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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定理

陈孑一直清楚地记得,郑生再次出现的时候仍旧下着大雨。是那种连着天和地的大雨,从窗口看过去,那个广告牌上骄傲袒露的腹肌也是看不真切的了。店里有些昏暗,她也没有开灯。而是大打开窗户,让久违的水汽透进来。她泡了一杯茶坐在吧台后面,是田思梅带给她的金骏眉,有一种山谷的芬芳。随意地浏览几个网页,在《J’s气味日记》中补充了几笔,偶尔抬起头来,水汽冲淡了城市街道和高楼中的各种气味,但又把这些它们揉成浅淡、扁平的一团,随着雨水的气息一起飘荡。她深吸了一口气,扭开了音响,决定停止胡思乱想。她隐隐地觉得,眼前的事情似乎要有一个了解了,这让她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兴奋。

郑生进来的时候有些诧异,店堂里空荡荡的,只有一阵空灵的女声飘来飘去,光线暗淡,让他觉得头皮有些微微发麻。随即他又发现一个黑乎乎的身影蜷在角落里,仔细一看,是个穿衬衣的男人正在趴在电脑屏幕上喃喃有词,旁边摆着一个空空的茶杯和一个同样空空如也的碟子,这才觉得自在了几分。他再四处扫了几眼,没有看到更多的人,还是不禁有些犯嘀咕。

“吴令令又休假了,小继辞职回老家了,今天就我一个人。”陈孑平板的声音冷不防地从他背后响起。他回过头去,看见那个细瘦的女孩子罩在一件艳紫色的袍子里,一团绿纱水草一样的堆积缠绕在她的脖子上。她永远穿得像一个错乱的梦。郑生忽然有片刻的恍惚,在这个烘焙教室里遇到的,和后来发生的一切,是不是也是某个错乱的梦的一部分,而他是在梦中误入了魔女的烘焙教室?他朝她点了点头。那不是他应该有的想法,随即便为刚才的念头感到一丝羞愧。

“小继怎么不干了呢?是不是你克扣人家工资啊?”他走到料理台边,看见工具已经整齐得码放好了。

“不知道。谁知道呢?”陈孑把烘焙围裙系上,脸上依然没有表情,“按照原先的安排,今天是最后一节课了,剩下你得自己安排些练习时间了。今天你先来吧。希望能赶得上你朋友的生日。”

郑生点点头,是的,蔓迪的生日,蔓迪的气息,似乎被这个夏日的大雨天冲刷得有些模糊不清了。他系上围裙,一边熟练地操作各种瓶瓶罐罐,一边忍不住问道:“小继……不在北京了?”

“应该是回老家了吧,据说。”陈孑有点心不在焉,往他的碗里瞟了一眼,“嗯,这个打发程度ok。”

她还记得那个少年打过电话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午夜了,他努力想表现得散漫,但又带了几分明晃晃的紧张,抑制不住地从每一个转折和颤音中泄露出来。她并没有问发生什么事情,只飞快地在脑子里盘算了还欠他多少工钱,他有没有从店里借过什么东西,等等。说了个本月付工钱的日期,便打算挂断电话。虽然他是个赏心悦目的少年,她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敢直视他的水波纹泛滥的大眼睛,陈孑却不打算无端端涉入太多。这是她一贯的原则。

“老家来电话,说是家里的房子突然被拆了,地早就卖了,这下可……我得回去看看。可能……可能不会再回北京了。”那少年字斟句酌地,舌头却又像没有熨平,急急地辩白了两句,似乎担心在她心目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陈孑的语调仍然没有变化:“哦,是吗?那么祝你好运。”

祝你好运!游魂一样在欧洲游荡的日子里,她也曾遇见面目清朗的少年,一段又一段令人迷醉的回忆。他们结伴在各个古城里闲逛,在幽僻的小路上对照美食指南寻找对味的小馆子,一家一家地吃过去。在小酒吧里喝酒,在逼仄的小旅馆里醒来,在午夜的街头拥抱,最后道声“祝你好运”

她每次转身离开,心如止水。这次她却忍不住加上一句:“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马上就能解决了。”小继先挂断了电话。

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吴令令的时候,小女孩的反应让她觉得有些许的诧异。她看见吴令令小小的脸有些肿,她先是一呆,然后便跑到窗边蹲下,大口地喘着粗气。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吐出一句“我出去一下”,然后扯下围裙,飞快地跑了出去。陈孑没有看到的是,吴令令蹬着带流苏的高跟小皮靴,跑得飞快,鞋跟打在水泥地板上,哒哒作响,如同鼓点。她的长发和衣裙带来一阵风,脸上是一股难以形容的怒容。这个飞奔的年轻女孩子有令人难忘的美丽面容和身姿,以至于好几个路人以为这是某大牌在上演街头秀,在路边驻足翘首良久。

吴令令经过长出了杂草的街心小花园,绕过下面有人在接吻的现代派雕塑,跑过肮脏晦暗的过街人行道,一气冲到国贸桥的另一端,在那座著名的写字楼下停住。转门转动,几个商务人士打扮的男女正边聊边走出来,一个穿着快递制服的男子一边整理手中的单据一边走了进去。她没能畅通无阻地冲进楼里,这片刻工夫倒也冷静了下来,她找到一个角落站好,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在不远处有几个挂着胸牌的男人正围着一个垃圾桶,他们把衬衫的袖子卷起来,互相传递着打火机,骤然看见两条葱一样的长腿,便好奇地伸着脖子打量起来。

一支烟刚点燃,郑生便在转门的那边出现了。他依旧是一身烟灰色的西服,面色平静,嘴角有一些微微的抽动。他是为数不多的留着长发仍显得神清气爽的男人。他送上了一个关切的眼神,还没来记得及开口,吴令令就急切地问道:“小继听说是走了,是真的吗?”

“怎么了,不高兴吗?”

“怎么能不高兴呢。那个恶棍!只是,你怎么让他走的,你该不会给了他一百万吧,你要知道,我可是没有一百万还给你的。”吴令令的睫毛扑闪着,花瓣一样的嘴唇一开一合。昨日的黄昏时分,他们离开了城堡。红男绿女玩得十分尽兴,道别之前在前厅互相晒了沙龙的纪念品。DF公司为嘉宾们准备了各种时髦有趣的小玩意儿,让每个人都能通过游乐项目获得。吴令令被人怂恿着拆开一个精致的纸包,一包“女王”露了出来,人们哄笑。衣莲善解人意地在旁边补了一句:“太幸运了,要知道这可是肯尼迪夫人和梦露都用过的呢。”人们才纷纷露出羡慕和嫉妒的眼光。

郑生就是那个时候走过来的吧,不经意地在她耳边小声说起会帮她解决掉那个小麻烦,“就当是报答你帮我们在发布会上解围了”,那个时候吴令令仍然只把这当作是一个玩笑的延续,就像那包出身高贵的卫生巾一样,说到底,那也不过是一包卫生巾罢了。她想起小继在摊牌的时候,眼睛里是十足的凶光,跟她老爸赌输了钱动手打人的时候是一个样子的。她的心就像是一块烧得火热的石头与寒冰正面相撞,当时就要碎掉了。赌徒是一种最难缠的动物,她心里是明白的。

吴令令在一群时髦男女的欢呼和调笑声中忽然得到了一个很重的承诺,不禁有些愕然。“那好,我先谢谢你。事成之后请你吃饭,下次你有事再随时找我好了。”她笑了笑,说不清为什么,轻轻地在他的肩头拍了一下,似乎唯有这样轻佻的举动,才能对得起当时有些怪异的气氛。

“放心,没有一百万那么多。这个数字对他太夸张了。一点小意思,他不会再来骚扰你了。”郑生的语调里听不出什么起伏。本来,在这座大城中,每天都有人到来,有人离开,火车进站,飞机离港,无论什么时候在街上走,都不时能看见扛着大包行李走来走去的人。一个乡村少年的消失不会是一件引人注目的事情。本来就应该是两三个电话的事情,郑生想。

吴令令这才像是从梦中醒来一样:“那么,我真的自由了?”

“真的。”郑生递过去一个小信封,“放心,找可靠的高手都检查过的,没有外传。”

吴令令哗地一下打开信封,一张小巧的存储卡蹦了起来。她一把把它抓在手里,攥紧了拳头。郑生递过来一个银色的打火机。吴令令接过,走到另一个垃圾箱旁边,她点了起火,一股刺鼻的气味慢慢升起来。她呆呆地看着那烟,一直到它彻底地消失在玻璃幕墙之间。她冲他笑笑,又走了过来,有些勉强的笑容,从手腕上褪下一件东西,递过去:“送给你的,这个是为了谢谢你的指甲刀。”

郑生接过一看,是一串白色珠子的手链,“这是……?”

“砗磲,热带深海的贝壳,可以静心安神的。我觉得跟你应该是挺配的。回头你有空了我要请你吃饭的。我不习惯欠人家的。”

郑生接过来,质地密实的珠子,隐约看见一些纹路,是她的皮肤的痕迹。他心里忽然觉得庆幸和安慰,他认定了这个乖张的年轻女孩骨子里就是繁复华丽之中带着不羁的元青花,最是神秘难得,只差一点点打磨,就要艳丽惊四座的。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他曾在伦敦佳士得的拍卖会上见过那高高在上的珍品,狂放恣肆,人们便只能臣服、追逐、不惜一切地竞价。他眼睛有点发热,只觉得似乎又回到了搭乘凌晨的火车,兴奋地从伦敦返程的日子。火车穿过沉睡的英格兰原野,他看见第一缕晨光在黛色的山谷和油绿的河流间猛然乍现。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他没有犹豫,把砗磲珠串郑重地戴到了手腕上,也没有再说话。

吴令令想了想,到底没忍住:“他没说什么吗?临走的时候。也没有道歉?”

“应该没有。”郑生迟疑了一下,“你,可以再打电话给他。”

“打电话给他?才怪呢!这个恶棍居然认为这段日子只值100万,我不会原谅他!”吴令令跺了跺脚,“这事快把我折磨死了,我要去喝一杯庆祝一下,你去吗?”她看向他,眼睛里是他在游泳池边见过的,少女的灼灼的光。

叮的一声,舒芙厘做好了。郑生带上手套,熟练地打开烤箱,拉出烤盘。新出炉的点心一律带着诱人的金黄色。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在烘焙的时候会有时走神,这点心的外表根本就充溢着少女面庞才有的蓬勃。“这一次终于完美了。”他有些如释重负。

陈孑看了一眼:“边缘高出烤杯一点五公分,如果是巧克力味道的,就算合格了。不过这是甜橙味道的,应该要高出两公分才ok。”

“为什么当初推荐甜橙味道的给我呢?”

“因为只有这个水果,才使得这款点心看上去不那么轻狂。”陈孑取出一些糖粉,帮他撒上,“课程结束了,要拍个照片留念吗?传到你的Facebook上?”

郑生脸上露出思考的样子,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提议的可行性。无论如何,他是一个让人看着很舒服的男人,陈孑暗想,虽然他如今不再是一个没有味道的男人了。今天他身上带着一股微妙的味道,是什么时候起来,又是什么时候飘到他身上的呢?她摇摇头,觉得有些惋惜。

“不了,先不拍照了。我有事情,得先走了。”郑生看看表,脱下围裙,整齐地叠好,“舒芙厘就麻烦你吃吧。或者,放到柜台里里卖掉?”

陈孑摇摇头:“我不是一个爱吃甜点的人。”她把烤杯收起来,放到水槽里,“看,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这杯里的已经不行了。时间过去了。”

“时间过去了。”郑生轻轻念叨着,有些经过的人和事,也就这么过去了。他不愿意承认的是,蔓迪就像他所经历过的很多个曾经曼妙的名字一样,没有更好,也没有更坏。他推门离开,走的时候瞟了一眼那个角落,发现那个蜷缩着看电脑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连同他面前的碟子和杯子都消失得干干净净。雨还在下,他加快了脚步。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说上一句“回去后好好练习”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这个永远心事重重的男人。

吴令令是在郑生离开后的第四天出现的,她把最新款的时髦手袋挎在肩膀上,手袋上缀满了层层铆钉和亮片,尺码有些偏大,她走路便有些歪斜,看上去像是拎着一个巨大的菠萝。陈孑瞟了一眼,认出是在一部热门美剧中出现,被万千少女口口相传的款式,是需要在熟客推荐,并在网上预订排队至少三周才能拿到的。

“保姆作家改走物质少女路线了?”她给窗边的香草植物浇着水,这是一个明媚的夏末的早晨,阳光是温柔的奶黄色,被植物的气息包围着,她满心欢愉。

“我妈硬要给我买的。何以解忧,唯有血拼。谁叫我老妈的购物能力这么强呢,真的是‘扫货’唉!秋风那样子扫过去的。我跟着她居然在香港生生走坏了一双高跟鞋,怎么样?厉害吧。” 两人都没有谈起小继。吴令令把手袋甩到柜台里,朝陈孑走过去,掀起袖子,露出颜色分明的两截胳膊,“看,都晒黑了。”

她靠得很近,一抬头就能看见她脸上细密的毛孔。陈孑轻轻吸了一口气,的脸上涌起一丝细微的变化。她不动声色地点头道:“是黑了。”

这一天陈孑都有些恍惚。上午的时候客人不多,她做好了下午茶用的蛋糕,便在网上闲逛,收了邮件,看到田思梅在普吉岛的度假照片。普吉岛曾经是田思梅不那么喜欢的地方。说起这个地方,她会叹口气,脸上浮出几分幽怨:“整个岛上都是斯堪迪纳维亚人,走到哪里都担心遇到熟人,没意思透了。”对于极北之地的人们来说,漫长寒冷的冬天像是有一年的光阴那么长,满天满地都是浓浓的铅灰色。陈孑是靠着一身鲜艳得彼此冲突的衣服来抵御那透骨的寒冷。大多数人则靠着成箱的烈酒和对夏日热带假期的期盼来完成自我激励的。所以,在夏天里找个热带的小岛,一股脑扑到热辣辣的太阳底下才是最正经的事情。

照片上的她头发剪得极短,样子看起来又年轻又神气,和一个留着黑卷发的肌肉男在一起,那是陈孑没有见过的英气勃勃的面孔,两个人满脸都是笑。田思梅是那种重视感官体验的人,她每天慢跑,锻炼肌肉和柔韧性,对伴侣的要求很高,这回总算找到了对手。终于,有人在这个夏天了有了美好的收获,这让陈孑不那么沮丧了。她低下头,打算更新一下blog。

正午的时候她跑去楼下买了一个冰淇淋,太阳虽然仍旧明晃晃的,在阳光里却能睁开眼,照到皮肤上也并不生疼了,有很轻微的风从高楼的缝隙中升起来,拂过臂弯的时候带出几分凉意。夏天,这个错乱的夏天终于要过去了吧。下午的时候吴令令接到一个电话,她看了一眼号码,又看了一眼陈孑,冲着手机“喂”了一声,便打开了储物间的门,走了进去。

等她出来的时候,陈孑已经把新写的blog发了出去。她满脸抑制不住的惊喜,坐到吧台旁边,一连吃了两颗包了薄荷硬壳的巧克力糖,又对着陈孑的烘焙证书看了半天,才像说梦话似的挤出一句:“巴黎,巴黎是什么样子的呢?”

“哦?你家在巴黎没有房产吗?不像啊。”

“说正经的。到巴黎进修一个化妆师课程,或者派对策划、管理的课程,是不是一个好主意呢?你正好也在巴黎做过进修生嘛,发表一下意见呗。”

陈孑沉默了片刻:“什么时候出发?”

“两周以后。先是可以去旁听一下,有兴趣了再加入。有个朋友介绍的,他正好也要去拍广告,可以陪我过去看看。”

“不是哪个朋友,而应该说,又是哪个老爷吧。”陈孑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句话,就像是嘴里有一只活泼青蛙已经涌到了嗓子眼,嘴唇稍微一松,它就欢快地蹦了出来。陈孑把眼睛看向别处,吴令令低下了头,被这只突兀的青蛙一闹,两个人都沉默了。此时,某桌正在吃茶开会的人们论战正酣,只听见一个铿锵的声音传了过来:“速度,速度,还是速度!没有完美的产品,只有过时的产品!现在的时机对我们非常重要,再不果断进入,这个领域就是红海了。想象一下,红海,红海!”

半晌之后,吴令令闷闷的声音才响起来:“真是,谁叫你长了个狗鼻子。”

“嗨,别狗鼻子来,狗鼻子去的好不好。这明明是天赋异禀。”陈孑为刚才那只青蛙带出的阴阳怪气而后悔,便努力想把对话扭向轻松的调调,“你知道,这是完全遵循我的气味学第二定理的。”

“什么定理,还第二!”吴令令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J’s气味定理二。某天心血来潮的时候,陈孑在拍纸簿上又重重地写下:气味的融合和叠加通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其路径绝不是数学的1+1=2,而是复杂的化学反应。比如关系亲近的男女,在自然的状态下,两人的身上都会带有由对方的气味与自身气味叠加、生发而成的二元的气味。而二元的气味通常是非常独特的,辨识度高。而且即使非常微小,这个气味也是非常顽固的。原因在于动情的男女的腺体是张开的,气血不停涌动,气味的源头于是生生不息。

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这一点的?陈孑认真的想了想,源头不在别处,而在西南山谷,是微胖时代她做出的关于成人世界的系列发现之一。直到今日,这段回忆还带着浓浓的亚热带夏日黄昏的气息。

是个周日的黄昏吧,人们都在院子里活动,父亲们打牌,母亲们围着大水槽洗床单和全家的衣服,孩子们欢叫着跑来跑去,她则在阴凉的角落里翻看一本充满旧木头和昆虫尸体味道的欧洲童话书。当那辆自行车驶过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抬起了头。是某个眼尖的女人最先发现并小声通告亲朋的吧,又或许是因为他们一路打着车铃,叮铃铃,清脆又悠远。是那个谜一样的独居女人,一身白底红格子图案的连衣裙,坐在锃亮的新自行车的横档上,骄傲又轻昵地和他说这话。他是新分配来的大学生,来自北方的大城,时常穿着雪白的衬衫,夹着硕大的图纸,昂着头从油腻腻的机器和疲惫的工人中间穿行而过。他健硕的肩膀护着她,两人聊着,笑着,打响清脆的车铃,像是从电影里直接穿行而出的人物,光鲜、明媚,这周围嘈杂、破败的一切都不会在他们的眼睛里的。他们走过的地方,人们呆住了,随即是一场漫长的沉默。

只有陈孑鼻孔随着铃声微微噏动着,他们留下的是紫苏、陈年茶叶、蝉蜕和一点猫尿混合的气息。这是多么有趣的组合啊。她一阵兴奋,却又想起那段水槽边的不幸遭遇,面孔便隐隐作痛。她没敢去看父亲的眼睛。从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在去小卖部打酱油,在水泥乒乓球台边打球,在工厂的礼堂看电影,在集体浴室换衣服,这股独特的味道时浓时淡,不断浮现,骄傲的宣告着这段恋情成长喜人。甚至在每天早晚,大广播开动的时候,陈孑都能从喇叭里嗅到这丝气息正在源源不绝地飘出来,山谷的上空飘荡回旋,那是无限的自由,无限的美丽。

这种带着动物味道的气息是如此原始而强烈,连那个独一无二的没有气味的男人也不能避免。陈孑便想,如果这是被所谓的“费洛蒙”催生的话,那它的力量真是顽固又张狂啊。

“那么你说,我身上有什么气味让你往那方面想了?”吴令令的喜怒从来都让陈孑想到山谷夏日的大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的心情已经完全好转了,一双大眼睛笑得眯起来,能看见一道精致的青色眼线。

“嗯,好吧,是前途灿烂的气味。这下你不用做《保姆日记》的鸡仔作家了,直接奔着不朽的《洛丽塔》去吧。”

“呸!”吴令令睁大了眼睛,“好啦,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对不对?我只是去看看。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去巴黎。人人都想去巴黎?我最想去的,是布拉格。”吴令令一本正经地。她没有说出来的是,让他戴上了那条充满她的信息的手链,没有舍得摘下来,他被牢牢地缠住了,所以,她是安全的了。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冲到那桌为红海而战栗的人面前,黑着脸说道:“本店不许大声喧哗,你们会影响到别人的,自觉点儿!不要笑,说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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