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鸡为卵化胎生,蜣螂抚丸一气成。佛家言,道家说,两家本是一门课。青鸾千岁化,鲲自水变鹏,世间大幻有其宗,觅得根茎入鸿蒙。佛处极乐,极乐妙法脱五蕴。道在逍遥,逍遥真诀弃红尘。看人间百派,终不过是阴阳倒行法。望天地万法,皆难出五行逆转轮。
—— 《佛道合宗曲》
果老笑道:“世间善恶,本无所定。彼之为善,或当与此为恶。彼之为恶,或当与他为善。善恶之间,殊难界定。”
蓝采和道:“若如此说,这行善却也是难事。”
钟离权将杯盏一举道:“如此良宵,如何却只论那肮脏世俗善恶,须当开怀畅饮才是。”众人闻听,纷纷称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钟离权见众人皆举杯而饮,独有悟空俯首不语,便道:“仙友无须忧愁,我料那观音菩萨叫你前去积功修业,不过是为消去你旧日雄心,世间功果尽多,又有何愁?”
悟空问道:“老孙为恶倒多,为善却少。但不知都有些什么功果?”
钟离权微微一笑,说道:“你看那世上为官的但知贪奢无度,为吏的只晓盘剥百姓,为富的积厚不仁,为贵的欺压良善,若皆是反其道而行,岂非尽是善业?更有那塑胎起庙的、修桥补路的,虽是小善,然则积少自多,何患无功果可积?”
悟空怔道:“若依此说,世间善业本多,但只大众不为耳。”
蓝采和见悟空茅塞顿开,将拍板一击道:“说善恶,言功果,世间但争福与祸,岂不闻福祸自召无差错。太上圣言犹在耳,愚根钝性不堪闻。”
吕洞宾接口道:“逍遥仙体自清净,福祸无门何自召?三山五岳皆踏遍,九江四海任遨游。”
何仙姑道:“酸丁之言虽合我道家逍遥法门,奈何孙仙友恶业已铸,若无善业洗伐,如何清净?”只见那仙姑即时离席,起一阙《仙娥曲》唱道:明月皎皎玉兔升,铅华洗尽露新容。足踏仙家舞,轻启玉朱唇,纤体曼妙绝天地,一笑倾得日月沉。看世间,多少红颜皆白发,独我不改旧时身。仙家舞,莲步轻摇倩影动,一曲仙娥与君闻。君若登得仙梯妙,扶摇直上抚白云。”
仙姑舞罢,众人纷纷抚掌而叹,悟空抬眼望见明月映照,那仙子立于月下,更是俏颜生辉,不可方物。
张果见悟空双目只是定定望住仙姑,恐其一时忘情,倾了道心,又见明月朗朗,正是太阴之气盛时,便将杯一举,对大众道:“仙子如此妙舞,当真倾绝古今,今日我等有份观赏,当饮此杯为贺。”
何仙姑裣衽为礼,返于座前,众人举杯而贺,竞相赞叹仙姑曲辞之妙。悟空忽然回神,不由得一阵惭愧,忖道:“老孙虽是妖仙,却也修持日久。若是常时,这仙子纵是仙姿绝世,我这腔内道心也不至倾得一倾,想是适才与李铁拐痛饮过量所致。“当下悄悄将观音所赐竹簪向眉心处抹得一抹,顿时心朗神明,五气归正。
汉钟离道:“我等皆是出尘入世仙人,今日执此良宵美景,却尽说些尘世俗语,若非仙姑一曲舞来,几乎要坠入俗境,稍时切勿再言才是。”
李铁拐笑道:“我与孙贤弟要去人间除恶见功,你等却如何一意劝阻?岂不闻:三千功果须齐聚,方得随做佛与仙。”
蓝采和道:“我等居于世间,不伏天界管,不受阎罗辖,何必要做那天仙之流,任人驱使。”
何仙姑笑道:“若说功果,我倒忆起一段旧事夙怨,若有人愿将此怨平息,倒是一场天大因果,只是此事欲成却是大难,恐仙友燥性,不愿为之。”
悟空旋即道:“老孙自生花果山,求道法、闯幽冥、闹天宫哪样容易?仙友直说便是,若当真是天大功果,自当前去,倘若叫他人抢先,岂非可惜?”
何仙姑道:“这因果之起,乃是三月之前,我因无事畅游罗浮,见那山中有一寺庙名曰‘显通’,便化身男子,入内游玩,却不想那佛门广大,竟难容我这方外之客,我因一时之气,便就此惹下仙佛两家一场口舌。”
吕洞宾笑道:“修道之人,口开神气散。口舌之争,却是我等所忌。”
蓝采和见何仙姑说起故事,遭洞宾打住,便催促道:“仙姑且勿理这酸丁,速速讲来。”
仙姑道:“我正于寺内游玩之时,忽然闻得一阵讲经说法之声,一时起了好奇之心,便上前听讲,那讲经之人法号唤作‘净尘’,见我是个方外之人,便欲叫寺中沙弥赶我出寺。”
李铁拐道:“这和尚忒也无礼,我闻得那西方释氏曾言:十方上下,皆是佛土。世间生人,皆有佛性。如何说什么方内方外,见了俗家人便要驱赶。”
仙姑笑道:“彼时我亦做此想,便与他争论几句,言是自佛家东来之时,我道家亦不曾如此拒人千里,如今居我东土日久,却就傲慢起来?”
蓝采和道:“正是此理,那佛家自居东土传法,渐渐得势,便不将我道家放在眼中。”
仙姑又道:“那净尘见我出言驳斥,便与我说起佛家的好处,我一时不忿,亦将道家妙法与他述说一遍,我二人便于佛殿内争论起来。”
蓝采和问道:“两家争论,必有胜负,却是哪个得胜?”
何仙姑道:“我二人辩驳许久,那净尘终究是个凡俗,不明大道正言,理屈词穷时,便要恶言相向。我因恼他无礼,便使仙法将其定在佛像之下,叫其清心悔过,却不料那日正逢西方伏虎罗汉临凡,于寺中勘察佛典,见我使仙法定住净尘,便道是我以仙人之尊欺压佛子,要将我拿住押解西方,交付如来发落。”
吕洞宾道:“那罗汉乃是佛家护法,如何容得你于佛地撒野。”
何仙姑颔首道:“正是如此,我二人各自施展法力相斗,那伏虎罗汉不愧是佛家的护法,西方的尊者,我与他争斗许久,究竟不能胜他。”
吕洞宾道:“西方佛法厉害,我倒是见识过的。”
悟空见吕洞宾飞扬洒脱,也是个极傲慢的,言语中竟对佛家手段颇为忌惮,便问道:“莫不是仙友也与佛门中人有过争执?”
蓝采和笑道:“这酸丁昔日拜钟离老师之后,得授剑仙之技,自以为得了神仙妙法,为些许口角便要夜祭太阿飞剑斩黄龙禅师,却不料那老禅师佛法精妙,非但将宝剑收去,又将这酸丁囚困一夜。若非钟离师傅修书一封,只怕如今尚不得出来哩。”
吕洞宾见蓝采和挪揄,讪笑道:“旧时旧事,不说也罢,不过是为佛道两家教义有别所生一场笑话。”
佛道本是一家门,尽性了命自归真。
释曰圆觉道太极,异出同名无二殊。