了,威严扫地,中央集权被进一步削弱。也正因为如此,从此以后,大唐王朝不再轻易相信宰相,而是开始重用宦官了。鉴于戴叔伦在兵变中的英勇表现,唐德宗下诏升戴叔伦为抚州刺史。

抚州任上,戴叔伦制定了《南阳均水法》,巧妙地解决了当地百姓争水灌溉的问题,这是需要智慧,需要胆魄的。

这年的除夕,戴叔伦从水路而下,想要回到老家金坛过年,路上借宿石头驿,作《除夜宿石头驿》:

旅馆谁相问?寒灯独可亲。

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

寥落悲前事,支离笑此身。

愁颜与衰鬓,明日又逢春。

这是万家团圆的时候,我却借宿驿站,谁能来安慰安慰我呢?只有眼前这盏寒灯与我相伴啊!今晚是一年中的最后一个夜晚,可我这个游子还在万里之外,回不了老家。人在这样的环境中,总会想起那些陈年旧事,我也一样。一事无成,碌碌无为,如今也只能孤独寂寞地笑。愁苦让白发一茬一茬地生长,唯有一声叹息,明天起来又是一个新春。

除夕夜,一个人,一盏灯,安静得只有春节晚会的声音。窗外鞭炮声响,人们穿新衣戴新帽,奔走欢呼,扶老携幼。很多漂泊在外的游子,或许都有这样的经历。在没有人捅破这层窗户纸的情况下,可能还能咽下心中的苦水,酸涩地笑笑。可是,如果他们也读到了这句“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我想再坚强的汉子,也要泪流满面、嚎啕大哭。

不过,这句“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不是戴叔伦的原创,而是来自梁武帝萧衍的《子夜四时歌·冬歌之四》:“一年漏将尽,万里人未归。君志固有在,妾躯乃无依。”

卸任抚州刺史后,戴叔伦又被封为谯县开国男,加金紫服,这可是无上之荣耀啊!获此殊荣的戴叔伦,引来了朝廷上下反对他的人的痛恨。德宗贞元四年(788),戴叔伦出任容州刺史。此时的戴叔伦已经深感官场之黑暗,有了归隐之心。于是,就在容州(今广西北流市)刺史任上,戴叔伦上表乞归。次年,戴叔伦在回乡的路上,突然暴病,卒于端州清远峡(今广东省清远境内)。戴叔伦的死讯传回京都长安,德宗皇帝扼腕叹息,随即下令按国礼厚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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